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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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氣 又是一場春雨
    心情 心憂參半
    曲珍半月無消息,
    敬之快馬來山南。
    吐蕃似有撤軍意,
    不打疼了他還來。
    山南總督府的書房沉浸在濃稠如墨的夜色中,唯有一盞鎏金獸首燭台散發著昏黃的光。銅漏裏的水滴答作響,每一聲都像是敲打在心頭。我凝視著攤開的羊皮地圖,吐蕃疆域上那點朱砂標記的邏些城,在搖曳的燭火下忽明忽暗,宛如一顆隨時會迸裂的血珠。楊景宇出使西夏的捷報已快馬加鞭傳回三日,黨項狼旗想必已在河西走廊獵獵作響,可曲珍率領的暗樁小隊,卻像墜入深淵的石子,連一絲漣漪都未激起。
    忽然,一陣淩亂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雕花木門"砰"地被撞開,裹挾著沙塵的風撲麵而來。高敬之官服歪斜,發冠半墜,額角的血痂還泛著暗紅,玉笏板在他顫抖的手中碰撞出細碎聲響。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整個人仿佛被抽去了筋骨:"臣罪該萬死,請陛下責罰!"
    我摩挲著腰間那枚溫潤的玉佩,那是曲珍離宮時塞給我的。記得她將玉佩塞進我掌心時,指尖還帶著洱海邊的涼意,眼神卻如火焰般熾熱。此刻燭火跳動,將高敬之臉上的狼狽與惶恐照得清清楚楚。我扯動嘴角,卻隻牽出一抹比寒霜更冷的笑意:"高指揮使這副模樣,倒像是剛從修羅場爬出來。暗樁難安、商路受阻,這些早就在意料之中。起來吧。"
    高敬之如篩糠般起身,官袍下擺還在不受控製地輕顫。他警惕地瞥向門外,喉結艱難地滾動了兩下,聲音壓得極低:"陛下,保皇司三日前截獲飛鴿傳書......事關淑妃娘娘。"
    我的瞳孔猛地收縮,握著玉佩的手青筋暴起。窗外,布穀鳥突然發出一聲急切的啼鳴,驚起滿樹歡噪的畫眉。待侍衛們魚貫退出,厚重的木門徹底隔絕外界聲響,我聽見自己沙啞得近乎破碎的聲音:"說!"
    "吐蕃王廷城防突然如臨大敵,達朗瑪的親信正在挨家挨戶搜捕。"高敬之的聲音像是從冰窖裏撈出來的,字字透著寒意,"有人告密,淑妃娘娘與高副統領剛進入吐蕃建立起來的關係網就已經被摧毀。"他小心翼翼地偷瞄我的臉色,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滾滾而落,"卑職已連夜調遣暗衛營精銳,此刻正潛伏在唐古拉山口待命!"
    死寂瞬間籠罩書房,唯有銅漏的滴答聲愈發清晰刺耳。我想起半月前那封密信裏的曲珍,她身著吐蕃貴族華麗的織錦長袍,周旋在失勢的讚普後裔之間,眉眼間盡是運籌帷幄的自信。那時我還對著信箋輕笑,說我的淑妃比男子更有膽識與謀略。
    "這麽說,吐蕃不會內亂了?"我緩緩轉身,目光落在牆上懸掛的寶劍上,劍穗在穿堂風中輕輕晃動,恍若幽靈的歎息,"西夏本不可信,吐蕃一旦誘以重利,我軍又隻能與吐蕃死戰了。"
    高敬之的脊背瞬間繃成一張滿弓,臉色煞白如紙:"臣......臣無能......"
    "無能?"我猛地轉身,燭火將我的身影投射在牆上,化作一頭張牙舞爪的猛獸。案上的茶盞被我狠狠掃落,瓷片四濺的清脆聲響中,高敬之如驚弓之鳥般瑟縮了一下:"十日前你還說淑妃一切順遂,如今卻告訴我所有暗樁全軍覆沒!"
    高敬之突然扯開官袍領口,露出胸口縱橫交錯的猙獰鞭痕,新傷舊疤疊在一起,觸目驚心:"陛下,這是卑職三日前自罰的!保皇司上下已連審七夜,叛徒的屍首此刻正高懸在大理王都城門外!"他的眼中布滿血絲,聲音裏帶著近乎絕望的嘶吼,"但求陛下再給卑職十日,定將淑妃娘娘毫發無傷地帶回!"
    我死死盯著他胸前還在滲血的傷口,恍惚間想起五年前,那個背著中箭的我穿越敵營的家夥。深吸一口氣,我彎腰撿起半塊鋒利的茶盞碎片,任其在掌心碾成齏粉,刺痛從掌心蔓延至全身:"暗衛營聽你調遣,但若是再出差錯......"碎片深深紮進掌心,鮮血順著指縫滴落在青磚上,綻開一朵朵妖冶的紅梅,"高敬之,你我都清楚保皇司的規矩。"
    "臣明白!"高敬之重重叩首,額頭與青磚碰撞發出沉悶的聲響,"若救不回淑妃,卑職甘願以死謝罪!"
