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我去去就回 (中)
字數:4737 加入書籤
被胖子稱做霍主任的那位沒理胖子,兩眼對著陳敬上下看,精瘦的臉上帶著幾絲不屑,胖子臉上笑容不變,從車頭繞過來,走到兩人中間,跟陳敬使了個眼色,介紹道:“陳先生,這位是京城特勤局一處的,姓霍,您可能不知道 ,我們特勤局下麵好幾個處,每個處下麵還按不同勤務分成幾個組,霍主任是一處三組的負責人,三組也是外勤組,組員個個能幹,您別看霍主任瘦得跟個猴子似的,他可是師承正一靈寶派,專持符籙,祈雨驅鬼,手法活靈活現,隻是有點兒遺憾,這麽多年裏胖子我從沒見過他祈雨,卻好像跟鬼有仇似的,驅鬼時隻是擅殺不擅度,因此吃到不少反噬,年齡越大,氣運越差,這麽多年,才當了個小組的主任,可惜了他這身本事!”
這幾句話,讚罵都有,站在他身邊的霍主任聽胖子說到最後,臉上已然開始發青,胖子抬起手,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說道:“霍主任,你知道,胖子我向來直言直語,得罪莫怪!”言罷,嘿嘿一笑,卻故意不給他介紹陳敬,轉身走開,湊到幾個穿道袍的人身邊,分別同他們打了個招呼,見這些跟霍主任同來的人都好奇地打量著陳敬,便衝他們擺了擺手,把他們叫到一邊,回頭指著酒店樓裏跟他們小聲嘀咕起來,其中一個看上去年紀跟胖子相仿的道士一邊聽他說,一邊朝酒店的大門裏麵看進去,突然叫道:“孽障,大膽,還敢偷看我們!”嘴上叫著,右手已經伸進背包裏,掏出一把樣式十分古樸的劍鞘來,隨後一抖,右手把短劍抽出,就要奔向酒店大門,胖子急忙扭頭看向酒店門口,哎吆了一聲,一把扯住那個道士的胳膊,說:“別急,那兩個是我新收的夥計,這一陣兒忙活的,把它們兩個都忘了!”被他拽住的道士埋怨道:“胖子,你還好意思埋汰我們霍主任被反噬,就你這不守規矩的勁兒,早晚還得吃虧兒!”不過,他話一出口,就好像有些後悔,轉臉看了周圍的其他的人一眼,抬手在胖子胳膊上拍了拍,臉上露出歉意,胖子麵上顏色微微變了變,朝他一瞪眼,怒道:“姓何的長毛兒,別胡說八道啊,就憑胖子之前在酒店樓裏做的功德,把你們三組的人全加在一起,拍馬也攆不上,還他娘的反噬?你們幾個多長點兒心眼兒,別讓人帶偏了才是正路!”說完,不再理會這幾個人,一路小跑著就回到了酒店大門裏,片刻後,又從裏麵走回停車場裏,直接鑽進車內,把門關用力關上,隔著車窗,就看見他的上下兩個嘴唇動來動去的,還對著後座上的崔可行和劉星星朝車外的這些人指指點點,明顯是沒說什麽好話,還劍歸鞘的那個道士和其他的那些人都有些哭笑不得。
陳敬和姓霍的對視了一會兒,見對方隻是看著他不說話,就淡淡開口道:“我就是陳敬,霍主任,有話請講,沒話的話,那就就此別過,我們幾個還要趕路!”霍主任的一張黑臉沉了沉,直接問道:“我聽說,你本來有過好幾次機會能把烏家哥倆治住或者......殺了他們,為什麽手下留情?”陳敬笑了笑,盯著他的臉上,反問他道:“霍主任,能告訴我你是聽誰說的嗎?”霍主任微微搖頭,不吭聲,一雙眼睛裏眼神兒執拗地看著陳敬,陳敬無奈道:“你這話,雖然拐了幾道彎兒,可我明白,你實際上是想問我是不是和烏家哥倆之間什麽勾連吧?”霍主任不點頭也不搖頭,目光顯得卻更加嚴厲,陳敬想了想,走上前一步,離霍主任更近了一些,伸手指了一下酒店大樓,說:“地下一層東麵那個房間天花板上,還有六樓西側南向的尾房地板上的東西,你們處理的時候,小心一些,還有其他樓層房間裏的一些壇壇罐罐,可能還有些漏網之魚,我們沒時間細看,就煩請各位一並清理幹淨了吧!”說著,他的目光與霍主任對視,聲音突然壓低,笑著說:“烏家哥倆和我是一個時代活過的人,姓陳的說句實話,你愛信不信,對他們兩個,我還真有點兒不忍心下手不容情!”霍主任黑臉上眉頭一皺,還待說話,陳敬卻已經轉身走向車門,嘴上同時說道:“有人來接手他們哥倆的事兒,再好不過,我累了,麻煩霍主任跟我們廳裏講一聲,最近這段時間,不要打擾我!”開門上車,把車打著火,開動車子從霍主任身邊駛過,出了停車場後,加速開走,霍主任看著越來越遠的車尾燈,掏出了手機。
車裏,胖子又把衣襟兒往兩邊扯開,袒胸露腹地把自己的光頭靠在座椅上,抬手抹了一把腦門上的汗,終於忍不住笑了一聲,說:“這個霍主任,是個官迷!”
