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的大腦很空。
    這一刻，所有的思緒，全都仿佛暫停了一樣。
    火藥這兩個字，還沒有從腦海中消散，李靖接下來說的那些話，便已是讓他站不穩了。
    火藥，可用於軍事之途！
    李靖靜靜望著李世民。
    他說得不多，隻是簡單把張楚中午所說的話，給陛下複述了一遍罷了。
    但，毫無疑問，陛下在軍事上的悟性，是絲毫不弱於自己，更不弱於其他大唐所有將領的。
    他瞬間就領會了自己所要表達的意思，更是瞬間就清楚了，這火藥對於戰爭方式將會造成什麽樣的改變！
    甘露殿很靜。
    靜的都有些可怕！
    即便是左丘，他低著腦袋，站在李世民身後的不遠處，猶如木頭，毫無聲息。
    這個時候，誰敢打擾陛下？誰敢驚擾陛下的頭緒？
    盡管，此刻的李世民大腦空空。
    “咕咚！”
    不知過了多久，李世民艱難的咽了口唾沫，終於這方僵硬的空氣也才開始重新流動了。
    李世民的瞳孔在不斷的收縮，他盯著李靖，呼吸，沉重：“藥師，太嶽·······太嶽真的是這麽說的？”
    李靖毫不猶豫，直接頷首：“老臣，不敢欺騙陛下！”
    “更何況在如此重要的大事上。”
    “煙花彈的威力，整個長安百姓心裏都清楚，陛下心裏想必也更是清楚。”
    “隻是，先前咱們都沒有想到，能把這東西，放到戰爭中，秦川侯給咱們打開了一條新的路，一條從未有人走過的路。”
    “那一夜，盡管老臣沒在白鶴灘，可那聲響，卻如同春雷，那威力，輕而易舉可衝入九霄，這其實就已經表明了，火藥中所蘊含的能量，是恐怖的！”
    “若是讓工匠加以改進，到時候，丟入人群敵軍之中，效果·······陛下，不言而喻啊陛下！”
    “火藥，大有搞頭！”
    李靖沉聲道。
    李世民身子晃了晃。
    他的眼前，似乎都已經出現了，無盡衝鋒而來的敵軍被火藥炸的人仰馬翻的場麵。
    這，誰能想到？
    這，誰有預料？
    這，誰能抵擋？
    而正如李靖之前所言，若是火藥真的能夠證實有效，那麽，高句麗這個心頭大患，怎還能用得了十年？五年，最多五年，大唐的鐵騎，便可踏碎高句麗的宮殿！
    自己，也將可真正的雪恥中原之顏麵，自己，也將可心安理得的站在泰山上，宣告華夏之正統，在中原，在大唐，在這片土地。
    高句麗窮盡心思的想要竊取華夏正統，想要自證自己才是承接於漢人王朝的正統，想要把自己，把大唐，把中原打為蠻夷，甚至於，近些年高句麗國內，隱隱還傳來了收複故土的聲音。
    故土是哪裏？
    自然就是中原！
    這是一筆爛賬，但，這筆賬，中原王朝卻必須要和他們劃清楚！
    當初，前隋楊廣，為何不惜三次東征，耗盡了國力，也要對高句麗行討伐之舉？
    原因，自然也是出在這一片爛賬上。
    史書上，記載的很清楚，漢武帝時期，朝廷正式於遼東建立了四個郡。
    分別為玄菟郡，樂浪郡，臨屯郡，真番郡！
    這是漢朝正統的統治序列，高句麗崛起之初，就是處於漢玄菟郡境內。
    而後，到了漢崩晉立的時候，高句麗才趁著中原混亂，完全占領了漢四郡！
    至於後麵的情況，就更簡單了，自晉起，中原幾乎很少有安穩的時候，而高句麗卻趁著中原大亂的時候，不斷朝西擴張，有時候，還會打出‘漢’的旗號，告知天下，自己才是華夏正統，漢朝的繼承者。
