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回憶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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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起來竟像隔著磨砂玻璃?”
阿麗娜將溫好的蜂蜜酒推過鬆木桌,琥珀色的液體在陶杯裏輕輕晃蕩。塔露拉垂眸盯著自己交疊的指節,指縫間還留著陳年劍傷的淡色疤痕。
“不,是那人的氣場太過沉雄,仿佛整座凍原的風雪都壓在他肩頭 —— 第一眼看見時,我竟覺得連陽光都在他麵前碎成了齏粉。”
她忽然伸手比劃,袖口滑下露出小臂上的焰形烙印。
“那天正午的陽光正烈,他卻像裹著終年不化的夜霧,每一步都在雪地上碾出深可見骨的腳印。我當時正和霜星談著感染者互助計劃,說到要在廢土上搭建移動城邦時......”
塔露拉的聲音突然沙啞。
“他的影子斜斜切過我的羊皮地圖,那些關於‘希望’的詞句,竟在舌尖結成了冰。”
“為何突然失語?”
阿麗娜的毛線針停在半空,毛線團在桌角投下蓬鬆的陰影。塔露拉望著窗外掠過的冰棱,喉間滾過一聲自嘲的笑。
“因為在那雙眼睛裏,我看見自己的‘雄心壯誌’不過是孩童堆的雪房子 —— 風一吹就散了。”
“你可是連霜星都敢直視的人。”
阿麗娜的指尖輕輕叩擊桌麵。
“我從未見你在任何人麵前露過怯。”
“那可是...... 愛國者。”
塔露拉幾乎是從齒間擠出這個名字,每個字都墜著千斤重。她忽然抓起蜂蜜酒灌了一口,辛辣的滋味燒著喉嚨。
“他站在那裏,就像整座烏薩斯的苦難都具象成了人形。我那些關於‘資金’‘城邦’的計劃,在他聽來或許就像幼崽啃咬樹皮的聲響 —— 天真,卻又透著股不知天高地厚的倔強。”
阿麗娜看著塔露拉緊攥陶杯的手,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所以你沒說服他。”
這不是疑問句。塔露拉沉默許久,直到爐子裏的炭塊徹底熄成灰燼,才輕輕搖頭。
“何止是沒說服...... 時至今日,每當我在會議桌前鋪開新的藍圖,恍惚間還能看見他拄著戰錘站在陰影裏,目光像凍土一樣冷硬 —— 冷得讓人懷疑,自己究竟是在點燃火種,還是在往深淵裏添柴。
後麵的事你都清楚,在我和霜星那場“友善的研討”之後,我們的隊伍成功和遊擊隊合流了。”
窗台上的冰花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阿麗娜將最後一塊黑麵包推給塔露拉,黃油在麵包上融出溫暖的光斑。
“挺好的。你瞧,自打聽說能跟著遊擊隊遷徙,柳巴每天都把書包收拾得整整齊齊。昨天還有孩子問我,移動城邦裏的教室會不會有會講故事的壁爐呢。”
她的笑眼彎成月牙,發間的銀鈴鐺隨著動作輕響。
塔露拉用刀尖戳著盤裏的土豆泥,卻把它們堆成了微型山丘。
“不過是幸存者的抱團取暖罷了...... 他們接納的不是我,是我們身後那幾百個會治療術的感染者,是能徒手拆機甲的礦工行會。”
刀尖突然戳破 “山丘”,褐色的泥餡滲出來。
“愛國者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塊沾了血的路標 —— 有用,但僅此而已。”
“可你當初選擇這條路,不正是因為它‘有用’?”
阿麗娜握住塔露拉握刀的手,溫度透過掌心傳來。
“還記得你說過的嗎?哪怕隻能為十個感染者爭取到一片能曬到太陽的廢墟,也值得賭上一切。”
鑄鐵爐裏的餘溫即將散盡,塔露拉望著自己在桌麵投下的影子,那影子正與牆上掛著的戰術地圖重疊。
“但兩年了,地圖上的據點還是隻有這三個紅點。”
她的拇指摩挲著刀柄上的齒痕,那是某次突圍戰時留下的。
“前天和整合運動殘部交火,他們居然喊我‘烏薩斯的野種’...... 你說,愛國者是不是也這麽想?”
阿麗娜突然起身,從鬆木櫃裏取出一本磨破封麵的相冊。泛黃的照片裏,一群裹著破布的孩子擠在廢墟裏,身後是正在搭建的簡易醫療棚。
“你看這個叫科利亞的孩子,剛來的時候連話都說不全。現在呢?他已經能幫我配製藥劑了。”
她指尖劃過另一張照片,雪地裏支起的行軍灶上,銅壺正冒著熱氣。
“這些‘沒用的進展’,在孩子們眼裏比星星還亮。”
塔露拉接過相冊,指腹擦過照片上的雪痕。當翻到夾著幹枯矢車菊的那頁時,她忽然開口。
“第一次在指揮部見到愛國者,他桌上擺著半融化的冰雕 —— 是隻展翅的鷹。我問他是什麽意思,他說‘凍土上的鷹不需要路標,它們自己就是方向’。”
她合上相冊,金屬扣環發出輕響,“或許從那天起,我就知道我們終究是兩條路上的人。”
阿麗娜重新坐回搖椅,毛線針在寂靜中織出細密的紋路。
“但你們都在往同一個方向走,不是嗎?”