山坡上到處殘留著積雪,林道長小心著腳下避免滑倒,兩眼緊盯在自己前麵不遠處樹木間裏飄來飄去的那個長袍身影,心中納悶兒不已,以他的目力,這道影子看起來十分清晰,尤其是腦袋往下,已近乎實體,長袍下露出了兩條小腿和雙腳,竟然跟個活人一樣地前後來回倒騰著奔跑,可顯然是足不沾地,林道長自忖方才這一路追趕,自己的速度雖然挺快,可前麵的那個身影仍然和他保持著相同的一段距離,自己快,那個身影就快,自己稍微一慢,對方也跟著慢下來,林道長已經有些喘氣不勻,明白自己在這麽攆下去,即使攆上,也不會再有力氣收拾它,心裏便暗暗著起急來,心念一轉,又向前追了幾步,眼前正好有一塊從山腰凸出來的巨石攔路,他立即把自己的身子隱在巨石後,一邊調勻呼吸,一邊把拂塵交到左手,右手伸進懷裏掏出鈴鐺,待呼吸穩下來後,屏住一口氣,從巨石邊兒上探出頭,想要確定一下那個長袍身影是否在前麵等他,這一看,卻讓他吃了一嚇,隔著那塊巨石,兩個肩膀也探了出來,肩膀上,一張若有若無的臉衝著林道長做了一個動作,好像是在朝他吐著舌頭,受驚之下的林道長下意識地把手中拂塵從下往上對著那張臉掃了過去,對方肩膀一晃,那張臉竟然平空飛起,十分敏捷地躲過了林道長的拂塵,隨後那道身影滴溜溜轉身就又飄開,瞬間移到一棵樹後,隻露出兩條衣袖隨風舞動,林道長心頭冒火,把右手攤開在身前,手腕一抖,小鈴鐺在他的手心裏一下子立起來,叮鈴鈴響個不停,他凝神靜氣,看向那棵樹後,就見隨著自己的鈴鐺聲響起後,那個身影像是被吸引到,從樹後露出整個身形,一步一步朝他的方向飄回來,林道長左手一翻,拂塵在他手中掉了個個,柄尾衝前,塵毛一並被他和塵柄抓在一起,張口念道:“玄武大帝在眼前,神歸廟,鬼歸墳,妖魔鬼怪歸山林,玄武真君急急如律令!”念畢,左手拂塵柄尾在身前畫了幾道,一個金光閃爍的敕字一閃,落在他右手手心裏的鈴鐺上,鈴鐺響聲大震,那個身影速度極快地飄移到林道長跟前,扭動著肩膀就要朝鈴鐺裏麵鑽入,林道長剛鬆了口氣,心頭卻猛然一驚,這東西的腦袋呢?他轉頭 向自己周圍尋找,一個低低的聲音說道:“你的腦袋,借我的用用!”林道長循聲抬頭,正好看見,剛才的那張臉正飄在自己頭上,見林道長抬頭,順勢就撲在他的臉上,林道長隻覺得自己兩眼一黑,跟著就喘不上氣來,雙腿無力,往下就倒,左手拂塵和右手的鈴鐺同時落地。
等了這麽久,仍然不見那位道長回來,司機來回瞅著兩邊車窗外,渾身毛發都要立起來,正猶豫著要不要把車燈打開壯膽兒,猛然聽見老大哢了一聲,他心頭一驚,轉頭對著後座的方向埋怨道:“小不點兒,別瞎叫行不?看見啥了就叫?”黑暗中,老大的兩個小眼珠中透出兩股綠光,直直地對著前麵車窗,司機終於忍不住,罵了一句髒話,急急地用抖個不停的手把車打著火,又急急地按亮車大燈,抬頭看向車前,頓時又是一驚,指著前麵,回頭問老大道:“道長什麽時候回來的?他站那兒不動幹啥呢?”老大從後座上跳起來,蹦到前麵座椅上,身體直立,朝站在車前十幾米遠麵對著車站立不動的林道長細看,突然又叫了兩聲,司機從這個小東西的叫聲裏,聽出了幾分疑惑的味道,他倒是舒了口氣,把自己那邊的車窗落下一些,對著車外喊道:“道長,怎麽啦?沒事兒的話快上車啊!”