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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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氣 入夏的初雨
    心情 人老愛懷舊
    南宋商隊滯留久,
    鄭建之事有疑團。
    飛鴿召回吳其平,
    一聊這還真有事。
    王都第七夜,雨絲如銀針般斜斜釘入青瓦,簷角銅鈴在風裏發出嗚咽。我摩挲著太子朱批的折角,燭火將"民饑當開倉"的墨跡映得血紅——戴壽寧竟能在賑災奏疏裏,精準算出各州縣所需糧數誤差不超三成。這個曾在我膝前牙牙學語的孩子,如今處理政務的手腕,竟已讓我生出幾分後生可畏的驚悸。案頭堆積的文書仿佛化作他的沙場,而朱筆落下的每一筆,都似運籌帷幄的將令。
    指腹突然觸到異樣的褶皺,那份關於南宋商隊的密報從奏折堆裏滑出。"留駐百人,建倉儲貨"的字句下,朱筆圈出的"蘭溪郡"三字刺得眼疼。恍惚間,鄭建資助吐蕃的密報在腦海中炸開,那批神秘出現在吐蕃軍營中的火炮,此刻仿佛化作南宋架在大理東境的千鈞弩機。窗外的雨幕與記憶中的烽煙重疊,我仿佛看到邊境線上旌旗晃動,戰馬嘶鳴。
    驚雷炸響的刹那,我將茶盞重重磕在案上。青瓷裂紋如蛛網蔓延,正如大理即將麵臨的危局——西北吐蕃的鐵蹄、東邊南宋的重兵,西邊天竺虎視眈眈,任何一處異動都可能扯碎這脆弱的平衡。書房裏彌漫著潮濕的黴味和墨香,混合著我愈發急促的呼吸,空氣仿佛都變得粘稠起來。
    "來人!"我的聲音驚飛了簷下避雨的寒鴉。當值內官應聲而入時,我已在泛黃輿圖上用朱砂圈出四人名字:左相劉文海久病難愈,右相俞法晨遠涉南洋,唯餘保皇司指揮使高敬之與高棉總督吳其平。劉文海府中的藥香想必已浸透了半座城,俞法晨的船隊此刻或許還在南海的風浪裏顛簸,而大理的危機,卻等不得他們的緩兵之計。
    高敬之踏入書房時,玄色勁裝還凝著雨珠。他單膝跪地的瞬間,我瞥見他腰間暗衛令牌泛著冷光。"可知南宋商隊?"我抓起密報甩在他麵前,宣紙拍在案上的悶響驚得燭火劇烈搖晃,"細細說來,莫要漏了半分!"
    高敬之拾起密報的指尖微微發顫,墨色瞳孔映著跳動的燭火:"回陛下,商隊日常隻做綢緞香料買賣,前日還往騰越州運了三車蜀錦。"他忽然頓住,喉結上下滾動,"不過...成都府路轉運使鄭建,曾在吳總督麾下任過三年糧秣官。若要探聽南宋虛實,吳總督或有線索。"
    我抓起案頭狼毫狠狠擲出,筆杆撞在屏風上驚起滿室墨點:"寫信?等他的回信到了,大理城怕是要插上宋旗!"大步跨到窗邊,雨絲斜斜飄進來打濕龍袍前襟,"即刻傳旨,命吳其平八百裏加急返京!若敢耽擱,提頭來見!"高敬之領命時,我分明看見他眼中閃過一絲憂慮——那是對局勢的擔憂,還是對吳其平的同情?
