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章 暗火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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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風掀起金色的麥浪”
“野林和管道一齊叮叮當當地響”
“我在地塊邊緣找到了我的摯愛,緊跟著從天而降的火光”
.....................
“原來這首歌的後半段是這樣唱的......”
正在奔跑著的風笛聽到歌聲,忍不住駐足開口道。
“......好悲傷。”
.....................
格蘭妮跪在潮濕的石板地上,指甲深深摳進磚縫裏,像要把那些未說完的嗚咽都嵌進地底。“達米安也走了,他甚至都沒法得到一場像樣的葬禮......”
遠處飄來焦糊味時,她渾身的力氣突然被抽走,癱倒在羅南腳邊,肩頭劇烈起伏著。
“他們不可能把他還給我們。他們隻會把他燒成灰,隨隨便便地撒向城外,就像對待一捧毫無意義的泥土。”
羅南踹飛腳邊的碎陶罐,陶片紮進牆裏發出刺耳的刮擦聲。
“洛瑞被扔去‘消毒’那天,我親眼看見煙囪冒了三個時辰黑煙。克裏斯的骨灰,混著灰沙從城牆上撒下來,像場髒兮兮的雪。現在他們同樣沒放過達米安。格蘭妮,肖恩被抓走的時候,他們都說他得了礦石病——”
嗚咽聲戛然而止,格蘭妮猛地抬頭,眼白裏布滿血絲。
“不,不要再說下去了,羅南。肖恩他......他就是不小心得了病。他是個勤勞、忠貞的可憐人,唯一的念想就是讓我們母子過上好一點的日子......”
“格蘭妮,你還沒弄明白嗎?”
羅南抓起牆角鏽跡斑斑的藥瓶狠狠摔碎,玻璃碴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我們就是一顆顆鉚釘。如果生鏽了,他們當然會毫不在意地把我們丟棄。可即便沒有生鏽,隻要對這座城市機器來說不那麽合適了,我們唯一能等來的也是同樣的命運。他們從來不管我們是不是正在一批批地染上礦石病。
廠裏每個月發的藥,別的工人能拿到全部,我們就往往隻有一半,甚至三分之一。還有防護服。肖恩的防護服穿了多久了?五年,還是七年?你在半夜偷偷替他補過多少回?所有的法案,所有的標準,都隻對他們有利。而我們呢?”
他突然扯開自己的衣領,露出胸口暗紅的礦石結晶。
“看見沒?這玩意兒在啃我的骨頭!廠裏那些體麵人戴著金表喝下午茶時,我們的肺正在變成焦炭!”
格蘭妮顫抖著摸向牆上的全家福,照片裏肖恩戴著歪斜的安全帽,懷裏抱著熟睡的孩子。她的聲音突然變得詭異平靜。
“上個月發工資,他們說要扣掉防護服折舊費。可那件破布......”
“我們隻配吃他們不想要的土豆和爛蘋果,哪怕每一寸農用地塊上都浸透了我們的汗水。”
羅南一拳砸在桌角,木屑飛濺。
“從我們被趕到西城區那天起,就注定是用完即棄的抹布!種出的糧食要挑最飽滿的送去市政廳,自己吃蟲蛀的穀粒;礦井透水死了七個人,第二天照樣讓我們下井!”
他突然湊近格蘭妮,呼吸灼熱。
“我們隻配在工廠裏沒日沒夜地消耗性命,等幹不動了就如他們所願,一個個地全都染病!這樣的話,他們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把我們這些塔拉人全部從自己的城市裏丟出去——”
格蘭妮突然抓住窗框的鐵皮,指節在鏽跡上碾出青白的痕跡。
\"......停下吧,求你。羅南,你的這些話並不能帶來任何好結果。\"
她的聲音抖得像寒風中的油燈芯。
\"你看看站在那邊的克萊娜她們。她們正在為自己的兒子和兄長哭泣。你還想讓你們的憤怒給多少人帶來失去摯愛的痛苦?\"
巷口傳來木輪車碾過碎石的聲響,羅南猛地將格蘭妮拽到陰影裏。三個穿藏青色製服的人正用警棍敲著牆,金屬碰撞聲在雨窪裏碎成尖銳的片。
\"這痛苦是殺人犯帶來的。\"
他咬著牙扯開襯衫領口,露出鎖骨處蛛網般的結晶。
\"他們在一個接一個地殺死我們,有時用疾病,有時用炮彈。格蘭妮,你不要再欺騙自己。\"
雨水順著格蘭妮的發辮滴在孩子的搖籃上,她突然撲過去捂住女子的耳朵。
\"今天早上有好幾個人來找我。奧布萊恩一家,還有康納家的兄弟,他們都決定加入我們了。\"
羅南從靴筒裏抽出半截扳手,鐵柄在暗處泛著冷光。
