109.109 周二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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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 此為防盜時間~來來來, 唱首歌~
思慮再三,先將自己摘清了比較好。
她低著頭,摩挲著鐮刀的手柄, 咬著下唇, 看上去無辜又委屈。
黃菁菁調轉視線, 見周士義不安的吸著鼻子,她怒氣叢生,“怎麽了, 啞巴了啊, 不會說話了啊。”
周士義不明白黃菁菁為何大發雷霆,怒氣來得怪,他邊認真回想昨晚的事邊惴惴道, “我夜裏有些冷, 睡不著就出門轉轉,王麻子在家裏喝酒,硬要拉著我喝,我就勉為其難喝了兩杯。”完了, 小心翼翼抬眉望著黃菁菁, 耷拉著耳朵,“娘, 怎麽了?”
“怎麽了?”黃菁菁恨不得揮起手裏的鐮刀砍過去, 昨晚他出門喝酒, 今早村裏人就上山割樹葉, 哪來的巧合,她斜眼道,“你喝醉後說什麽呢?”
周士義不明就裏,“沒說什麽啊,就隨便聊了兩句就回來了。”
聲音尖得有些質問的語氣,黃菁菁一掌拍過去,“吼什麽吼,怕我耳朵背聽不見是不是?”
周士義頓時焉了,低著頭道,“不是,我在王麻子家喝了兩口就回了,沒說什麽。”
語聲一落,身側的方豔忽然捂嘴驚呼起來,周士義扭頭,方豔臉驟然通紅,他以為方豔笑話他,不悅的撇了撇嘴。
方豔臉色由紅轉白,漸漸褪為蒼白,她知道黃菁菁的意思了,周士義說話沒個把門的,尤其喝了酒後,什麽話都往外倒,約莫是把樹葉的事說出去了,王麻子那人不學無術,要不是他娘能幹,一家人日子不知過成什麽樣呢,王麻子的娘要知道樹葉能掙錢,準能鬧得村裏人盡皆知。
周士義半夜出門喝酒,早上村裏人就去山裏割樹葉,這不是顯而易見嗎?
黃菁菁看方豔反應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彎起鐮刀,刀背毫不猶豫砸向周士義後背,“好啊,還要我怎麽說,家裏就這麽個掙錢的路子,不能到處說,你倒好,嘴巴上應得爽,轉身就忘到天邊了,夜裏冷睡不著是不是,要去王麻子家喝酒是不是。”
每說一句,她就揮起鐮刀打向周士義,周士義縮著身子,手擋在頭頂到處躲,黃菁菁猶不解氣,扔了鐮刀,氣衝衝走向簷廊邊放扁擔的地方,周士義見黃菁菁動真格的了,焦急地喊了兩聲娘,捂著頭,掉頭踉蹌的跑了出去。
手裏的鐮刀也不要了,丟在門口,跑得又急又快。
黃菁菁上氣不接下氣的追出去,白茫茫的小徑上,隻留下零碎的腳印,黃菁菁杵著扁擔,怒罵道,“滾,滾了就別給我回來。”
方豔站在原地,不敢勸黃菁菁,使勁給範翠翠使眼色,後者不疾不徐從屋裏出來,輕蔑的掃過方豔臉頰,撫摸著肚子,情真意切的走下門口,假意打圓場道,“娘,您別生氣了,四弟素來就是那樣的性子,又不是一天兩天了,四弟妹勸都沒用,您別氣壞了身體,桃花還想您給她講故事呢。”
從糞池裏撿回一條命,黃菁菁轉了性子,以往隻疼愛孫子,如今對孫子孫女一視同仁,桃花吃飯不規矩,喜歡邊玩邊吃,黃菁菁就給她講故事,聽得桃花一怔一怔的,甚是入神,不知不覺飯就吃完了。
黃菁菁的飯桌故事已經成為桃花最喜歡的了。
