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筆勾銷麽……”
    裴昭明喃喃自語，目光落在祭壇上的遺骸之上。
    隻見不知何時，遺骸的背部已是密密麻麻地鑲嵌上一枚枚散發著幽光的蜃卵。
    其排列的方位與之前海岸神秘小廟的分布位置一模一樣。
    隻一眼裴昭明便已認出這又是祖龍龍骸脊柱排列的那些個路數。
    而先前看到的那個半人半魚的家夥則是掏著一枚枚蜃卵，有條不紊地安置在龍骸的脊背之上。
    “要不是海魅族那些個廢物敗得不明不白，我們又何至於此！”半人半魚的身影一邊安置著蜃卵，嘴裏也沒閑著。
    話未說完，一條突然伸出的觸手卷住幾枚蜃卵，精準放置在龍骸之上。
    “海魅族？” 石幕後的聲音陡然尖銳，充滿鄙夷，“那些個隻會躲在背後操縱家夥，一群見不得光的賤人……”
    觸手卷來一枚蜃卵，放置在龍骸背脊頂端：“真以為我們在這做無用功，真以為登陸僅憑一群傀儡便可如此兒戲！”
    “無知小兒，蜃卵所化龍種的幻力可亂天機，待它們孵化激活這副龍骸之時，便是我等逆流海疆之際！”
    見此情景，裴昭明眉頭一挑，嘴角扯起一抹戲謔的笑容：“既然如此，那我說什麽也得給你們的大業添把火！”
    說著，裴昭明陰冷一笑，從懷中掏出那枚從簫貴體內溫養而來的蜃卵，而後放開其上的封印。
    沒了束縛的蜃卵突然劇烈震動，竟自行破空而出，朝著祭壇飛去，在空中留下一道淡淡的微光軌跡。
    “是最後那枚蜃卵！來得好！祭師大人，守護海獸果然辦事得力！” 半人魚的身影大叫一聲。
    石幕後也傳來狂喜的尖叫，“太好了，龍神歸位在即！”
    隻見一道漆黑如墨的觸手從暗處暴起，穩穩接住那枚蜃卵，而後將其安置在龍骸眉心。
    隻是一個瞬間，整座遺骸如同複蘇一般，竟是緩緩顫抖起來。
    骸骨的魚尾緩緩擺動，其身上的蜃卵一閃一滅後同時裂開，無數蜃的幼體仿佛受到牽引落入青銅鼎中，銅鼎炸裂黑血沸騰，化作遮天蔽日的巨浪，朝著龍骸席卷而來……
    海麵上，海浪翻湧，竟有血光巨浪衝天而起，無數門窗緊閉的漁民聽見從深海傳來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宣告：
    “海神娶親，今日成禮……”
    話音未落，海天之間烏雲密布，雷雲翻滾。
    ……
    深海之下，海龍骸骨的眼窩中驟然亮起幽藍的光，如兩盞鬼火照亮海洞。
    隻見那具本已腐朽的骸骨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血肉，鱗片從魚尾蔓延至脊背，斷裂的虯角重新抽出晶瑩的嫩芽。
    祭壇周圍的青銅鼎同時炸裂，黑紅色血浪裹挾著幼體殘骸衝天而起，在洞頂聚成一片翻湧的烏雲。
    簫貴神像孕育出來的那枚蜃卵已融入骸骨眉心，化作一枚跳動的核心。
    海龍骸骨張開空洞的下頜，發出非魚非龍的尖嘯，聲波在深海中掀起海嘯，遠處的珊瑚礁成片崩塌，露出通向深淵的巨大裂縫。
    那道恢弘的幻力如岩漿洪流般灌入裂縫，深淵底部傳來沉悶的回應。
    海泥翻湧間，第一隻腕足破土而出。
    那是節肢動物的肢體，覆蓋著甲殼般的鱗片，每一節關節都纏繞著時間堆積沉澱的痕跡。
    “這是要禦使深淵巨獸，以絕對力量碾平一切！”裴昭明看著眼前的一切卻並未出手製止。
    畢竟要把事情辦得漂亮一點不得先把事情拱起來。
    深海巨獸頭顱拱破深淵而出，如同一座移動的山峰。
    其背甲上生長著參天的珊瑚樹，每一片珊瑚都裹著石化的人類骸骨。
    很顯然之前被血祭的人族除了用來喂養這些個蜃卵，也有很大部分怕都是進了這海獸的肚子。
    緊隨其後的是多條巨腕，每條腕足末端都生著吸盤狀的口器，正 “滋滋” 地吮吸著海水中的幻力。
    而在深海巨獸身後，深淵裂縫中湧出更多陰影。
    是八足章魚般的海怪，是背生毒刺的巨型烏賊，它們的觸須上纏著 “海神娶親” 的紅綢，眼中跳動著與蜃卵相同的幽光。
    海龍骸骨發出刺耳的尖嘯，幻力化作無形的鎖鏈，將所有海獸串聯成一個整體衝向玄海這片人族耕海牧漁之地。
    海洞深處，青銅鼎的殘片還在海底滾動，鼎中飛揚而起的黑血已凝結成詭異的珊瑚狀結晶。
    而被供養的龍骸正不斷滋生出無數的血肉，然而詭異的是那道道血肉之中卻是夾雜著無數扭動的線型蠱蟲。
    “以龍骸為繭，用蠱蟲作絲……” 裴昭明看著這一幕自言自語道：“這群海鮮想複活的根本不是海龍，而是……”
    裴昭明目光緊鎖在愈發詭異的龍骸之上，口中喃喃道：“而是蠱與蜃、龍與海族的混合體。”
    看著龍骸眉間的蜃卵核心被鱗片覆蓋，那些鱗片呈不規則的菱形，邊緣泛著貝類的虹彩。
    “與其說是複活龍骸，不如說是製造一個能操控深淵巨獸的活體法器，想來也是！這聽話的狗哪有趁手的工具好使。”
    當最後一枚閃爍幽光的鱗片覆蓋住眉間的那枚蜃亂所化核心之際，原本宛若死物的龍骸卻是在此發出一道幽長的吐息，如怨如慕，如泣如訴。
    順著聲音，裴昭明看向龍骸頭顱，隻見衍生而出的龍眼卻是燃起幽藍的鬼火，此刻卻突然閃過一絲異樣的眸光，帶著不甘與怨恨。
    “它……後悔了？”
    想來也是，本就高高在上的真龍，即便不具龍形，但也不是區區海族所能玷汙。
    然而即便如此，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又能奈何？
    在這時，一道酣暢淋漓的笑聲彌漫在這寬曠的海洞之中，隻見石幕之中，一道怪異的身影伴著笑聲緩緩走出。
    那身影與先前裴昭明所碰到的鮫人不同，他的下半身乃是聚合著無數條腕足觸手，此人正是方才半人魚口中所言的祭師大人，隻是他看起來與尋常鮫人卻有著天壤之別。
    “這一刻，我鮫人一族等了太久了，久到我父王都快忘卻我族先輩的雄心壯誌了！”
    那半人半魚之人聞言登時諂媚地朝著祭師跪了下去，口中虔誠道：
    “一切全憑祭師大人之功。這……這！屍位素餐之輩竊據王位日久早該退位讓賢！隻有祭師大人才配得上那鮫人一族的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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