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 回憶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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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鉛雲低垂的天際線,寒風卷著雪粒如鋼針般紮在臉上。感染者戰士哈出的白霧瞬間凝成冰晶,他握緊生了鏽的彎刀,帶著塔露拉踏入村莊外圍。殘破的木柵欄在風中吱呀作響,半截褪色的整合運動旗幟纏繞在斷樁上,像極了垂死者最後的歎息。
    “這裏就是了。”
    戰士的聲音裹著壓抑的焦慮,目光掃過滿地淩亂的腳印和拖拽痕跡。
    “......塔露拉......你可以不管這事兒的,這台感染者牽引車失蹤已經幾個月了,可能就是被糾察隊截住了而已,我們沒什麽可做的。”
    塔露拉抬手止住他的話,猩紅眼眸映著遠處倒塌的穀倉。她伸手拂過木牆上斑駁的彈孔,指尖傳來的寒意沁入骨髓。
    “哪怕隻剩一塊帶血的布條,也要讓他們的家人知道,他們沒有被遺忘。”
    她頓了頓,喉間溢出的聲音如同冰雪下的暗流。
    “偵察兵說,最後一次聯絡時,他們的呼救聲裏混著齒輪的爆裂聲。要是偵察員沒弄錯的話,他們失蹤的地方,大概就是在這附近。”
    戰士看著她緊鎖的眉頭,突然攥住她的手腕,粗糲的掌心帶著戰場留下的繭子。
    “塔露拉!別想了。別想那些胡說八道了。別再折磨自己了!”
    “我看到了。”
    塔露拉猛地抽回手,鬥篷在風中獵獵翻飛。
    “在夢裏,他們渾身是血地向我伸手,說有人在背後捅刀子。”
    她彎腰拾起半塊凍硬的麵包,上麵還留著牙印。
    “你說,當刀子變成話語,是不是更鋒利?”
    戰士氣得踢飛腳邊的碎石,激起一片雪霧。
    “這些沒心沒肺的家夥......別管他們!他們根本就沒有走下去、走出雪原的決心!和你一起打過仗,怎麽會不知道你才是最不怕死的那個?!
    太荒謬了!誰不知道你把命都搭給了感染者!塔露拉,相信我,我們都是願意追隨你的!
    博卓卡斯替大尉不也是烏薩斯帝國的軍人嗎?但大家都知道他才是我們最堅定的戰士!所有人都信他!”
    “可不一定。隻是因為他足夠強大,強大到能把質疑碾碎。那些不相信的人還不敢這麽說。”
    塔露拉轉身走向村子深處,靴子踩在結冰的血泊上發出脆響。
    “但再堅固的盾牌也會生鏽。當所有見證者都閉上眼,後人隻會對著裂痕猜測:這裏藏著多少秘密?
    信任的崩塌隻是一瞬間的事情。如果有一天,相信愛國者的人都死了,那麽後來人還會不會像他原來的追隨者那樣堅定?
    流言會摧毀他人。在沒有流言蜚語之前,清白的人是清白的,將信將疑的人也是清白的。流言出現以後,就沒有人是清白的了。”
    戰士追上她,抓住她披風的手指微微發抖。
    “可你為我們流的血還不夠多嗎?!”
    塔露拉突然停住,仰頭望著盤旋的烏鴉群。那些黑影遮蔽了半邊天空,如同籠罩在眾人頭頂的陰霾。
    “血會幹涸,傷口會結痂,但流言不會。它像這雪原上的暴風雪,所過之處,連真相都會被掩埋。”
    她緩緩轉身,眼底跳動著火焰般的執著。
    “所以,我們必須找到答案,哪怕答案會灼傷所有人的眼睛。”
    朔風卷著砂礫撲打營帳,油燈在風中搖曳,將塔露拉的影子扭曲地投在斑駁的牛皮帳上。感染者戰士攥著半卷磨損的作戰地圖,喉結幾次滾動才擠出話來。
    “你確定要一個人去?浮士德帶著弩手小隊已經能獨當一麵,遊擊隊撤離後,你跟著他們行動更穩妥......”