黃菁菁平緩了下自己的呼吸,體力恢複了,但動作仍然不夠利索,她眺向遠處,閃過一個念頭,這個年頭在她腦海裏不是一天兩天了,分家,必須得分家,一大家子人擠在一起,矛盾隻會越來越多,以她眼下的年歲,不是他們的對手,不如分開,遠香近臭,她不盼著他們養老,隻希望他們別給她添亂。
打定這個主意,她杵著扁擔回了屋,想著今後的打算。
冬日的天,難得放晴,出門的孩子多了,到處充斥著歡聲笑語,黃菁菁沒什麽事做,帶著栓子桃花出去滑雪,將木板綁在他們的鞋上,給兩人做了下示範,把竹竿給他們讓他們自己摸索著玩,她認真練習起來,奈何身形笨重,手使不上力,怎麽都滑不動,倒是桃花和栓子,聽了她的講解後,兩人雙手用力,撐著竹竿,輕而易舉就滑了出去。
黃菁菁氣餒,索性放棄滑雪,認真教導起桃花和栓子,桃花動作不夠標準,她拍打桃花的背,讓她背部挺直彎曲,重心前移,彎著手臂,鼓勵她往前,又按照同樣的標準教導栓子,兩人慢慢探索出方法,很快就能收放自如,兩人滑出去很遠不忘回頭喊她,黃菁菁揮揮手,看著自己雍容的身材,有些不是滋味。
兩人玩得不亦樂乎,不一會兒就引來許多孩子,男孩圍著栓子,女孩圍著桃花,嘰嘰喳喳問個不停。
桃花和栓子有些無措,黃菁菁走過去,孩子一窩蜂散了,跑到樹後,探出半個身子,驚恐又好奇的望著黃菁菁,很快又被兩道滑行的身影吸引過去,眾人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想出來又不敢。
黃菁菁沒料到村裏的孩子都會怕她,大家明明很想知道怎麽滑雪的,被她嚇得硬是躲在樹後,她收起木板,緩緩走向大樹,如她所料,樹後的孩子又一窩蜂散開了,飛快的奔向栓子和桃花,毫不掩飾心裏的好奇。
栓子和桃花顯示有些局促,但被孩子們的熱情好奇感染,很快融入進去。
桃花先鼓足勇氣,“我奶教的,你們看,就是把木板綁在腳底,撐著竹竿往前就行了。”
有小孩問,“你奶不是重男輕女嗎,她隻喜歡栓子,怎麽帶著你出門?”
栓子接話,“我奶才不重男輕女呢,煮的肉都分給我,桃花姐還有妹妹了,我奶還給桃花姐講故事呢。”
桃花點頭,“是啊,我奶不討厭我,她說我以前不聽話才不喜歡我的,現在我聽話了,她就又喜歡我了。”
小孩們心思單純,沒過多打聽家裏的事,滿心都是滑雪的事,爭前恐後問桃花木板哪兒來的,竹竿怎麽弄的,紛紛回家要做個一模一樣的出來。
孩子最是天真,什麽都寫在臉上,黃菁菁站在眾人外邊,哪還有人注意她?
還是栓子看大家感興趣,問她能不能讓他們試試眾人才注意到她的存在,不似方才的害怕,大家眼巴巴的望著她,素淨的小臉,滿是期待。
黃菁菁點了下頭,栓子彎腰解開鞋上的繩子,大方將木板遞了出去。
一下午,樹林充滿了鬧聲,小聲,大家從前邊一棵樹滑到後邊一棵樹,一人一次輪著來,有天賦好的,有天賦差的,黃菁菁耐心地教導大家,一遍又一遍重複,不厭其煩。
太陽西沉,天兒漸漸暗下,村裏傳來一聲又一聲喚孩子回家的聲音,響徹整個村子,黃菁菁讓栓子桃花收起木板也準備家去了,大家意猶未盡的盯著栓子手裏的木板,不舍道,“栓子,明天還來嗎?”
“對啊,明天來吧,我回家讓我爺做個,我們可以比比誰更厲害。”
“來啊來啊,栓子,你一定要來啊......”
栓子仰頭看向黃菁菁,黃菁菁失笑,“你想來就來吧。”
童年本該是無憂無慮的,整天待在家算什麽童年?
