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府門前斷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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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時集市上遇到的偷兒,此刻氣息全無,躺在一張破舊的草席上,渾身破爛瘦弱,不見半兩肉。
花濃忙衝上前,大聲喊:“你們胡說,我就輕輕踢了他幾下,怎麽就踢死了?”
“大夫說肋骨都被你們踢斷了!”為首的中年人,抖著手,眼睛隻盯著夏若竹:“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小安這孩子,隻是餓極了,才順走你們錢袋,你們卻直接打死人,不會想不認賬吧?”
夏若竹總算明白心中的不安感緣於哪般,她看著地上一動不動的少年,心中滋味難辨,吩咐門房:“去請大夫。”
“不用了。”中年漢子大叫,伸手從人群中拽出一個須發皆白背著藥箱的老叟:“他就是大夫。”
老叟向夏若竹拱拱手:“這位小姐,人已經死了大半個時辰,救不回來了。”
“二小姐,這可怎麽辦?”門房在身後焦急地道:“派人去內院稟報了,夫人今日頭疼得厲害,起不來床,隻能靠二小姐自己拿主意!”
花濃挺直身子:“小姐,您放寬心!人是我踢的,要頂罪也是我來!這位大叔,您怎麽證明人是我打死的?”
“他被打了之後,一直躺在街角未動,街坊看不下去了,才把他送到醫館,大夫一見便搖頭。許多人都看到了!”
夏若竹問花濃:“跟車的婆子呢?不是讓她回去看看的麽?”
花濃搖頭:“奴婢沒見著她。”
這事便有些麻煩。
夏若竹正要開口,花濃突然上前,杵到大漢麵前:“你們都是一夥的,誰知道有沒有做偽證?本姑娘隻輕輕踢了幾腳,怎麽可能把人踢死了?夏侯府也是你們撒潑的地方?我告訴你們,我們姑娘可是未來的安陽王妃……”
夏若竹越聽越不像話,忍不住輕斥:“住嘴!”
但已經晚了。
人群騷動起來,嗡嗡嗡的議論聲響起。
“王妃就了不起啊?”
“王妃就能當街隨便殺人?”
也不知誰起了個頭,一個雞蛋突然飛出來,扔到夏若竹身後的門柱上,蛋殼破裂,黃白之物亂飛。
更多的東西撲麵而來。
“小姐,您快進去!”花濃一把抓住夏若竹,將她往門內推:“這裏我來處理!”
她處理?把事情越鬧越大嗎?
夏若竹心中冷嗤,一偏頭,躲過一道疾馳而來的白菜葉,突然抬手,大門口掛著的大紅燈籠掉到地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都住手!”
語聲並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眾人動作忽停,視線落在地上巨大的紅燈籠上,目光驚疑不定。
“這件事,和我是不是王妃沒關係。”夏若竹直視中年男人的眼睛:“人命關天的大事,豈是你一句話便能定罪?刑部斷案,尚要人證齊全。先弄清真相。你們放心,若是我們的責任,我絕不推脫。”
中年漢子叫道:“要弄清什麽?證據確鑿……”
“不是我不相信你。”夏若竹表情平靜:“但一派之言實在讓人難以信服。”
她轉頭看向花濃:“拿我的帖子,去太醫院請施大夫。”
花濃不願走:“小姐,您一個人在這,奴婢不放心。人是奴婢踢的,有什麽罪,讓奴婢認就是……”
夏若竹突然抬頭,定定看著她,眼中意味難明,花濃心中一驚,話卡在嗓子眼:“小姐?”
“你忠心,這很好。”夏若竹唇角勾了勾,花濃提起的心總算落回實處。
“但你是我的丫鬟,你有罪,就是我有罪。快去!”
花濃隻好不情願地走了。
一群人等在門口。
夏若竹吩咐門房:“去搬凳子來,讓大家坐著等。”
搬來凳子,一群人你推我我推你,都不願坐凳子,呼啦一股腦坐地上。態度很明顯,不吃這一套。
夏若竹也不勉強,又吩咐門房:“去廚房看看,讓人端些綠豆湯來,天兒這麽熱,各位大哥不容易,給大家解解渴!”
綠豆湯端來了,眾人依然不願喝,隻用眼神睨著夏若竹,無聲的嘲笑。
“大家無非以為,我是縱容丫鬟打死這孩子的凶手,才會這般敵視。”夏若竹歎氣:“若我不是呢?”
“證據確鑿!”漢子甕聲甕氣地道。
“你是這孩子什麽人?”夏若竹問。
“街坊鄰居,這孩子爹媽死得早。”
“原來是個義士!”夏若竹拱手:“非親非故,您能為他出頭,我很佩服。”
漢子冷嗤一聲,表示不屑,臉色卻到底和緩了幾分。
“這大太陽下,大家在這裏等很久了吧?”夏若竹又道:“若是大家因為這事,中暑或是生病,這罪過我可不敢擔。”
大漢雙眉緊皺,良久,端起手邊的碗,一飲而空:“大家都喝了吧。”
夏若竹著人收了碗,突然走到少年草席麵前蹲下,久久沉默不語。
大漢有些不解,又很好奇,忍了許久還是忍不住:“他已經死了,您不怕嗎?”
