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這次,又是什麽麵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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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像糖,舔一口就上癮;又像麻醉劑,明知針頭紮進血管會疼,卻貪戀那陣滾燙的暈眩。於是所有人都成了飛蛾,拍著燒焦的翅膀撲向火舌,隻為在毀滅之前,再被灼痛一秒。
世界是一個巨大的舞台,每個人都戴著麵具表演。
而且,每個人的麵具,都不止一張!
“在人前,我戴謙卑;在沙龍,我戴風雅;在暗巷——”雷微娜抬手,指尖掠過自己臉頰,“我戴的那張,連我自己都害怕。”
“所以,麵具後的我又是什麽樣子呢?”她說,“溫柔?善良?正直?邪惡?猜猜看,現在的我,戴的又是什麽樣的麵具?”
勞博站在三步之外,喉結動了動:“你到底想說什麽?”
“我不會摘下麵具,你要賭嗎?賭我藏在最後一張麵具後麵的……是不是你?”
“看起來事情很明了了呀,老兄。”安特勾住勞博的肩膀,故意壓低嗓子,“別人是在告訴你——”
他拖長了尾音,模仿著巷子裏最潑辣的腔調:“滾遠點,莫挨老娘——”咧著嘴,露出一口大白牙,“聽清楚沒?老娘——很危險。”
羅絲蕾絲噗嗤一聲笑了,惹得兩旁的行人紛紛回頭。
羅絲蕾絲揚聲:“你這次打的又是什麽主意?可否痛痛快快說給我聽,也好讓我開開眼。”
雷微娜答得極輕:“我不想傷害他。”
“是嗎?”羅絲蕾絲用扇尖挑起一縷被風吹亂的秀發,笑得愈發輕快,“你若真不想傷害大威爾遜先生,就不該在他麵前出現!” 她向前半步,“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若即若離地晃到他麵前,吊著他的胃口。”
安特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該死的,這些人的花花腸子真多。
他看向雷微娜:“你喜歡什麽樣的棺材?”
整條街的空氣像被誰猛地抽走了氧氣。
麵包房的焦甜味、機車的煤渣味、遠處鞣革廠的酸澀味,統統凝固在半空,隻剩馬蹄鐵敲打石板的回聲,一聲比一聲遠。
背對斜陽,隔了半息,雷微娜才輕聲答:“橡木,黑漆,黃銅鉸鏈,內襯要白緞。”她側過臉,反問,“尺寸?你要替我預訂嗎?”
勞博的喉結猛地一動,
一旁麵包房的學徒把烤鏟“當啷”一聲掉進了爐膛;路邊拉車的老馬都抬起渾濁的眼打了個不安的響鼻;遠處蒸汽班車發出一聲長而尖銳的汽笛。
“開個玩笑而已,威爾遜先生。”雷微娜眼睛彎了起來,“我隻是想把最真實的自己展示給勞博看。”
“最真實的自己?”安特顯然是不信的,“我現在隻想知道,現在的你,戴的又是什麽麵具?”
“真誠。”雷微娜回答得幹脆,“唯有真誠,才能打動人心。”
“嗬。”
安特短促地笑,笑聲中火星四濺。
雷微娜垂下眼睫:“看來我在您心裏的地位不堪啊……”
麵包房最後一爐褐麵包出爐,滾著糖漿的甜霧混進塵霾,把光線黏得稠稠的。
雷微娜深吸一口氣,像把甜膩與焦苦一並咽進喉嚨。
“我現在很迷茫。”
她抬眼,目光越過安特,落在勞博臉上。
“仇已經報了,接下來該往哪兒走?沒人告訴我。”
她朝安特側了側頭,聲音軟下來,
“我需要一個港灣,一個能讓我把船錨拋下去、不再擔心暗潮的港灣。我知道,我以前做的事有很多都上不了台麵,血漬還在指甲縫裏,煤煙還粘在鬥篷裏。所以——”
她的眼睛再次看向勞博,伸出手,掌心向上,
“我隻能用真誠打動你。勞博·威爾遜,你願意成為那個港灣嗎?”
“噗”的一聲,
一旁煤氣燈鋪子的學徒終於把第一盞燈點亮,火苗竄起的瞬間,雷微娜的影子投在滾燙的石板上,細長而孤單。
安特把雙手插進外套口袋,嘴角重新掛上那副半真半假的笑。
“下一個問題,為什麽是勞博?不是我自我感覺良好,可不論讓誰來說,他們都會承認:我年輕,我帥氣,兄弟之間,做主的也是我。
“他傻。”雷微娜回答,“就如同你們男人常常不喜歡太聰明的女人,我們女人也不喜歡聰明的男人。”
安特笑了笑:“意思就是?他比較容易掌控?”
雷微娜搖搖頭:“我需要的是一個全心全意愛我的人,”說著,她向安特翻翻白眼,“而不是您這種把每一步都當成陷阱、把每一次呼吸都計算當量的腦袋。”
安特輕輕嗤笑,卻沒再反駁。
他抬手,用拇指摸著下巴:“那我就看著你,一旦讓我發現你有其他的目的,我會幫你挑一個滿意的棺材。”
雷微娜側過臉,夕陽照下:“那就讓時間證明一切吧。”
羅絲蕾絲走過來,挽住安特的胳膊:“雷微娜可是大明星,世界上最好的演員,你這樣對待她,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我知道。”安特笑了笑,把胳膊從她臂彎裏一寸寸抽出來,“不光是她,你們女人都是天生的演員。”
羅絲蕾絲另一手中的折扇合攏:“別把我也算進去,威爾遜先生。”
安特不想再在這個無聊的話題上糾纏,他回頭,看見勞博還杵在原地,雙眼發直,嘴角帶著可疑的弧度,
顯然魂兒仍掛在雷微娜那句“用真誠打動你”上,沒跟著身體一道回來。
“你踏馬別愣著了,回家!”
安特恨不得把勞博的腦袋擰下來,然後扔進鍋爐裏高溫消毒,這樣也許能治好他的腦梗!
可他的話剛說完,羅絲蕾絲已經提著裙擺地滑到跟前,笑得月牙彎彎。
“時間還早呢,威爾遜先生,我可以去你們那兒做客嗎?”
雷微娜不甘示弱,半步上前:“我也正想去參觀。前幾次來去匆匆,都沒好好看過。”
兩束目光在空中“叮”地撞出火花,她們兩個都在擔心對方為自己挖坑。
該死的!
安特太陽穴突突直跳:“不行。”
雷微娜偏過頭:“威爾遜先生,我問的是勞博。”
勞博這才回魂,被雷微娜的眼睛盯得耳根通紅,又慌慌張張去摸後腦勺:“額……可以啊……多個人也熱鬧……”
安特翻了個白眼,這傻小子兩句話就被哄得找不到北,典型的純情老男孩,簡直讓人想把鍋爐蓋扣在他頭上。
“她去,那我也得去。禮數嘛。”
羅絲蕾絲眯起眼,笑得像剛偷到魚的貓。
安特:“……”
他抬手抹了把臉,咬牙切齒:“行,都去!但先說好——
誰再給我演舞台戲,我就把她丟出去!
說完,他大步往街盡頭走去,背影被夕陽拉得老長,像一截不堪重負的傳動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