回到家,周士武他們已經回來了,把銅板交給黃菁菁,說起山裏的事情來,“四弟醉酒就愛胡言亂語,事已至此,娘您別生氣,四弟回來我好好說說他。”
說著話,周士武接過了黃菁菁手裏的木板,黃菁菁道,“放到簷廊上就成,你四弟的事我們待會再說。”
周士義性子不著調,周士武愛算計,周士仁又太老實,都不是過日子的料,不如分家後她一個人過呢,她一個人生活,就不怕露餡了,最近脾氣暴躁,說風就是雨,她怕長此以往迷失了自己的本性。
周士武不敢反駁,他娘最喜歡銀子,周士義隨口一句話就斷了他們掙錢的路子,是該好好教訓教訓,不然還不長記性。
晚上是一鍋粥,一碗酸菜,半鍋雞湯,黃菁菁喝著粥,視線掃過桌前的所有人,估摸著大家吃得差不多的時候道,“老四辦事莽撞不計後果,我揍兩下還敢跑出去,你們怎麽看?”
周士武斂著眼眸,不吭聲,周士仁放下筷子,茫然地抬頭望著黃菁菁,劉氏亦然,範翠翠事不關己,繼續喝著碗裏的雞湯,而方豔則快速的夾起了碗裏的最後一片酸菜,囫圇吞棗的咽下肚,好像吃了這頓沒下頓似的。
黃菁菁直截了當問周士武,“老二,老四的事情你怎麽說?”
“娘。”周士武攪著碗裏的湯,臉上沒什麽表情,低低道,“娘想怎麽做?”
這個家,不管什麽事都是他娘一錘定音,何時拿出來商量過?周士武總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不敢亂出主意,順著他娘的話說準沒錯。
周士武做事圓滑,態度和黃菁菁想的差不多,她端起碗,灌了一口湯,重重呼出口氣道,“我的意思是分家。”
黃菁菁又道,“真要我死,你們兄弟幾人把我抬去河裏扔了算了,早死早超生,看我下輩子能不能投個好人家,免得遇見你們一群討債鬼。”還剩下一點肉沒灌,黃菁菁懶得灌了,招呼灶房裏的方豔道,“老四媳婦,還不把早飯端出來,是不是要餓死我才甘心啊。”
三句話離不開死,周士義和方豔再氣黃菁菁幫劉氏幹活都不敢說什麽,如果黃菁菁一時想不開死了,他們就慘了。
周士義厚臉皮的笑了笑,“娘,我去山裏了啊。”
黃菁菁沒抬頭,去堂屋抬了根方板凳出來放在門檻前當桌子,自己坐在門檻上,不耐煩道,“趕緊走,免得在家裏礙人眼。”
周士義摸摸鼻子,拿著砍刀和扁擔去了山裏。
而方豔留下來幫劉氏灌臘腸。
飯後黃菁菁收拾好碗筷,出來時看劉氏把灌好的臘腸拿稻草編成的細繩一截一截隔斷,而方豔不見人影,她朝西屋喊道,“老四媳婦,又偷奸耍滑是不是,背背簍去撿樹葉回來當起火柴,趕緊的。”
黃菁菁咽了咽口水,準備拔高嗓音,劉氏抬起頭,弱弱解釋,“四弟妹說去山裏幫四弟的忙了,我把這忙完了就去撿樹葉。”
黃菁菁沒個好氣蹬她一眼,就沒見過像劉氏這麽好欺負的,“就你能耐是不是。”
說完,怒衝衝的回了屋。
劉氏不知道自己哪兒做錯了,低下頭,盯著盆裏的臘腸不吭聲。
黃菁菁料到以劉氏的性格不把話嚼碎了說她聽不明白,推開窗戶邊的木板,見劉氏落寞的站在原地,她氣道,“還不趕緊把木盆洗出來和我一起去撿樹葉。”
她懲罰方豔自有她的用意,劉氏倒是懂得當老好人,想想黃菁菁就覺得心氣不順。
東屋裏,範翠翠透過窗戶將簷廊上的事看得一清二楚,黃菁菁說一碗水端平,哪是端平,分明是心偏到陰溝去了,黃菁菁幫劉氏幹活,但輪到她時就不肯動,態度太明顯了。
晌午時,周士武挑著柴火回來,範翠翠迎了出去,借著遞給他水的空檔,說了早上的事兒。
周士武喝水的動作頓了頓,放下扁擔,望著上房緊閉的門窗,壓低聲音道,“估計是被四弟妹氣狠了,你別惹娘不開心,對了,豬肉匠來村裏殺豬,你問問娘要不要置辦年禮。”
依照村裏的風俗,沒有分家,給親家的年禮要黃菁菁出,範翠翠去上房問黃菁菁要錢,黃菁菁爽快的給了四十文。
村裏的風俗大同小異,給親家備一條肉和一包糖就夠了,貧困人家沒有這些禮數,周士武去買肉,範翠翠去村口買糖,提著三包糖回來時,遇到黃菁菁在竹林的石墩上蹲著,腳下踩著一塊木板,左右手杵著竹竿當拐杖,範翠翠不明所以,慢慢走上前,“娘,您怎麽出門了?”
