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明也不著急，見狀便轉過頭，看向屋外風雪飄搖的景象。
    破廟的窗欞早已腐朽，寒風夾著雪花灌入，在地麵上積起薄薄一層白霜。
    他就這般靜靜佇立，仿佛在欣賞這北國的冬日風光，又似在思索著什麽。
    半晌過後，才聽到範無九那蒼老而沙啞的聲音緩緩響起，輕得像一片即將被風吹走的羽毛。
    “小花命苦，是真的苦……”
    他頓了頓，像是在回憶那些沉重的過往，聲音壓得更低：“小花生來便沒了爹媽。準確來說，她那苦命的爹媽，是為了生下她，最終也因她而死。”
    說這話時，範無九的眼神中滿是憐憫，下意識地看向草堆上的小花，生怕驚擾了她的美夢。
    卻不料裴昭明突然抬手，手指輕叩一旁塌下的石料，發出 “篤篤” 的聲響，打斷了他的話：“是因為業火的緣故吧？”
    範無九心中一震，連忙沉重地點了點頭，語氣中帶著幾分苦澀：“前輩英明。”
    他話鋒一頓，而後接著說道：“謝家媳婦懷孕三個月時，曾隨謝兄去赤淵邊緣尋找草藥，不慎沾染了赤淵的妖霧。
    好在謝兄拚死將她救回，又恰逢手頭有一株珍藏多年的“啟明竹”，這才勉強保住了謝家媳婦的性命，也護住了當時還在肚裏的小花。”
    說罷，他再次將憐愛的目光落到謝小花身上，聲音柔和了許多：“其實，都是命……
    誰能想到，分娩那天，小花身上的業火紅霧會伴隨著她一同降世。
    那業火紅霧太過詭異，謝家小子和他媳婦一時不察，沒撐過幾息，便一命嗚呼。”
    聽到這裏，主裴昭明忍不住皺起眉頭，疑惑地問道：“那這娃怎麽活下來的？業火的侵蝕如此猛烈，剛出生的嬰兒，按理說根本扛不住……”
    話說到一半，他突然戛然而止，像是想到了什麽，隨後長歎一口氣道：“是有功德之寶庇護吧？”
    此話一出，範無九眼中陡然升起一抹精光，看向裴昭明的眼神中充滿了震驚與期待。
    眼前之人不僅能一語道破小花身上業火紅霧的爆發規律，還能精準猜到 “功德庇護” 這一關鍵，顯然對小花的 “惡症” 有著極深的研究。
    莫非，小花這次真的有救了？
    想到此處，範無九眼中的希望光芒愈發旺盛，連聲音都帶著些許不自察的顫抖。
    “前輩所言極是。謝兄在小花父母去世後，便帶著剛出生的小花四處流浪，一邊尋找能壓製業火的功德之物，一邊還要在這窮山惡水之地，庇護那些流離失所的百姓。
    這些年，他靠著積德行善換來的功德，勉強護住小花的性命，隻是此地民生凋敝，就是想要積德也沒多少機會了。”
    聞言，裴昭明臉上露出了少有的讚許之色，點了點頭：“另辟蹊徑，也不失為治標之法。”
    隻是範無九話鋒一轉，麵色再次變得沉重，語氣中滿是擔憂：“可惜啊，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老謝在前幾年，突然無故失蹤了。
    我唯一能肯定他還活著的消息，是源自前幾天有人匿名送來的這枚神明果，說是謝兄托他轉交的，讓我用這果子暫時壓製小花的業火。”
    說著，範無九從懷中掏出一個破舊的布袋，小心翼翼地打開，裏麵躺著一枚拳頭大小的紅果。
    那果子表皮已有部分腐敗，散發著淡淡的清香，卻也難掩其內裏蘊含的能量。
    他將紅果遞到主裴昭明麵前，眼神中滿是期盼。
    裴昭明隻是掃了一眼，便揮手示意他收回去，語氣平淡地說道：“不必給我看了。”
    他並非輕視這枚果子，相反，他一眼便看出，這果子內裏的功德雖然不算濃鬱，卻異常純粹，顯然是謝必昂耗費了極大的心力才尋來的。
    範無九沒有說謊，這確實是能暫時壓製業火的好物。
    範無九聞言，連忙小心翼翼地將神明果收回布袋，貼身藏好。
    隨後，他 “噗通” 一聲朝著裴昭明拜倒在地，額頭緊緊貼在冰冷的地麵上，語氣帶著幾分哀求。
    “我與老謝相識於微末，情同手足。我在這世間早已無親無故，這些年看著小花長大，早已將她視如己出。
    還望前輩大發慈悲，施以援手，救小花一命！隻要能救她，在下定當肝腦塗地，報答前輩的恩情！”
    裴昭明沒有立刻回應，隻是麵色平淡地看著伏在地上的範無九，目光深邃，讓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破廟內一片寂靜，隻有屋外風雪呼嘯的聲音，以及範無九略顯急促的呼吸聲。
    片刻過後，才聽到裴昭明語氣平靜地吐出一個字：“好。”
    這個字如同天籟，瞬間擊中了範無九的心髒。
    他隻覺得心頭陡然升起一抹 “久旱逢甘霖” 的狂喜，激動得渾身顫抖。
    範無九以頭搶地，沒有動用絲毫法力護體，一下又一下，直至額頭磕出了道道血痕，滲出血跡，才停下來。
    隻聽他聲音哽咽道：“謝……謝謝前輩！從今往後，凡前輩有任何驅策，在下定當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裴昭明依舊沒有動容，隻是上前一步，走到謝小花的身前。
    他並非因為範無九的哀求才決定出手，而是方才靈光一閃，突然想起了趙二丫的遭遇。
    謝小花，趙二丫，兩人皆是身世悲慘，又都與自己產生了交集，背後似乎都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推動，這讓他不得不多想。
    別不是那該死的天道，又在玩弄命運的把戲，故意安排這些人出現在自己身邊，想利用他們達成某種目的？
    都到了探尋 “天乾之疾” 的關鍵節點，還擱著逗我玩？
    腹誹歸腹誹，裴昭明手中的動作卻未曾停止。
    他抬手一揮，一道幽暗的裂隙憑空顯現，正是壺天空間的入口。
    隨後，他指尖凝聚一道柔和的法力，輕輕一引，陷入酣睡的謝小花便緩緩飄起，隨著他一同進入了壺天空間之中。
    “在這候著。” 主裴昭明留下一句高冷的留言，身影便消失在裂隙之中。
    範無九雖心中滿是疑惑，卻也不敢多問，隻能乖乖地站在原地，緊張地等待著，手心早已被汗水浸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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