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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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氣 初春的陽光甚好
    心情 雞零狗碎的事情
    戴封入仕進工部,
    文海有意想告老。
    君臣兄弟深夜聊,
    在幹幾年一起退。
    禦書房內,鎏金螭紋香爐吞吐著龍腦香霧,案頭羊毫筆鋒凝著未幹的朱砂墨,在宣紙上暈染出點點赤色,似在無聲訴說著朝堂風雲。
    我指尖摩挲著紫檀扶手,雕花窗欞將春日暖陽篩成碎金,卻照不暖戴封跪伏在青磚上投下的暗影——他玄色衣擺垂落如墨,恰似橫亙在我們之間難以言說的段氏血脈。
    "封兒,"我放下手中的翡翠扳指,將聲線揉進幾分長輩的慈愛,"皇子冠禮將至,是該扛些擔子了。你且說說,想在哪處施展抱負?"
    殿外黃鶯啼鳴忽起,驚得他肩頭微顫,這細微的反應落在眼底,倒叫我想起那年高氏抱他入宮時,繈褓裏皺著臉啼哭的模樣。
    戴封叩首時,束發玉冠撞出輕響:"兒臣愚鈍,文不及太子皇兄治世安邦,武也不能隨父皇征戰沙場。"他喉結滾動,聲音裹著忐忑,"唯恐因才疏學淺,壞了父皇聖明。"
    這話裏藏著三分謙遜,七分試探,倒叫人想起高氏前段時日家宴上,用銀箸輕點青瓷碗時漫不經心的提點。
    我指尖叩擊扶手,發出有節奏的聲響:"聽聞你近日常往欽天監借閱農書?莫不是想做那"麵朝黃土背朝天"的田舍郎?"
    話音未落,殿內空氣驟然凝滯,戴封猛然抬頭,眼底閃過驚慌,轉瞬又化作清亮笑意。
    "父皇謬讚。"他耳尖泛紅,倒真像個被戳破心事的少年郎,"兒臣不過粗通農事,卻深知"民以食為天"的道理。土地最是公正,春耕秋收從無虛言,哪像朝堂上的彎彎繞繞......"這話半真半假,倒讓我想起禦花園那株嫁接的並蒂蓮——看似和諧共生,實則暗藏人工斧鑿的痕跡。
    我撫掌大笑,震得案頭鎮紙輕晃:"若種田隻需順應天時,朕早將這江山托付給農夫!"袖中甩出一卷《齊民要術》,羊皮紙卷在地上展開,"且看這施肥配比、水渠走向,哪樣不是學問?當年李冰修都江堰,耗十年光陰才定下魚嘴分水之法!"
    戴封盯著卷軸上的朱批,瞳孔微微收縮。當他再次抬頭時,眸中已燃起決意:"既如此,兒臣懇請入工部,專司農田水利!"他攥緊袖口,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兒臣願從勘測溝渠做起,為百姓修千年不壞的水利,為父皇守萬世不竭的糧倉!"
    這話倒有幾分魄力。我摩挲著扳指,想起高氏前日在禦花園擺弄花枝時,不經意間說的"封兒心思單純,倒適合做些務實差事"。工部侍郎這個位置,既能讓戴封施展所長,又可將段氏血脈置於眼皮底下。這棋局,倒是高氏走得妙。
    "明日便下旨。"我起身走到他身前,虛扶一把,指尖觸到他冰涼的後頸,"工部水最深,河道疏通牽扯漕運,堤壩修繕關乎民生。莫要以為遠離朝堂就能置身事外。"看著他鄭重點頭的模樣,我忽覺時光倒轉——多年前抱著他躲過追殺的那個寒夜,此刻竟與眼前重疊。
    待他告退時,夕陽已將飛簷染成琥珀色。我望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想起奏折裏大理舊部蠢蠢欲動的密報。這工部侍郎的任命,既是恩賜,也是枷鎖。但願戴封和高氏能讀懂這其中深意,莫要辜負這春光,更莫要辜負......這皇家給予的容身之所。
    翌日,晨鍾撞碎九霄雲靄時,蟠龍金柱上的浮雕仿佛活了過來。
    我撫過龍椅上斑駁的鎏金紋路,看著戴封緋色官服在晨光中鋪開,像一抹新鮮的血痕落進青玉階前的朝班。
    "戴封授工部侍郎!"黃門官的尖嘯刺破寂靜,群臣間驟然騰起細碎的嗡鳴。老臣們交頭接耳時晃動的貂蟬冠,如同驚起的寒鴉群。我指尖叩響螭紋扶手,三兩聲脆響驚落簷角銅鈴,殿內霎時凝固成冰雕的畫卷。
    "大理餘孽也配染指工部?"禦史台的一個禦史的耳語刺破死寂。
    我冷笑起身,龍袍掃過丹墀泛起暗金漣漪:"昔年勾踐臥薪嚐膽,終成霸業;諸葛孔明鞠躬盡瘁,不負托孤。戴封自幼受我朝教化,忠奸與否,朕心中自有秤杆!"聲浪如洪鍾激蕩,震得梁間蟠龍都似要騰空。
    戴封伏地叩首,額頭幾乎要嵌進青磚:"兒臣願以血肉之軀,築我朝千裏河渠!"
    當夕陽把漢白玉欄杆熔成金箔時,我獨倚瀚海觀景台。遠處太液池泛起碎銀般的波光,恍惚間竟與當年平叛時,將士鎧甲映著的月光重疊。
    "陛下,左相求見。"小太監的聲音驚散了回憶。
    劉文海拖著蟒紋官袍的下擺踉蹌而入,手中象牙笏板在暮色裏泛著冷白,倒像是塊招魂的靈牌。他撲通跪倒時,我聽見骨骼摩擦的脆響——這聲音竟比當年戰鼓更讓人心驚。
    "老臣...懇請致仕。"他喉間發出破風箱般的喘息,"前日校閱河工圖,老眼昏花竟將比例尺看錯,險些誤了大事..."暮色漫過他銀白的鬢角,我忽然想起初見時,他在梁山腳下的小酒館揮毫如潑墨的意氣風發。
    我親手攙他起身,觸到他掌心比龍椅扶手更粗糙的繭子。這些年,他伏案批紅熬壞了眼睛,奔波河工累垮了腰肢,連跪坐時都要偷偷揉按膝蓋。"劉卿可知,朕昨夜批閱奏章,見你批注的漕運改革策,字字泣血?"我指著遠處宮牆,"西南天竺烽煙未散,南洋商路待拓,朝廷眾臣需要你這盞明燈。"
    劉文海老淚縱橫:"陛下可知,老臣昨夜咳血染紅了奏章?"他突然扯開領口,露出纏滿紗布的胸口,"這副殘軀,如何再擔得起社稷之重?"
    閣外忽起狂風,卷著太液池的水汽撲來。我握住他顫抖的手,觸到他腕間凸起的骨節:"還記得當年平亂時,你我在城樓上飲血酒盟誓?俞卿南下未歸,你若此時離去,誰與朕共守這萬裏江山?"
    "老臣...願再撐個一年半載。"劉文海的聲音像風中殘燭,卻又驟然明亮,"待俞相歸來。"
    暮色將盡時,我們並肩而立。遠處宮闕的輪廓漸次亮起燈火,恍若星河墜入人間。曾經鮮衣怒馬的少年,如今都成了白發蒼蒼的守夜人。但隻要這江山還在,這燈火不滅,便總要有人,在黎明前的最暗處,守著最後一盞燭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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