黃菁菁輕抬了下眼皮,麵不改色道,“我不能出來?”
“哪兒的話,娘在做什麽呢?”
黃菁菁如實道,“練平衡,我就不信下回仍然都不動路,東西買好了?”
黃菁菁用力的撐著竹竿,末端深入雪中,腳底推著木板往前滑,一則可以練平衡感,二則能減肥,但木板寸步不動,她連續試了好幾次,沒有滑起來。
範翠翠看不明白,隻當黃菁菁受了打擊,立誌要瘦身,她舉起手裏的糖,試探道,“娘,要不要給大嫂娘家送禮?”
劉慧梅娘家離鎮上近,比周家富裕,範翠翠不喜歡劉慧梅,也不喜歡劉慧梅娘家人,她這般說自有她的用意,往年這時候劉慧梅早就回來了,今年卻不見人影,她好奇出了什麽事,劉慧梅和黃菁菁真的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了?
不知道周士文會不會回來。
經範翠翠提醒黃菁菁才想起還有這茬,思考許久,搖頭道,“不了,下次趕集的時候派人給你大哥送個信,那邊的年禮他們自己準備。”
立馬,範翠翠臉色就不好看了,周士文在鎮上時不時會有貴人賞賜,運氣好的話一個月二百文都不是問題,然而周士文每個月給家咯一百二十文,剩下的銀子不是全讓劉慧梅拿了?讓劉慧梅給娘家準備年禮,不知道多豐盛呢。
沒分家,所有的銀錢都是周家的,哪能讓劉慧梅拿回娘家?
她左右瞄了兩眼,見沒人後才湊到黃菁菁耳朵邊,黃菁菁不適應的躲開了。
“娘,相公趕集的時候遇到錢大嬸,她說大嫂趁大哥不在家頓頓吃肉呢,她在隔壁都聞到肉香了,大哥辛辛苦苦掙的錢,全被大嫂亂花了,我記得大哥上個月沒往家裏送錢,您說會不會是被大嫂拿到娘家去了?”
範翠翠越說越氣憤,好像真有這麽回事似的,黃菁菁本不想搭理她,但看她蹬鼻子上灰,罵道,“就你心眼多,你大哥是那樣的人嗎,那位錢嬸子是哪家的長舌婦,隔壁的事知道得這麽清楚,等我有空了也問問她知道我周家的事情不,對了,老二去你大哥家了?”