她望著窗外漸漸亮起的雪光。
“至於路怎麽走...... 科利亞今天還問我,能不能在新據點種些向日葵呢。你看,總有人在為明天破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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凍原的夜風卷著雪粒撲向篝火,霜星伸手撥弄三腳架上的銅壺,壺口蒸騰的熱氣在她睫毛上凝成細霜。
“這不可能。”
她的聲音混著木柴爆裂聲,鐵灰色鬥篷下的肩線繃得筆直。
“我們甚至不知道凍原上還有多少感染者活在烏薩斯的混蛋統治下,在這時候和遊擊隊說城市的那些感染者,太早了。”
塔露拉將凍得通紅的手指湊近火焰,火光照得她眼下的疤痕泛著淡金。
“我們不是要拋棄凍原的感染者。否則我怎麽會帶他們一起走?”
她忽然抓住霜星的手腕,觸感像摸到塊淬了冰的鐵。
“我們遲早有一天要回來。我們的目標是讓烏薩斯,不,整片大地的感染者團結起來......也許我們身處不同的地方,但是我們對自己境遇的不甘沒有區別。
我在某座城市中的朋友把這種行為叫做‘整合’。他呼籲感染者團結起來,自稱“整合運動”,圍繞同一個信念,抗議烏薩斯現在這種對感染者的殘酷統治。”
“‘整合’。”
霜星截斷她的話,銅壺底磕在石灶上發出清響。
“我們也應該找機會抗議一下凍原上烏薩斯士兵對礦場的壓榨,這說不定能讓他們痛改前非。
你那位城市裏的朋友,是不是還覺得舉著標語就能讓烏薩斯的皮鞭生鏽?塔露拉,先不說烏薩斯的百姓,我們隻說軍隊,烏薩斯軍是不會放過我們任何人的。
烏薩斯軍隊連平民都能碾成肉醬,會在乎幾個感染者的‘抗議’?”
她忽然指向遠處隱約的軍堡輪廓。
“如果你去南方是為了‘抗議’,那我們不如直接去找一個師團送命。”
“烏薩斯並不是鐵板一塊。”
塔露拉往火裏添了根油脂木,火苗驟然竄起,在她瞳孔裏燒出兩簇跳動的金焰。
“整合運動的核心從來不是武力對抗,這是我們的機會。整合運動所要做的是傳遞信念,隻是我看到了更多機會。我們還要傳遞一個信號。讓每個在陰溝裏掙紮的感染者聽見 ——”
她張開手掌,仿佛要接住飄落的火星。
“什麽信號?”
“‘你們並不孤單’。”
霜星沉默了。鐵壺裏的水開始咕嘟作響,她盯著騰起的白霧,忽然低聲說。
“你很清楚我們在凍原上隻是會消耗自己的力量。我們需要走出凍原。”
“我不決定這種事。”
霜星的喉結動了動。
“你還不願意決定這種事。”
“如果離去的代價是死亡,我的性命除了能換一兩條烏薩斯士兵的命以外也沒什麽用。但我們身邊的人呢?”
霜星抬起頭,看著塔露拉的眼神中帶著質問。
“塔露拉,你沒有帶兄弟姐妹在身邊。我不會讓他們送死。不過我覺得那個是對的。”
“哪一個?”
“告訴感染者他們並不孤單。”
霜星向篝火扔了一把雜草。
“在雪原上我們花了太多時間在一件事上。找尋朋友。但是,去聯合城市的感染者?看來從大城市來的青年確實更喜歡幻想一點。”
“我還不想被你嘲笑,霜星。”
麵對塔露拉的自嘲,霜星搖搖頭。
“我不嘲笑你。你很強,你帶著他們走了很長的路,和我們一樣。但向南方去就是種幻想。”
霜星提出一個致命的問題。
“遊擊隊在壯大,但我們是感染者。我們沒剩下幾年時間......而你的聯合又需要多少年......”
“正因如此 ——”
塔露拉剛要開口,霜星突然猛地轉身,鬥篷帶起的風雪撲滅了半簇火苗。
“爸?”
她的聲音裏竟有一絲罕見的惶惑。
塔露拉循聲望去,就見愛國者的身影如移動的巨岩,在雪地上投下鋸齒狀陰影。
“啊......愛國者先生?”
他腰間的戰錘纏著凍硬的繃帶,每一步都讓積雪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老人在篝火旁坐下時,冰層在他膝頭裂開蛛網狀紋路,卻始終沉默如亙古的冰川,唯有目光掃過兩人時,渾濁的瞳孔裏泛起冰湖下的暗湧。
霜星忽然伸手按住塔露拉的手背,溫度低得驚人。
“看見他護腕上的齒痕了嗎?那是當年為了保護我,被帝國軍犬咬出來的。”
她的指甲掐進塔露拉的皮膚。
“所以我比誰都清楚 —— 有些路,一旦邁出第一步,就再難回頭。”
篝火在沉默中漸次熄滅,隻剩下愛國者腰間的骨哨在夜風裏發出嗚咽。塔露拉望著老人肩甲上凝結的冰棱,忽然想起方才未說完的話 ——“正因如此,我們才要在徹底凍僵前,把火種傳到下一片土地。” 這句話梗在喉間,卻在接觸到那雙飽經滄桑的眼睛時,忽然化作了沉默的餘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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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妮本來就是個安靜的人,和我完全不一樣。操控?你在想什麽?!她是個人,想去哪裏就去哪裏,在我身邊隻是因為喜歡和我在一起,最要好的朋友總是要在一起的嘛,對吧?“嗯。”
——貝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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