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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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氣 又是一年春風至
    心情 又是一次啟耕大典
    春耕祭祀風雨順,
    告天告地稟神明。
    法晨帶隊下南洋,
    國力鼎盛撫四方。
    晨霧如紗,悄然漫過雕龍刻鳳的宮闕。我立於鎏金銅鏡前,任由宮人將十二旒冕冠緩緩戴上。
    珠串搖曳間,鏡中那張溝壑縱橫的麵龐與銀絲交錯的鬢角,宛如一幅被歲月浸染的古畫。指尖撫過冕服上盤金繡就的五爪金龍,金線依舊熠熠生輝,可曾經能挽強弓、執利劍的手,如今卻連衣角的流蘇都握得微微發顫。往昔金戈鐵馬的豪情,恰似指間流沙,在無聲無息中悄然流逝。
    “陛下,吉時已近。”尖細的嗓音穿透思緒。我挺直佝僂的脊背,邁出寢殿。
    廊外,料峭的春風裹挾著泥土的芬芳撲麵而來,雖然寒意未消,卻已能嗅到萬物複蘇的氣息。遠處傳來隱約的鍾鼓之聲,似在催促,又似在呼喚,提醒著我肩負的重任。
    宮門前,早已是一片肅穆而又熱烈的景象。文武百官朝服上的補子在晨光中閃爍,如星子綴滿夜空;儀仗隊旌旗獵獵,紅綢翻飛間似燃起赤色火焰;樂師們屏息凝神,青銅編鍾泛著冷冽的光,仿佛隨時會奏響驚天之音。
    人群中,太子戴壽寧身著黛青色常服,腰間玉玨隨著呼吸輕輕晃動,目光沉穩而堅毅,見我到來,他微微躬身,眉眼間盡是孺慕與敬重。
    望著他挺拔的身姿,記憶突然翻湧——曾經那個躲在我身後,怯生生拽著我衣袍的孩童,如今竟已能撐起一片天。
    而我,卻在時光的打磨下,如同一柄鏽跡斑斑的古劍,漸漸失去鋒芒。
    隨著司禮太監一聲穿雲裂帛的“啟耕大典——開始!”,編鍾轟然作響,鼓點如驟雨敲擊,樂聲似江海奔湧,激蕩著每個人的心弦。我在太子與群臣的簇擁下,緩緩走向宮門外的籍田。
    籍田之上,三頭毛色油亮的黃牛套著雕花木犁,犁頭的青銅刃閃著幽光,仿佛能劃開大地的胸膛,喚醒沉睡的希望。
    禮部尚書李達文疾步上前,他那有些泛灰的頭發在風中輕揚,雙手高舉農具,聲音中帶著難以掩飾的激動:“陛下,此乃籍田之犁,願您親耕,祈願風調雨順,五穀豐登,國泰民安!”我伸手握住犁柄,粗糙的木質紋理硌得掌心生疼,恍惚間,仿佛觸到了千年前先祖們留下的溫度。
    我輕抖韁繩,黃牛哞叫一聲,緩緩前行。犁鏵切入泥土的刹那,濕潤的土塊翻卷而起,泥土的腥香撲麵而來。每一步都像是在與大地對話,沉重而堅定。身後傳來太子亦步亦趨的腳步聲,我卻不敢回頭——不是怕累,而是怕對上他年輕英武的麵容,徒生歲月無情的感慨。
    當第三道犁溝蜿蜒在籍田之上時,我的脊背已如壓彎的弓,額頭的汗珠順著皺紋滑落,滴入新翻的泥土中,轉瞬不見蹤跡。
    將農具遞給太子的瞬間,他指尖的溫度透過木柄傳來,溫熱而有力。看著他行雲流水般耕作,動作嫻熟利落,圍觀的百姓爆發出雷鳴般的喝彩。
    我倚著觀禮台的朱紅立柱,耳畔是此起彼伏的讚歎聲,眼前卻浮現出無數個深夜——去年大旱時,我在禦書房對著泛黃的輿圖徹夜難眠,燭火將我的影子投在牆上,忽明忽暗,如同這捉摸不定的國運。那時,我調糧賑濟,組織修渠,每一道政令的背後,都是對萬千子民的牽掛。如今,新土翻湧,希望的種子即將播撒,但願這一次,上蒼能眷顧大理。
    “陛下,今歲定是豐年。”李達文不知何時來到身旁,聲音裏帶著篤定。我望著他眼角細密的皺紋,恍惚間又回到了初登基時的模樣——那時的我們,都懷揣著滿腔熱血,誓要讓大理國河清海晏。
    現在就連正當壯年的李達文也有了老態了。
    “糧食,是社稷的根啊。”我輕歎,目光投向籍田上忙碌的百姓,他們彎腰播種的身影,與遠處巍峨的蒼山融為一體,構成了一幅最動人的畫卷。
    暮色漸濃,回宮的馬車緩緩駛過大街。車窗外,百姓們提著燈籠,臉上洋溢著對未來的憧憬,歡聲笑語此起彼伏。