範翠翠心知說漏了嘴,周士武去鎮上找劉慧梅是要錢的,誰知道劉慧梅躲在屋裏門都不給開,擺明了看不起人,周士武氣不過才問鄰裏打聽的。
她不敢告訴黃菁菁實情,笑盈盈道,“大哥最是孝順,娘受傷這麽大的事兒不告訴大哥一聲,往後傳到大哥耳朵裏,大哥一定會埋怨我們,我和相公覺得知會聲大哥比較好。”
黃菁菁上下打量範翠翠兩眼,意味深長的移開了視線,“別以為我好糊弄,不知道你的心思,有些事我不說穿是給大家麵子,真惹急了,看誰沒臉。”
範翠翠心虛,不清楚黃菁菁是不是知道了賣栓子之事,脹紅了臉,“娘說的是,兒媳不敢。”
黃菁菁雪沒滑成,弄得腰酸背痛,不過經過幾日的鍛煉,她明顯感覺自己體力好了很多,收起木板,準備明天繼續試,一定要讓自己滑起來。
減肥第一步,第二步就是掙錢了。
手裏的銀錢越來越少,她得找個掙錢的路子,這些天去村裏轉悠,了解了個大致。
村裏沒有統一的掙錢的路子,靠種地維持生計,閑暇時,村裏的漢子會去鎮上做幫工掙點零用,運氣好的被東家看上能得到份穩定的工作,好比周士文,他能去做掌櫃,除了他會算賬識字,再者就是運氣好。
但她一把年紀不可能去做雜活,種地的話又是門外漢,錢不好掙啊。
觀察了幾日,黃菁菁都沒找到掙錢的路子,隻得專心鍛煉。
這日,天灰蒙蒙的,隨時會下起雨來,兩個兒子陪兒媳回娘家送年禮了,三兒繼續去孫家幫忙,劉氏要帶栓子和梨花回娘家,天冷,黃菁菁怕梨花受不住,開口把梨花留了下來。
開始梨花有些怕她,她拿糖哄了一會,小女孩立即放鬆了戒備,抱著她大腿要她抱。
梨花長得軟糯糯的,甚是討人喜歡,黃菁菁抱起梨花去灶房,給她做好吃的,黃菁菁烙了兩張蔥油餅,香味四溢,梨花直流口水,黃菁菁嚐了口,不如記憶裏的好吃,但在這種地方,估計算得上山珍海味了。
梨花胃口小,吃了半張就吃不下了,黃菁菁愛做飯但不愛吃,好身材是要嚴格控製的,所以她隻嚐了一口,剩下的餅放在自己屋裏。
吃飽了,梨花昏昏欲睡,黃菁菁剛哄她睡下,梨花剛睡著門口就傳來一道壓抑的小男孩的聲音,黃菁菁好奇,添了件襖子走了出去,一個半大的小男孩趴在門上,狐疑的望著院子,大聲喊著姑父,小臉慘白,黃菁菁問了句,“找誰啊。”
男孩驚恐地縮了縮身子,有些害怕,“奶奶,我找我姑父,他叫周士仁。”
黃菁菁走了出去,天空飄著雨,小男孩的發梢濕濕的,眼眶泛著淚,隨時會哭出來似的,黃菁菁不由得放軟了聲兒,“你是劉家的人?”
能叫周士仁姑父的,除了劉家的孩子還有誰?
男孩眼神警惕,看黃菁菁走近,掉頭就跑,避黃菁菁如洪水猛獸,黃菁菁臉色一黑,捏了捏自己又鬆又軟的臉頰,她胖是胖,不至於叫人怕成這樣子吧。
男孩一溜煙不見了人,黃菁菁蹙了蹙眉,劉家離得不遠,劉氏說好今晚回來,怎會讓男孩回來找周士仁?
許久,小男孩又慢慢的從門外探出個腦袋,眼睛紅紅的,身子不停顫抖著,“奶奶,我找姑父,你不要打我好不好。”
聞言,黃菁菁的臉又黑了兩分,她看上去很恐怖?
朝男孩招手,溫聲道,“你姑父出門幹活了,告訴奶奶,發生什麽事了?”
男孩縮著身子,聲帶有些哽咽,“爺爺要把大姑送到山裏,大姑不肯,爺爺打了大姑,小表弟一直哭......”
黃菁菁眉頭緊鎖,“送到山裏去?”
北風呼呼刮著,漏風的牆布滿了裂痕,隨時都會坍塌似的。
黃菁菁躺在床上,蜷縮著身子,瑟瑟發抖,一半是冷的,一半是害怕,怔怔的伸出被窩裏的手,前後瞧了瞧,又捏了捏鬆弛圓潤的臉頰,麵露死灰之色。
想她濃眉大眼尖下巴,身高165體重不過九十的身材,怎麽就突然變成奶奶級別的發福老女人了?