“他很可憐。”
夏若竹起身,眼眶微紅,鄭重承諾:“今日之事,無論最後結果如何,我會出錢替他辦喪事,讓他入土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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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漢想開口嘲諷幾句,嘴唇囁嚅半天,到底沒說出來。
等了許久,施大夫沒有來,花濃也不見人影。
人們等得不耐煩了,又開始嚷嚷:“那丫頭該不會跑了吧?”
“丫頭跑了,做主子的不是還在?找不到丫頭……”
街道盡頭,一個人影跑得氣喘籲籲,出現在眾人視線中。
體型粗壯,劉海齊眉,正是花濃。
“小姐,奴婢去了施大夫家,施大夫出診了,不在家中。”
夏若竹:“去了多久?可說了何時歸?”
“大清早便走了。”花濃急道:“小姐,這下怎麽辦?要奴婢說,都是些刁民,打發他們見官……”
“你若再管不住嘴,莫怪我不客氣。”夏若竹突然壓低聲音,警告她。
花濃嚇一跳,隨即瑟縮成一團:“奴婢知道了。都怪奴婢,惹來這般禍事。”
“不怪你。”夏若竹眯起眼睛,看著遠處一個白影:“施大夫這不是來了。”
“啊!”花濃驚訝望過去,看著越走越近的人影,不敢置信。
“我方一進門,便聽人說夏侯府派人來請,這才趕過來了。不知夏二小姐找我,所為何事?”
施大夫是太醫院最年輕的大夫,年方二十,卻施一手好針,在太醫院頗有一些聲譽。
“您可來了。”夏若竹引了施大夫去看躺在地上的少年:“今日去的,您幫忙看看是什麽原因?”
施大夫檢查許久,夏若竹一直在旁邊等,一見他抬頭,便急切地問:“查出原因了嗎?”
“肋骨皆斷。”施大夫搖頭:“可憐。”
“我就說吧!”中年大漢情緒再次激動起來:“不是你們踢死的,還能有誰?”
“我還沒說完。”施大夫吹了吹嘴角不存在的胡子:“年紀輕輕,火氣這麽旺,小心早亡。”
中年漢子頓時大怒:“你這庸醫,怎麽咒人……”
施大夫慢悠悠地道:“我這裏有上好的養身靜氣丸,待會送一瓶給你。”
中年漢子:“……”
那可是太醫製的藥!
施大夫這才繼續:“不過這不是他死亡的根因。他已經許多天沒吃飯了吧?”
此言一出,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明白是什麽意思。
“他心脾兩虛,死亡前應該已經出現暈厥的症狀。若能及時補充麥芽糖,不至於送命。”施大夫四下看了幾眼,簡單總結:“他是餓死的!”
“你胡說!”中年漢子大怒:“什麽狗屁太醫,你是不是和她們一夥的?這孩子雖然窮,街道各家時時接濟,怎會餓死!”
“那他怎麽還當街搶錢呢?”施大夫已經聽了一嘴,知道來龍去脈。
中年漢子語塞,好半響才道:“那是兩碼事!”
“非也。”施大夫站起身:“他胃中空空,你若不信,可以找仵作解剖了看。”
中年漢子隻是不依:“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他就算去了,也得齊齊整整的!”
夏若竹走上前,岔開話題:“我的丫鬟當街踢人時,你們是否見著了?”
“我見著了!”大漢粗聲粗氣地道:“我離得遠,不然早把這小丫頭片子拍飛了!”
夏若竹沒理會他後半句話:“那你可知她是怎麽踢的?”
“怎麽踢的?還能怎麽踢,使勁踢的!肋骨都斷了,下手得多狠啊!”
“我說的是姿勢。”夏若竹抿唇:“您看清了嗎?”
“我離得遠,沒看清。”
“總有人看到了。”夏若竹轉頭看了幾眼,伸手比劃:“她當時提著這孩子後背的衣領,有誰有印象嗎?”
很快有人附和:“對。”
“我看到了,是這樣。”
“這樣踢,最多隻能踢到他的腳,或者雙腿,再高點,也隻能踢到脊柱。”
夏若竹的聲音如同具有魔力,眾人忍不住一直盯著她看。
“要踢到肋骨,根本不可能。花濃,找個身型和小安相似的人演示一下。”
花濃應聲,在人群中拉了個半大小子,照著白日情形比劃。
費了好大番功夫,別說肋骨了,整個前半身都沒沾到。
府門外所有人,如同被點穴般,全張大嘴巴。
“老先生,您要去哪裏?”