喊完後,便按下開門的按鈕,林道長抬起胳膊擋在自己的臉前遮擋車燈,一步一步朝車走過來,伸手就拉開副駕的車門,沒等他低頭彎腰往車裏鑽,老大就弓起身子,作勢欲撲,司機眼尖,他發現這位道長冷不丁看見老大在車裏,似乎是吃了一嚇,立即直起身子,向後退了一步,緊跟著卻惡狠狠地又把頭探進車裏伸手朝小東西抓來,而小東西也像看見仇人一樣,跳起來朝那個道長臉上猛撓,那個道長猝不及防,被老大撓在臉上,幾道長長的傷口皮開肉綻,卻不吭聲,揮動手中拂塵劈頭蓋臉地往小東西身上抽打下來,小東西靈巧跳躍躲過,趁機一口咬在道長的手背上,道長麵無表情,把左手裏的一個東西扔在副駕座椅上,用空出來的手按住右手背,明顯是吃疼不小,小東西扭回頭瞅了司機一眼,立即又把臉朝著已經退出車外的道長大叫了兩聲,正不知所措的司機身子一歪倒在座位上,車外的林道長的兩條腿似乎也軟了一下,口中哼了一聲,又把拂塵舉起來,衝老大拍下,老大身子一扭避過,叼起座椅上的鈴鐺,從車門一躍而出,瞬間就消失了蹤影,林道長步履蹣跚地走到司機那邊的車門旁,把門拽開,扯著司機的胳膊把他從車裏拖出去,隨手扔在路邊,他自己坐進駕駛位,開動車子向東駛去。
一路向西,陳敬一直沉默不語,崔可行本就是個沉默寡言的性子,此時渾身疲憊,更是不言不語,胖子的嘴卻是閑不下來,一句東一句西地說著話,不管其他三人聽沒聽,反正就當自己快當嘴了,劉星星吃了陳敬給的藥丸兒,精神頭兒越來越好,已經能在後座上坐直身子,他見胖子說個沒完,終於忍不住插口道:“那個,胖子,剛才我在車裏聽你介紹那個姓霍的,說他們這夥人是什麽三組的,那你這個大光頭是哪個廟裏的?”胖子聽他管自己叫胖子,立馬回過頭,橫眉立目地看著劉星星,不高興地問:“等等,你管我叫啥?胖子是你叫的?欠揍是吧?”崔可行憋不住樂,插口說道:“他就是欠揍!自來熟,還跟我一口一個老弟呢!胖叔,一會兒到地方,您高低削他一頓!”劉星星不滿,轉頭對崔可行說:“稀罕你才叫你一聲老弟,別人想跟我叫聲哥,我還不答應呢!”崔可行還要反駁,劉星星卻又迎著胖子一直朝他怒目而視的目光,嘿嘿笑道:“那啥,胖叔,消消氣兒,您是我的親胖叔,這回行了吧?”胖子搖頭,十分幹脆地答:“不行,這頓揍你是躲不了了,那啥,停車,這口氣兒我得立馬就出了,不然明天這年我過不消停!”陳敬扭頭看了他一眼,說:“揍他不是不行,可人家劉星星的問題你得先回答嘍!”胖子對劉星星揚了揚自己的胖手,劉星星急忙叫了一聲:“胖叔!”胖子轉怒為笑,說:“逗你玩兒呢,你這小體格,禁不住我一巴掌,你胖叔分得清裏外,不跟自己人動手!”說罷,不再搭理劉星星,看著陳敬,歎了口氣,道:“您也想知道我是哪個廟裏的?這還用問嗎?跟姓霍的來自同一個廟,想當年,我可比他還官大兩級,後來犯了點兒錯誤,官兒被擼了!”說到這裏,胖子停下,抹了兩把腦門上的汗,漫不經心地補充道:“特勤局剛成立的時候,我就在了,過了這麽些年,老人不剩誰了,死的死,傷的傷!哦,對了,我不屬於哪個處哪個組,是個愛去不去沒人管的!現在跟您說句實話,這次來你們這裏,是局裏請我出山,專門來查你的!”陳敬專心開車,不搭茬,後座的崔可行和劉星星互相看著對方,都皺起了眉頭,胖子忽然笑道:“這一趟,也算我不辱使命!”
一輛從西麵山裏開過來的車在快到柳河鎮的時候,就拐向鎮北,車速也慢了下來,開車的林道長似乎有點兒控製不住自己的手腳,車子在路上忽左忽右,一竄一竄的,整張臉皮不停扯動,白得不像話,慢慢的,他的麵孔安靜下來,車子也越來越穩,在一處山腳下,他把車停下,推開車門下車,抬頭看著帽兒山山頂上那圈兒黑乎乎的帽簷兒,口齒不清地說道:“玄陽子君,好久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