床中間塌了,有個洞,褥子下的稻草麥稈不住往下掉,她左右撐著身子,艱難往外邊挪了一寸,盯著殘破不堪的窗戶,更絕望了。
她臥床五天了,渾身上下軟弱無力,好似癱瘓了似的。
“三弟,娘的情形不能拖下去了,要不你去趟鎮上找大哥要些銀錢?”一道低沉的男聲傳來,黃菁菁怔忡了下,想到自己如今的處境,生不如死,再多的錢又如何,不能還她青春,不能還她美貌,不能還她網絡。
她不過是個年過四十垂死掙紮在死亡邊緣的無知村婦罷了。
“二哥,我......家裏亂糟糟的,不如再等兩天?”男人的聲音唯唯諾諾,夾雜著難言的悲痛,黃菁菁心頭一震,腦海裏冒出了許多場景。
歡天喜地去鎮上投奔大兒子的老婦人被冷眼嘲諷後灰溜溜回到村裏,整天指桑罵槐,鬧得屋裏不得安寧,深夜裏如廁不站穩掉進糞池暈了過去。
幾個兒子為了給母親治病,去鎮上找大哥要錢,得來大嫂的怒罵,別無他法,隻有賣了家裏的孩子給老婦人治病。
誰知,老婦人沒救過來,她黃菁菁莫名來了。
若她記得不錯,賣掉的那個孩子是原身三兒家的,還是家裏的長孫,為了給她看病被賣了,黃菁菁喉嚨堵得厲害,花賣孩子得來的錢,她於心何忍。
兩人還在商量對策,黃菁菁翻身坐了起來,“進來說話吧。”
屋外的聲音小了,片刻,門被推開,進來兩個身形壯碩的男人,前邊的高個子男人上前大步,略有些諂媚的說道,“娘,我和三弟說了,讓他去鎮上找大哥,大哥孝順,不會不管您的的。”
說著話,他彎腰在床邊的圓木凳上坐了下來。
而稍矮些的男人站在旁邊,駝著背,眼眶泛紅,看了黃菁菁一眼後便低下了頭,手足無措。
黃菁菁眉頭一皺,認出他就是周三周士仁,娶的是隔壁村劉家的女兒,兩口子都是性格懦弱之人,她被人從糞池裏撈起來,渾身又髒又臭,是劉氏不嫌棄她,燒水給她洗澡穿衣,那身髒衣服也是劉氏洗的。
劉氏兩口子老實巴交,一棍子憋不出一個字,周士武巧舌如簧的要他把大兒子賣了,周士仁啞口無言,栓子便這麽被送走了。
而她初來乍到不敢多言,隻有忍著。
劉氏每頓按時給她送飯,隻字不提栓子的事兒,昨天劉家聽到情況,把她接了回去。
周士仁說的家裏亂糟糟的,不隻有劉氏回娘家的事兒,隻怕還有賣孩子得來的錢的分配的問題。
“娘,您別擔心,大哥不管您還有我和三弟四弟呢,趙叔說栓子身子壯實,比一般小孩子多給了二百文,如果三弟去鎮上拿不到錢,我就把那筆錢拿出來。”周士武說著,伸手替黃菁菁掖了掖被子。
周士仁頭埋得更低了。
黃菁菁這幾天迷迷糊糊的,想幫忙也有心無力,強打起精神道,“你把錢拿出來。”
周士武一怔,臉上維持著孝子的溫和,“娘,大夫說您不能下地,您要什麽說一聲,我去買。”
言外之意,拿錢出來是不可能的。
黃菁菁或多或少知道周家的情況,原身是個能幹的,嘔心瀝血的把幾個兒子養大,大兒子去學堂認過字,現在在鎮上給人當掌櫃,二兒子雖不識字,但性子精明,最懂算計,黃菁菁不敢多言就是怕周士武發現她不是她娘才隱忍不發的。
如今卻是不能繼續忍了。
“我好得差不多了,你把錢給老三,讓他把栓子接回來。”
周士武難以置信的抬起頭,而周士仁一臉錯愕,眼眶紅得落下淚來,“娘,栓子......”