    待高敬之離去,書房重歸寂靜,唯有雨聲愈發肆虐。我伸手撫過輿圖上蜿蜒的瀾滄江,指尖仿佛觸到了暗流湧動的危機。蘭溪郡的紅點在雨夜裏仿佛一隻充血的眼睛,而成都府路轉運使鄭建的名字,此刻正順著江水,化作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悄悄纏上大理的咽喉。
    更漏聲裏,我重新翻開奏折。每一道朱批、每一個地名,都成了暗藏殺機的謎麵。戴壽寧關於興修水利的建議,此刻在我眼中竟成了備戰的征兆;某位官員彈劾鹽商的折子,或許隱藏著南宋滲透的影子。窗外傳來急促的馬蹄聲——那或許是傳令兵疾馳而出的聲響,又或許,是南宋鐵騎逼近的前奏。
    我走到書架前,抽出那本泛黃的《西南輿地誌》。書頁間夾著的前朝戰報簌簌飄落,那些曾經的輝煌與慘敗,此刻都成了懸在心頭的警鍾。自我在大理立國以來,經曆過無數風雨,但從未像此刻這般,被如此多的威脅同時籠罩。
    夜深了,雨勢漸弱。我倚在窗前,望著王都的燈火在雨霧中明明滅滅。遠處的山巒如巨獸般蟄伏,等待著破曉的時刻。
    初夏的晨霧裹挾著濕氣,將王都城牆浸成黛青色。宮門前忽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三匹汗血寶馬疾馳而至,帶起的泥漿濺在朱紅宮牆上,宛如潑墨。吳其平扯下染塵的披風甩給侍衛,玄色勁裝下隱約透出鎖子甲的寒光,發間還沾著西南雨林特有的蕨類枯葉——這是他三晝夜疾馳八百裏的印記。
    禦書房內,龍涎香混著墨香在銅鶴爐中嫋嫋升騰。我握著密報的手指微微發白,直到廊下傳來那熟悉的沉穩腳步聲。"參見陛下!"沙啞卻鏗鏘的嗓音裏,裹挾著滇南的霜氣與蜀中棧道的冷冽。抬眼望去,曾經在我案前執筆學政的青年,如今鬢角已染霜色,唯有那雙鷹隼般的眼睛,依舊能洞穿人心。
    "快起來。這副模樣,倒像剛從沙場上下來。"我伸手扶住他半躬的脊背,觸到甲胄凸起的鱗紋,心中暗驚——原來他竟將八百裏加急,踏出了千軍萬馬的氣勢。吳其平直起身時,頸間的銀質護符滑落,那是當年他從南宋前來投奔我時我親賜的嘉獎,此刻在晨光裏泛著冷冽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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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旨即啟程,未敢有片刻耽擱。"他的目光掃過案頭堆積如山的奏折,最終落在我凝重的眉峰上,喉結微微滾動,"陛下想知道鄭建哪方麵的底細?"說話時,他的食指無意識摩挲著腰間短刃的鎏金吞口,這個習慣性動作,暴露了他看似平靜下的暗流湧動。
    我輕笑一聲,指尖拂過他掌心布滿的老繭——那是常年握筆批牘與揮劍練弩留下的雙重印記。"從他的祖宗三代,到他的狼子野心,"我突然湊近,壓低嗓音,"再到他如何將火炮塞進吐蕃人的營帳,朕要聽最見血的真話。"窗外忽然掠過一群驚飛的寒鴉,撲棱聲驚得案上的朱砂硯泛起漣漪。
    吳其平端起茶盞,滾燙的普洱入喉,蒸騰的熱氣模糊了他眼底的精光。"淮南西路鄭家..."他突然冷笑,茶盞重重磕在案上,"不過是靠裙帶關係攀附的世家。鄭建卻偏偏是個異類——"說到此處,他的瞳孔驟然收縮,"這人心比天高,曾在《聯蠻治蠻疏》裏直言"南宋氣數將盡",提議聯合吐蕃、西夏共抗金國。"話音未落,我的指節已將桌案敲出悶響。
    "糧草、火炮,當真全是他的個人手筆?"我抓起密報甩在他麵前,紙頁嘩啦啦散開,"還有這支盤踞在蘭溪郡的商隊,難道真是來做綢緞生意的?"燭火突然爆起燈花,在吳其平臉上投下猙獰的陰影。
    他沉默良久,伸手按住密報上"蘭溪郡"三字,掌心青筋暴起:"商隊自臨安出發那日,正是陛下在山南大破吐蕃軍之時。"他忽然抬頭,眼中閃過狼一般的狡黠,"陛下,何不將計就計?鄭建既不滿朝廷,這支商隊..."話音戛然而止,卻勝過千言萬語。
    我盯著他臉上未擦淨的泥痕,那道從顴骨斜劃至下頜的血痂,不知是落馬擦傷還是刺客留下的印記。窗外的晨霧不知何時已散,陽光刺破雲層,在他身後拉出一道狹長的影子,宛如一柄出鞘的劍。"去找高敬之,"我轉身望向宮牆外蒼茫的群山,"查清鄭建...究竟是豺狼,還是可馴的鷹犬。"
    吳其平起身行禮,轉身時衣擺掃過燭台,火苗劇烈搖晃。那一瞬間,我仿佛看見他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那是當年他設伏擊潰叛軍時,才會露出的,獵手般的笑意。待腳步聲消失在長廊盡頭,案頭的密報被穿堂風掀起,"南宋商隊"四個字在光影中明滅不定,恰似這詭譎難測的時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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