    夜風裹挾著桃李芬芳拍打著窗欞,帶來春夜的氣息。望著高敬之遠去的背影,我握緊染血的拳頭。
    高敬之離去後,我獨自坐在搖曳的燭火下,指尖無意識地摳著桌案上的裂痕,曲珍生死未卜的焦灼、吐蕃鐵騎的威脅、西夏局勢的詭譎,在腦海中攪成一團亂麻,勒得人喘不過氣。
    “陛下,山南總督譚新宇、禦林軍統領俞家兵求見!”門外侍衛的通傳如驚雷炸響。
    我猛地攥緊案角,將翻湧的情緒盡數壓下,沉聲道:“宣。”青銅燭台上的火苗突然劇烈搖晃,在牆壁上投下扭曲的光影,恍若暗藏殺機的巨獸。
    譚新宇玄色披風沾滿暗紅泥漬,甲胄縫隙間還滲著未幹的血跡,宛如剛從修羅場歸來;俞家兵銀亮的鎖子甲泛著冷芒,腰間長劍的穗子隨著呼吸輕輕顫動,周身縈繞著令人不安的肅殺之氣。二人踏入書房,同時單膝跪地,甲胄相撞的脆響在死寂中格外刺耳:“參見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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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凝視著譚新宇染血的護腕,聲音冷如寒冰:“深夜求見,所為何事?”
    譚新宇猛地抬頭,素來剛毅的麵龐此刻漲得通紅,眼中燃燒著近乎癲狂的興奮:“陛下!吐蕃大軍正在拔營!”他的聲音因激動而發顫,“保皇司密報,達朗瑪已得知西夏鐵騎橫掃河西的消息!”
    這句話如同一把重錘,狠狠砸在我心尖。我豁然起身,腰間玉佩“啪”地撞在桌案上,震得燭淚飛濺:“此話當真?”
    “千真萬確!”譚新宇膝行半步,粗糙的手掌重重拍在青磚上,“探子親眼看見吐蕃人焚燒輜重,驅趕牛羊,連夜朝邏些城方向撤退!”他喉結劇烈滾動,“這是天賜良機,陛下!”
    書房內的空氣驟然凝固。俞家兵突然跨前一步,鎖子甲發出細碎輕響,他濃眉緊蹙,鷹隼般的目光掃過譚新宇:“譚總督,達朗瑪素來狡詐,這會不會是誘敵之計?”話音未落,他轉向我,眼中滿是憂慮:“請陛下三思,莫要中了奸計。”
    譚新宇霍然起身,玄色披風如怒浪翻卷,他腰間戰刀出鞘三寸,寒光映得麵容猙獰:“俞統領莫要長他人誌氣!”他猛地指向窗外,“此刻吐蕃軍營人心惶惶,正是我軍痛打落水狗的絕佳時機!”猩紅的血絲布滿眼球,“末將願率三萬鐵騎,追著吐蕃人的屁股殺!定要讓他們血灑歸途!”
    我緩步走到二人中間,燭火將三人的影子疊成扭曲的修羅。譚新宇的狂熱、俞家兵的謹慎,在眼前交織成戰場的幻象。想起曲珍可能正身陷邏些城的囹圄,想起達朗瑪那張傲慢的臉,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譚新宇,你可知朕要的是什麽?”
    譚新宇“咚”地跪地,額頭重重磕在青磚上:“請陛下示下!”
    “朕要達朗瑪疼!要他痛!要他傷筋動骨!”我突然踹翻身旁的矮凳,轟然巨響中,抽出俞家兵腰間長劍,劍鋒直指北方,“不僅要讓他知道大理的刀鋒有多利,更要讓他連屁股都坐不穩!”劍身映出我扭曲的麵容,“你,能做到嗎?”
    譚新宇脖頸青筋暴起,像頭被激怒的雄獅:“末將願立軍令狀!若不能將吐蕃人打得跪地求饒,提頭來見!”他扯開衣襟,露出胸口尚未愈合的箭傷,“這道疤,就是為吐蕃人留的!”
    我將劍重重插回劍鞘,震得劍穗狂舞:“俞家兵,你率禦林軍為後援。若譚新宇有失,你提劍斬了他——連同你自己!”
    俞家兵神色一凜,抱拳沉聲道:“末將領命!”
    目送兩人消失在夜幕中,我握緊染血的拳,望著北方天際。春夜的風卷著沙塵撲在臉上,卻吹不散眼底的殺意。達朗瑪,我要讓你的王座在馬蹄下震顫。曲珍,等我。待凱旋之日,定以吐蕃萬千首級,換你平安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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