“娘,栓子送到趙叔家了,銀貨兩訖,哪有退貨的道理,說出去咱周家的名聲就毀了......”周士武先一步打斷周士仁的話。
黃菁菁不悅,學著原身說話的語氣道,“銀貨兩訖,你咋不把自己比成貨呢,周家的名聲?周家還有名聲嗎,你不把錢拿出來也行,待會我自己去趙家,哪怕一頭碰死在趙家的門上也不能讓他們把栓子帶走。”
“娘......”
“娘......”
兩聲娘,前者音量高,後者聲音哽咽。
“我決定了,老三,看著你二哥,他不把錢拿出來你就背我去趙家。”她不知自己哪兒出了毛病,渾身不疼不癢,就是使不上力,死了也好,活著也是受累。
周士武沒料到他娘態度如此堅決,心思一轉,不疾不徐道,“娘,桃花娘又懷上了,大夫說肯定是大胖小子。”
她娘平時最疼栓子,一時想不開也是常態,周士武想,分散他娘的注意力,過些時日就好了。
誰知,黃菁菁最厭惡重男輕女的現象,厲聲道,“大胖小子我懶得管,去把栓子接回來,不然我就跳井死了算了。”
劉氏說村裏有兩口井,在村子的磨坊裏,幾十戶人家都去那挑水喝,她去那兒自殺,整個村子都知道周士武做下的事兒,看他怎麽活。
周士武皺了皺眉,臉僵硬了一瞬,“娘。”
“你看著辦吧。”
周士武麵色為難,給周士仁打手勢,示意他說話,周士仁臉色通紅,背身抹了抹淚,低低道,“娘,您別說氣話,栓子常說您對他最好,他能為您做點事是他心甘情願的,他出門時要給您磕頭來著......”說到這,他聲音愈發低了。
黃菁菁沒想到還有這件事,這幾日她渾渾噩噩,沒見過周家的幾個孩子。
“老二,立即把錢拿出來,我告訴你,栓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古人最重孝道,她就不信周士武不怕。
反正她現在活著跟死了差不多了。
周士武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麽,黃菁菁不想聽,抓過被子,翻身躺裏側去了。
這是原身常用的把戲。
屋內靜默,隻聽到拂過牆隙的風嗚嗚嗚吹著,黃菁菁在床上躺了幾天了,睡不著,索性掀開被子起身,“老三,扶我下地。”
周士武以為她馬上要去趙家把栓子接回來,麵色微變,按住她,“娘,天寒地凍的,您身子本來就不好,什麽事吩咐我和三弟就成。”
黃菁菁知道周士武誤會了自己的意思,索性將錯就錯道,“不用了,我自己去。”
“三弟,還不勸勸娘,真要外人戳我們幾兄弟的脊梁骨是不是?”周士武色厲內荏的看著周士仁。
周士仁垂著頭,默不作聲。
“三弟。”
“不用喚他,不管他什麽意思,栓子我是一定要找回來的。”
黃菁菁腦子愈清晰就愈發後悔自己神思恍惚,讓一個孩子被賣了。
“娘,您躺著,我這就去。”周士武站起身,拽著周士仁往外邊走,“三弟,我這就把錢給你,你給趙叔送去吧。”
聽著這話,黃菁菁難得沒執拗,外邊天寒地凍的,她才舍不得出去找罪受呢。
周士仁感激的喊了聲二哥,雙腿一彎跪在了地上,重重給黃菁菁磕了三個響頭,“娘......”
黃菁菁無奈,擺手道,“快去吧,把栓子接回來,一家人高高興興過個年。”
她不知這是哪兒,隻是家徒四壁,料定不是富裕人家,不管她之後有什麽打算,都不能虧欠一個孩子。
何況,原身貌似很喜歡這個孫子。
門關上了,屋裏恢複了安靜,黃菁菁半邊身子陷入大洞,她朝外喊了聲,無人應答。
而東屋,分明有孩子的說笑聲,伴著男女的吵鬧,風大,內容不甚清晰,但確實存在。
一家人,好像遺忘了她似的。
黃菁菁側身,使勁的抬起腳,往上一仰,身子倒向外側,控製不住力道,噗通聲摔下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