    我靠在軟墊上,冕服的重量似乎減輕了些,心中卻愈發沉甸甸的。夕陽將最後一抹餘暉灑在宮牆上,鎏金鴟吻的影子被拉得很長,仿佛要延伸到不可知的未來。
    太子戴壽寧的身影在餘暉中愈發清晰,我輕撫著腰間那已有裂紋的龍骨匕首。此刻,我已能想象它傳遞到太子手中時的模樣。歲月雖無情,但隻要大理國的火種永續,一切便都值得。
    沒過幾天便是右丞相俞法晨親自帶隊下南洋的日子了。我也早早的趕到了河內城,好送一送我的這位大舅哥。
    晨霧如紗帳籠罩著河內港,青銅編鍾撞響的餘韻在海天之間回蕩。我扶著觀海台冰涼的漢白玉欄杆,望著港內林立的桅杆刺破雲層。那些高聳的檣帆如同待發的箭矢,將整個港口織成一張蓄勢待發的巨網,而我們,正站在這張網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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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侍中楊景宇的象牙笏板叩擊青磚的聲響驚起一群海鷗,它們撲棱棱掠過水麵,翅尖劃破倒映著朝霞的浪紋。
    "陛下,俞丞相已在棧橋候駕。"他的聲音混著此起彼伏的船工號子,在鹹腥的海風中忽遠忽近。
    我理了理玄色錦袍的滾邊,沿著蟠龍柱環繞的台階下行,每一步都踏在浪花拍打堤岸的節奏裏。
    碼頭盡頭,俞法晨的身影如同紮根在礁石上的古鬆。這位年逾花甲的老臣身著織金海水江崖紋錦袍,鶴發被海風吹得淩亂,卻掩不住他眼中跳動的火焰。
    見我走近,他單膝跪地,腰間玉佩與青銅環佩相撞,發出清越的聲響:"臣俞法晨,恭迎陛下聖安!"我伸手去扶時,觸到他掌心凸起的老繭——那是常年握劍、握筆、握船舵留下的印記,如同鐫刻在皮膚上的山河圖。
    "俞卿的白發又添了許多。"我望著他鬢角新染的霜雪,喉間泛起苦澀。
    俞法晨卻仰頭大笑,笑聲驚飛了停在船舷的白鷺:"此去南洋,臣要讓這滿頭白發,都化作飄揚在異國的大理旌旗!"
    他轉身指向身後的船隊,數十艘朱漆福船正吞吐著晨霧,船頭雕刻的吞海獸張開血盆大口,仿佛要將整個汪洋都納入腹中。甲板上堆滿的青花瓷器折射著碎金般的光,絲綢包裹在油布下,鼓脹的輪廓如同孕育著秘密的雲團。
    水師戰船的銅角突然長鳴,震顫的聲浪驚得海麵泛起漣漪。我忽覺胸中激蕩,從侍從手中接過禦筆,在素絹上疾書:
    銀須如雪映征帆,
    誓破滄溟萬裏關。
    寶器千箱傳漢韻,
    樓船百舸鎮蠻煙。
    且將肝膽照蒼海,
    欲把威名刻異山。
    待得歸時天闕下,
    瓊漿共飲賀河川。
    墨跡未幹,俞法晨已伏地痛哭,淚水滴在絹上暈開墨痕:"陛下賜詩,臣當刻於船舷,日夜誦讀!"此時海風驟起,將他的衣袍鼓成獵獵戰旗,竟比身後翻飛的"大理"王旗還要奪目。
    隨著鐵鏈絞盤的吱呀聲,第一艘福船緩緩離岸。俞法晨躍上主船的動作矯健如少年,他站在船頭,白發與白帆一同翻卷,恍若神話中踏浪而行的仙人。
    水師戰船分列兩旁,鐵甲在陽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如同為船隊鑲上了兩道流動的銀邊。當船隊駛入海霧深處時,最後一眼瞥見的,是俞法晨舉起的青銅酒樽——那是我昨夜在餞行宴上,親手為他斟滿的美酒。我好想說是瀘州老窖或者五糧液什麽的)
    潮水漫過剛剛站立的礁石,將腳印逐一抹去。
    楊景宇輕聲道:"此去若成,南洋諸國將盡知大理天威。"
    我望著海霧中若隱若現的船隊剪影,忽覺眼角濕潤。這何止是一支船隊,分明是大理伸向世界的手臂,是我們這代君臣在青史上鐫刻的一筆。浪花拍岸,似在吟誦未盡的詩篇,而俞法晨的背影,終將與那片神秘的南洋,共同成為後人傳頌的傳奇。
    我再一次看向天空,祈禱我這位大舅哥能平安無事的回來,等他回來後,我要給他封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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