    塔露拉正在擦拭佩劍,劍身映出她猩紅的眼眸。她突然將劍鞘重重拍在案幾上,震得燭火猛地一顫。
    “我們的刀刃不該對著同胞!保護落單的感染者、為他們開辟生路,才是整合運動的意義。”
    她猛地轉身,鬥篷掃過堆積的羊皮卷。
    “難道要讓每一滴血,都白流在無意義的廝殺裏?”
    戰士望著她左襟那片洗不淨的褐色血漬 —— 那是為救孩童擋下弩箭留下的印記。塔露拉抓起案頭一塊風幹的肉幹,掰下一半塞進他手裏。
    “記住,我們舉旗不是為了征服,是要在這吃人的世道裏,給同胞們撐起一片遮風的屋簷。”
    她的聲音突然放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把這個信念,刻進每個新加入者的骨頭裏。”
    “可那些當地人......”
    戰士攥著肉幹的手指關節發白。
    “話語能殺人,也能救人。”
    塔露拉係緊披風,銀質扣環撞出清響,宛如戰鼓前奏。
    “相信我,當他們看見我們眼中的光,聽見我們為同胞而戰的決心,刀劍自會化作橋梁。”
    她抬手拍了拍戰士的肩膀,轉身踏入夜色。
    “看好營地,等我帶回好消息。”
    戰士望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直到那團猩紅徹底融入濃稠的黑暗。遠處傳來浮士德訓練弩手的呼喝聲,混著呼嘯的風聲,像一首蒼涼的戰歌在雪原上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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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塔露拉望著不遠處的村落,喉間溢出聲幾不可聞的歎息。
    “以前的我,早就大搖大擺走進去打聽了。”
    她扯了扯嘴角,笑意卻沒抵達眼底。風掀起她鬢角的碎發,像在嘲弄如今這副模樣——明明是回家的路,卻走得如履薄冰。
    “從什麽時候開始變成現在這樣子,塔露拉?
    東躲西藏,偷偷摸摸......不信任和提防已經逐漸演化成敵意。我是在害怕意外發生,還是在害怕悲劇重演......?”
    那些曾被她視作鎧甲的警惕,不知何時長成了尖刺,把每一次靠近都淬成敵意。她到底在怕突來的變故,還是怕那些浸著血的過往,又在某個轉角複刻重演?
    深吸一口氣,她踩過村口覆著薄塵的石板路。村子比記憶中更蕭索,田壟間秸稈稀疏,農舍煙囪冒出的煙都透著寡淡。村民們佝僂著背從身邊走過,眼尾的皺紋裏嵌著經年累月的疲憊。
    可這處定居多年的村落,村口泥地上卻留著新鮮的牽引車刮痕,幾道深印交叉著,像是匆忙停靠時留下的痕跡。
    她裝作隨意打量,目光卻鎖向村尾的裝配棚。棚簷下堆著的廢金屬閃著冷光,螺栓切口嶄新,顯然不是村民們用舊的農具殘骸。
    更奇怪的是,本該嵌在車頭的驗證盒不翼而飛——若真是本村的車,誰會特意拆走那個記錄行駛數據的部件?
    “裝配處的廢材料......應該不是村子廢棄的舊牽引車。驗證盒不見了。如果是村子自己的車,沒必要拿走驗證盒......”
    暮色正從山坳裏漫上來,塔露拉攥緊了腰間的匕首,轉身朝村外垃圾場走去。
    “快入夜了。去垃圾場看看會好一些。或許那些被遺棄的碎鐵屑裏,藏著比人聲更誠實的答案。”
    腐葉混著酸臭的氣味撲麵而來,塔露拉捏著衣襟掩住口鼻,在堆積如山的垃圾間翻找。暮色裏,散落的罐頭盒泛著幽光,破碎的陶碗邊緣還沾著幹結的菜漬,可本該混雜其中的源石廢料卻蹤跡全無——那些耗盡能量的儀器外殼、沾著磷粉的導線,按慣例都會被丟棄在此處。
    “不對勁。除了日常垃圾以外,沒再看到任何垃圾殘餘了。
    處理耗盡源石的儀器一台也沒見到。不放在垃圾場,會放到哪裏去了?”
