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軍聽見防盜門“哢嗒”關上的聲音，耳朵尖動了動。
    柳亞娟拎著布袋子下樓時說要去買把新韭菜，早上聽樓下王大姐說菜市場今天有本地韭菜，嫩得能掐出水來。
    他扒著窗簾縫看了眼，看見柳亞娟的藍布袋子在樓道拐角閃了下，才轉身摸進臥室。
    床頭櫃第二層抽屜裏，手機正壓在老花鏡下麵。
    他捏著手機邊緣抽出來，屏幕上還留著柳亞娟昨天看天氣預報的界麵——她總說他手機調得太亮，偷偷幫他把亮度調暗了三度。
    陸小軍坐在床沿，手指在屏幕上懸了半天，才按亮屏幕。
    前幾天在公園聽周胖子說，現在網上有賣“老兩口能用的好東西”，說他兒子給買了個按摩儀，按完腰杆能挺直半寸。
    陸小軍當時沒吭聲，心裏卻記著——柳亞娟這陣子總說頸椎疼，炒菜時要時不時仰著脖子揉半天，上次給朵朵視頻，脖子轉得慢了，還被孫女笑“奶奶像機器人”。
    他點開購物軟件，搜索框閃著光標。
    輸“中老年”三個字，跳出一堆“中老年保暖內衣”“中老年降壓茶”，看著就像藥店貨架，沒意思。
    退回去，手指在屏幕上蹭了蹭，改成“夫妻……好物”。
    剛點搜索，頁麵“唰”地跳出一堆花花綠綠的圖片，有印著愛心的睡衣，有包裝花哨的保健品，還有些看不懂的小物件，陸小軍嚇得趕緊按返回，手指都有點抖——這要是被柳亞娟看見，準得說他“老不正經”。
    手機在手裏焐得有點熱，他正撓著後腦勺琢磨，屏幕上方彈出條廣告。
    粉色的小玩意兒占了大半個屏幕，看著像個大號耳機，兩邊帶著軟乎乎的墊子。廣告字跳得慢：“智能按摩儀，緩解疲勞，促進循環，夫妻共用更貼心！”
    陸小軍把手機湊近了點，老花鏡滑到鼻尖也沒顧上推。
    “促進循環”四個字看著靠譜，比上次周胖子說的磁療內褲實在。
    他點進商品頁，主圖裏的模特戴著它正笑，底下銷量數字紅得紮眼，評論區翻了兩頁，有個頭像像朵向日葵的用戶說“爸媽用了都說好，媽說按完脖子能轉頭了”，還有人曬圖，說給婆婆買的，現在天天戴著跳廣場舞。
    陸小軍心裏的小鼓敲了起來。
    他手指往下劃，看見“立即購買”的紅按鈕，剛要按，又停住——柳亞娟最嫌他亂買東西，上次買的電動牙刷，她說不如手動刷得幹淨，現在還在衛生間櫃子裏落灰。
    他咬了咬後槽牙，點了購買。
    填地址時，手指在“是否送貨上門”那裏頓了頓，改成“放快遞櫃”，還特意在備注欄敲了行字：“放三號櫃，別打電話，老人在家怕吵。”
    輸完才發現手心出了汗，趕緊把手機塞回抽屜，又用老花鏡壓好，像藏了塊燙手的糖。
    接下來三天，陸小軍過得有點坐立不安。
    柳亞娟炒韭菜盒子時問他：“你這幾天總盯著手機看，是不是廠裏老夥計找你？”
    他趕緊擺手：“沒有沒有，看天氣預報呢。”
    其實是在等物流信息——快遞到本市那天，他早上六點就醒了，趴在窗台看了三趟快遞車，直到看見物流顯示“已到達快遞櫃”，才鬆了口氣。
    這天柳亞娟說要去跳廣場舞，臨走前對著鏡子係紅絲巾：“趙老師說今天學新動作，得早點去占前排。”
    陸小軍坐在沙發上假裝看報紙，聽見防盜門關上，他“噌”地站起來，報紙滑到地上都沒撿。
    小區快遞櫃在北門，離他們樓得走三分鍾。
    陸小軍揣著手機，背著手走得飛快，像年輕時去車間搶著領新工具。
    輸取件碼時，手指在鍵盤上哆哆嗦嗦，櫃門“哢噠”彈開，裏麵躺著個巴掌大的盒子，印著粉色的小熊。
    他把盒子揣進懷裏，手按在上麵，一路快走回家，樓道裏遇見三樓的小孩，都沒敢像往常那樣逗兩句。
    進了門，他反鎖了門，把盒子擱在茶幾上。包裝挺精致，係著根銀絲帶。
    陸小軍找了把小剪刀，小心翼翼地剪開，裏麵是個粉色的按摩儀，確實像大號耳機，就是兩邊的墊子上印著卡通小熊，耳朵耷拉著，看著有點稚氣。