夏若竹突然開口,所有人視線順著她一齊望去。須發皆白的老大夫,不知何時已到人群邊緣。藥箱壓在他身上,整個身子仿佛被壓塌。
“老朽想起家中還有事,這裏既然有太醫,老朽在不在也無妨。”
“您可不能不在。”夏若竹意味深長地盯著他:“畢竟人是送到您那裏,肋骨才斷的。”
“你這小娘子,怎麽胡說八道呢?”老大夫氣急:“不都說了,人是你們踢的?”
“背提著衣領要怎麽才能踢到肋骨?不如老先生示範一下?”
“那誰知道?這是你們的事,和老朽無關!”
“方才這位義士大哥說了,這孩子自我們走後,便一直在原地,大家看著不對勁,就送往醫館。”夏若竹幫大家回憶事情的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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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我們當時不可能踢到肋骨,送到醫館後,肋骨卻斷了,總不會是好心幫忙的人弄斷的,大家覺得呢?”
有一人舉手:“我想起來了,我就說怎麽不對勁!人是我幫忙送去的,除我之外,還有兩人,這孩子身上我之前摸過,好好的,和現在不一樣!”
老大夫頓時氣喘籲籲,眼神四顧,看到施大夫,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不都說了嘛?這孩子是餓死的,和肋骨斷沒斷沒關係?”
夏若竹緩聲道:“這麽說,你早就知道他是餓死的?不是被人打死?”
老大夫支吾不語。
“看來還是因為肋骨……”
老大夫大喊:“他餓死的!”
中年大漢:“……”
事情真相已經清楚,夏若竹吩咐花濃:“錢包拿來。”
取出一把銀子,放到大漢手中:“這些錢,給這孩子辦後事吧。”
大漢雙目通紅:“是我錯怪您了,這孩子,沒東西吃,怎麽不找我們說。”
“都是老婆子的錯啊!”一老婆婆顫顫巍巍從人群中爬出來:“我不如跟著去了!”
說完便要以頭撞地。
夏若竹慌忙大喊:“攔住她!”
老婆婆被架住身子,還不停打擺子:“這孩子,我不知道他沒吃東西,他把吃的東西都送給了我呀!”
老婆婆年少守寡,唯一的兒子,幾年前去了,日子過得很艱難。
前些日子生病,躺在床上起不來,少年小安得知後,把討來的吃食都送給她。
眾人頓時唏噓不已。
“大娘,小安是個好孩子,他寧可自己餓死,也要把吃食給您留著,您要是這麽跟著去了,豈不讓他下了地府還不得安寧?”
夏若竹覺得眼神有些酸澀。
眾生皆是命,萬般不由人。眾生皆苦,唯有人自渡。
卻總有人,以螻蟻之軀,撐起他人微弱的光。
“今日之事雖與我無關,卻因我而起。”夏若竹又取出一些碎銀,放入老婆婆手中:“這些財物,雖然不多,卻是我的一番心意。小安期望您好好的,您拿去看病吧!”
送走鬧事人群,夏若竹轉身,帶著花濃踏入府內。
剛進大門,就見到白蕊立在路邊等候。
花濃驚訝:“你何時來的?”
“來了有一會兒。”
“那你怎麽不出去?”花濃抱怨:“你知道方才多危險嗎?小姐一個人,對著一大群人,那些人恨不得把我們吃了!”
“不是有你在嗎?”
“我一個人力量有限!”花濃轉頭去看夏若竹:“小姐,您看看她,主子遇到事情了,不說幫著出頭,就縮在後頭瞧熱鬧!”
白蕊忍不住出言諷刺:“怎麽出頭?像你那般幫倒忙嗎?”
花濃一愣,感到很委屈:“小姐,您看她這樣說我,我也是出於好心!”
“好了!”夏若竹疲憊地揉了揉眉心,吩咐白蕊:“你替我做件事。”
她從袖中取出荷包,遞給白蕊:“瞞著人,把銀子給那個義士,讓他幫著照看下生病的婆婆。”
花濃不解地問:“姑娘既做善事,方才為何不當麵給?”
白蕊冷嗤:“這都不懂?果然榆木腦袋。那老婆婆瘦瘦弱弱,站都站不穩,給她大筆銀子,她能守得住嗎?”
花濃大怒:“白蕊,我敬你是姑娘身邊的老人,才處處讓著你,你非要這樣針對我嗎?”
白蕊:“蠢還不讓人說?”
花濃:“……小姐!”
夏若竹恨不得把兩人的嘴縫上:“你們嫌我今日事不夠多?”
花濃不甘心地嘟嘟嘴:“算了,我不跟你一般見識。”
“你去跟門外打聽下,跟車的王婆子回來沒有。”夏若竹吩咐。
待花濃走遠,夏若竹又轉向白蕊:“方才有話沒跟你說完。你順道問問那位義士,在何處當差。若沒有好去處,可願意幫我做事。”
“是。”白蕊眯眼,看著問到消息回轉的花濃:“小姐,您是不是也信不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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