    更讓塔露拉覺得反常的是,本該堆積如小山的麥稈殘渣和暖草草殼竟不見蹤影。往年這個時節,村民們總會將收割後的秸稈鋪在垃圾場晾曬,可如今整片空地隻有零星幾片枯葉在風裏打著旋。
    “本來在入冬後隨處可見的麥稈殘渣和暖草草殼也沒了。糧食出了問題嗎?”
    寒意順著脊椎爬上後頸,她突然意識到:若不是糧食歉收,就是有人刻意清理了所有痕跡。
    蹲下身,她指尖撫過地麵焦黑的灰燼。潮濕的土壤裏殘留著草木燃燒的焦糊味,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硝煙氣息。
    “......不對......不對。是一起燒掉了。有必要去糧倉看看。”
    她猛地站起身,靴底碾碎了幾片殘瓷。糧倉的方向傳來犬吠,驚起一群寒鴉,黑壓壓的羽翼遮蔽了最後一縷天光。塔露拉握緊腰間的短刀,朝著陰影深處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未知的謎題上。
    糧倉腐朽的木門半掩著,塔露拉的指尖剛觸到門板,一股刺鼻的硫磺味便撲麵而來。
    “怎麽回事?怎麽......怎麽回事?沉積的源石碎屑......刨得坑坑窪窪的地麵。”
    月光漏進縫隙,在地麵勾勒出猙獰的圖景——暗紫色的源石碎屑如血痂般沉積,潮濕的泥土被刨得坑坑窪窪,淩亂的爪痕在倉門上交錯縱橫,深可見骨。
    “不可能……”
    她踉蹌著後退半步,靴跟碾碎了混在泥裏的晶簇。尖銳的碎裂聲驚動了暗處的人影,一道黑影猛地從柴垛後竄出,鐵鏟寒光直逼麵門。
    “什麽人?!”
    塔露拉旋身避開,鬥篷下擺掃過飛濺的泥點。看清她披風上的紋章時,手持鐵鏟的烏薩斯農民突然僵在原地,喉結滾動著咽下驚呼。
    “老爺......您這是怎麽了?怎麽進村子都不說一聲?”
    腐壞的穀物氣息混著鐵鏽味在喉頭翻湧,塔露拉死死盯著農民泛白的指節。
    農民的鐵鏟“當啷”落地,渾濁的眼睛裏浮起恐懼。
    “老爺來這是做什麽的?以前從沒見過您......是憲兵嗎?
    還是說,您是來收租的?我們的源石稅和糧食,全給征稅官啦!拿不出什麽東西了。”
    “我是來調查一些感染者的。”
    塔露拉逼近一步,鬥篷下的刀刃抵住對方腰間。
    “啊。感染者?我們村子裏是沒有感染者的。”
    “有人說他們經過了這裏。”
    “沒有!絕對沒有!”
    “我們接到過訊息。的確有感染者從這裏路過。識相點。”
    農民脖頸青筋暴起,可瞥見塔露拉冷如冰霜的眼神,突然泄了氣似的癱軟下來。
    “老爺,我……我不敢瞞您!那群混球答應過,不會把村子供出來的……”
    夜風卷著倉內飄出的腐味,卷走了農民顫抖的尾音。
    “……所以說的確有。”
    塔露拉望著他瑟縮的背影,指尖撫過門上交錯的抓痕——那些痕跡還帶著新鮮的濕潤,像某種巨獸絕望的哀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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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博士......我最近......是不是變得有點不像自己?那些偶然升起的無名怒火......是我的嗎?就算這樣,不,就算這樣我也不會放棄。我會保護你的,博士,憑這把劍。
    ——阿米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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