    他拿起按摩儀翻過來，底座上貼著張標簽：“兒童頸椎按摩器312歲適用）”。
    “壞了！”陸小軍手一抖，按摩儀差點掉地上。
    他趕緊抓過手機點開訂單，才發現當時點錯了鏈接——商品頁裏成人款在兒童款下麵，他手指滑了下，愣是把“小熊兒童款”當成了“成人款”拍了。
    評論區裏說“爸媽用了好”的那條，底下其實有行小字：“買給上小學的女兒，她看書久了脖子疼……”
    他正對著手機歎氣，琢磨著怎麽退貨，防盜門突然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
    陸小軍魂都嚇飛了，抓起按摩儀就往沙發縫裏塞——那沙發是十年前買的，扶手和座位連接處有道寬縫，平時總掉遙控器，現在倒成了藏東西的好地方。
    柳亞娟推門進來，手裏的紅絲巾搭在胳膊上，額角還帶著薄汗：“今天風大，跳了半小時就回來了。”
    她換鞋時掃了眼茶幾，“你剛才在幹啥？茶幾上咋有剪刀？”
    “沒、沒幹啥，”陸小軍背著手往沙發後挪了挪，“剛才剪蘋果，沒找到水果刀。”
    “蘋果在冰箱裏，你啥時候拿出來的？”柳亞娟走過來要倒水，腳剛碰到沙發，就看見縫裏露出點粉色。
    她彎腰一掏，把按摩儀捏了出來：“這是啥？粉嘟嘟的，挺好看。”
    按摩儀的小熊耳朵被壓得有點扁，柳亞娟用手指把它捋圓了。
    陸小軍的臉“騰”地紅了，從耳根一直蔓延到脖子，說話都磕巴：“沒……沒啥，給……給朵朵家孩子買的。你知道，她總愛歪著頭看繪本，怕她脖子累。”
    柳亞娟挑眉看他。
    她捏著按摩儀轉了圈，突然摸到個小按鈕，“哢噠”按下去。
    按摩儀“嗡”地抖起來，震得她手麻，嚇得她差點扔出去：“這玩意兒還會動！”
    “你快關上！”陸小軍趕緊去搶，柳亞娟卻往旁邊一躲，舉著震動的按摩儀往自己脖子上一放。
    她本來隻是想試試，沒想到震動的力道順著脖子往肩膀傳，酥酥麻麻的，比她自己用手揉得舒服。
    “哎喲，”她眼睛亮了亮，“這力道挺衝！比公園裏捏腳的師傅還帶勁！你看，我轉脖子都順溜了。”
    她試著左右轉了轉，頸椎“哢”地響了聲，卻不疼了。
    陸小軍看著她脖子上的粉色小熊按摩儀，小熊的耳朵隨著震動一抖一抖的，襯得柳亞娟鬢角的白發都柔和了些。
    他本來一肚子窘迫，突然沒忍住，“噗嗤”笑出聲：“你別說，這小熊跟你還挺合適，看著比趙老師的紅絲巾洋氣。”
    柳亞娟伸手就拍他胳膊：“沒大沒小！”手剛抬起來，門鈴響了。
    是樓上的劉嬸，手裏捏著個棕色包裹，看見開門的柳亞娟就笑：“亞娟，你是不是買了個‘夫妻按摩儀’？快遞送我家了，我家老李眼尖，看見收件人是你，拆開想幫你看看有沒有壞——你猜他說啥？”
    劉嬸往屋裏探了探頭，壓低聲音：“他說這玩意兒黑黢黢的，看著像他釣魚用的震動魚餌。”
    柳亞娟接過包裹，上麵的收件人確實是她——陸小軍買東西總愛填她的名字，說“你記性好，不容易丟”。
    她拆開一看，臉“騰”地紅了——裏麵是個黑色的按摩儀，比粉色的大一圈，形狀像個大號鼠標，底座還閃著藍光。
    “這、這不是我買的……”柳亞娟話沒說完，陸小軍湊過來看，突然指著包裝上的小字笑：“你看！‘適用人群：1840歲’，咱倆超齡了！我說咋看著這麽洋氣，原來是年輕人用的。”
    劉嬸湊過來看了眼，笑得直拍大腿：“那正好！給我家老李當魚餌用！他前陣子總說釣不上魚，說河裏的魚精得很，這下試試‘震動誘惑’，說不定能釣條大的！”
    她說著就要把黑色按摩儀往包裏塞，柳亞娟趕緊攔住：“哪能讓您白要，這錢我給……”
    “跟我客氣啥！”劉嬸按住她的手，“上次你給我的韭菜籽，我泡著喝了，睡眠好多了。這按摩儀給老李當魚餌，算我借的，釣上魚來，分你半條！”
    說完揮揮手下了樓，樓道裏還飄來她的笑聲：“老李要是知道了，準得樂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