    畢竟，南北朝的時候，不少少數政權的崛起和相互傾軋，比如出現的五華亂華等等各種情況，讓漢人的處境，岌岌可危。
    所以，對於結束近四百年分裂的前隋而言，沒有什麽事，能比建立一個如漢那般，威服四夷，重振華夏的王朝，更能凝聚這四百年來而被打散的漢人心了。
    隻是，楊堅在位時，終歸是因為剛剛結束戰亂而不好大規模東征，那時候，韜光養晦，才是真正的王道。
    可即便如此，楊堅仍舊出兵三十萬。
    結果麽，可以稱得上雄才大略的隋文帝，在高句麗吃了個大虧，三十萬大軍，幾乎全軍覆沒。
    這是前隋立國來最慘痛的失敗。
    而唯一能自我安慰的，就是高句麗也元氣大傷，給了大隋一個台階，沒有再提華夏正統，而是上表自稱為臣。
    但，等到楊廣登基，依靠著楊堅的勵精圖治，三十萬的陰霾也已隨著時間消散。
    毫不客氣的說，當時東征的條件已全部成熟了。
    也不像是楊堅東征時，多少有點心急，趕鴨子上架了。
    楊廣有充足的時間和底蘊來處理這一戰。
    當時，不僅是楊廣本人，還是說朝中百官，對於重塑漢人心中的靈魂，對於雪恥文帝時期的慘敗，對於把‘華夏正統’這四個字真正的重新攥到手裏，已是楊廣和當時朝廷的當務之急！
    更別說，那段時間，高句麗真的很跳，幾乎都要貼臉開大了。
    高句麗先是不認前隋，並且還構建了‘高句麗，南陳，突厥’三方聯盟，想要把前隋給覆滅。
    所以，等到南陳滅亡之後，前隋朝廷的矛頭，便是直逼高句麗！
    這是前隋華夏正統的證名之戰，同時，也是楊廣登基後，繼承父親的夙願之戰。
    隻是可惜，這一次，前隋窮盡國力，超越百萬大軍和民夫的前赴後繼，仍舊沒有打破高句麗的魔咒。
    前隋，再一次倒在了高句麗身前。
    漢人正統之名，仍是處於分裂。
    華夏正統之爭，仍舊還在繼續。
    今時今日，大唐立國，結束了又一個亂世的同時，也開始著手描繪屬於大唐的榮耀。
    而無疑，想要讓大唐真的傲然矗立於中原大地上，想要讓大唐能夠站在漢家帝王廟宇之前，昂首挺胸的祭祀曆代先賢，那麽，高句麗就是一個繞不過去，也不能繞過去的坎！
    對於李世民這位征戰了半生的戎馬皇帝，更是被四方諸國賦予‘天可汗’這一極致榮耀稱號的皇帝，絕對不可能接受高句麗這一汙點！
    對於東征高句麗，可以說是在李世民登基的第一天，便開始謀劃，開始準備。
    而為了這個目標，李世民吸取了前朝經驗，並沒有上來就對準它，而是耐心的先把四周的枝枝蔓蔓都給修剪成功，解決了後顧之憂後，才敢把高句麗真正的擺到案桌上來。
    對於高句麗，李世民有勢在必得之意！
    甚至，他心中還有一個瘋狂的計劃，那就是東征高句麗之時，自己要禦駕親征！
    但即便如此，李世民仍舊不敢有任何馬虎大意，他想一戰功成！
    所以，現在他還在蟄伏，就如同獵人匍匐在大雪中，慢慢的朝著獵物移動，靠近，隻為了把自己手裏的刀子，狠狠插進獵物的喉嚨裏。
    但是，現在，李靖卻告訴自己，不必再匍匐了，不必再趴著隱藏了。
    一劍封喉的機會，就在眼前！！！
    這讓李世民，如何能自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