\"你和孩子過得不容易,我們都理解,在這個節骨眼上,我們更需要互相幫助......\"
遠處傳來玻璃碎裂的爆響,穿製服的人突然拔腿跑向街角。羅南把扳手塞進磚縫,抓起門邊半袋發黴的土豆。
\"西爾莎每晚在洗衣房留一扇窗,\"
他的聲音壓得比雨聲還低。
\"要是你聽見隔壁棚屋有哨聲......\"
\"......離我和孩子遠一些吧,羅南,看在過去肖恩待你們都還不錯的份上。\"
格蘭妮突然抄起桌上的陶罐,渾濁的土豆湯潑在羅南肩頭。
\"肖恩下葬時你們說要報仇,現在達米安的骨灰還沒涼透 ——\"
她的目光掃過牆上泛黃的全家福,突然把陶罐砸在地上。
\"你們隻會把人拖進墳墓!\"
羅南後退時撞到堆著防護服的木箱,補丁摞補丁的帆布簌簌落灰。巷口的警笛聲越來越近,他從懷裏掏出塊發黑的麵包塞進搖籃,轉身時腰帶刮落半片牆皮。
\"我必須走了,格蘭妮。你看到那邊的人了麽?她穿著那身製服。\"
他的影子在雨簾裏晃成模糊的刃。
\"你知道我們的規矩。我相信你,也請你更信我一些。要是你考慮好了,你可以告訴西爾莎。\"
陰雲壓得極低,巷口的油燈在風中明明滅滅,將格蘭妮的影子扭曲地投在斑駁的磚牆上。她正低頭收拾摔碎的陶罐殘片,突然聽見身後傳來若有若無的腳步聲,像是浸透雨水的軟靴踩在泥濘裏。
“你好!呃...... 你好。”
帶著遲疑的問候聲響起,格蘭妮握碎瓷片的手猛地收緊,血珠順著掌心滑落,在地上暈開暗紅的痕跡。
她緩緩轉身,看見墨綠色鬥篷下探出半截銅笛,來人紅發濕漉漉地黏在臉頰,腰間那枚銀質徽章卻讓格蘭妮瞳孔驟縮 —— 和那些帶走達米安的人一模一樣的標誌。
“請問你認識巴裏,呃,達米安?巴裏的家人嗎?”
風笛往前邁了一步,鬥篷下擺掃過牆角的破筐,驚起幾隻瘦弱的老鼠。
格蘭妮拚命搖頭,喉結在蒼白的皮膚下滾動,卻發不出半點聲音。她想起達米安被拖走時,母親絕望的哭喊,想起羅南胸前猙獰的礦石結晶,渾身止不住地顫抖。
“我剛才聽到你們唱歌了,我沒有找錯地方啊。”
風笛歪著頭,銅笛輕輕晃動,發出細微的碰撞聲。
“那他有沒有關係特別好的朋友,或者一起在倉庫工作的人?”
“我們什麽都不知道...... 真的......”
格蘭妮突然跌坐在地,身後的搖籃被碰得劇烈搖晃,驚醒的孩子爆發出尖銳的啼哭。她慌亂地將孩子摟進懷裏,聲音帶著哭腔。
“求您!您別抓我......”
“啊?抱歉......”
風笛嚇了一跳,後退時銅笛撞在牆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她連忙摘下兜帽,露出無辜又困惑的表情。
“是我靠太近了嗎?我沒有傷害你們的打算。你好像很怕我。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嗎?”
格蘭妮死死盯著那枚徽章,指甲深深掐進孩子裹著的舊毯裏,聲音發顫。
“什、什麽都沒有...... 如果您允許的話,我得回家了,今早的水果還剩下許多,放著不管的話,它們會很快腐爛......”
說完,她抱起孩子,踉蹌著往巷口跑去,懷裏的咳嗽聲混著孩子的哭聲,在潮濕的空氣裏回蕩。
風笛望著她遠去的背影,輕歎一聲,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銅笛上的花紋。一滴雨水砸在她的鼻尖,順著臉頰滑落,她這才發現不知何時,雨又下大了。
雨絲斜斜掠過鐵製路燈,在凱利上尉的軍帽簷上凝成水珠,順著金線繡邊的帽簷滴落。風笛站在巷道轉角,手中銅笛還殘留著格蘭妮家的潮濕氣息,此刻卻僵在半空 —— 那個穿著筆挺製服、肩章在夜色中泛著冷光的身影,正對著陰影裏蜷縮的婦人微微顫抖。
“克萊娜,”
凱利上尉的聲音像是被砂紙磨過,軍靴碾過碎石的聲響都蓋不住他話語裏的哽咽。
“我隻想看你一眼,我想知道你和菲奧娜還好不好......”
暗處傳來布料摩擦的窸窣聲,克萊娜抱著年幼的女兒往後縮了縮,懷裏的菲奧娜突然發出一聲帶著鼻音的嗚咽。凱利上尉猛地抬手,卻在即將觸碰到她們的瞬間,如被灼傷般收回,指節死死攥住製服上的銅扣。
“是我的錯,但 ——”
他的喉結劇烈滾動。
“...... 我沒有辦法。”
雨水順著帽簷滑進領口,凱利上尉卻渾然不覺,盯著克萊娜蒼白的臉,瞳孔微微發顫。
“我當然記得,每一個細節都刻在骨頭裏。達米安...... 他是我看著長大的外甥。”
他的聲音突然變得遙遠,仿佛回到了某個陽光明媚的午後。
“我從半島郡調回小丘郡那天,他踮著腳把酢漿草別在我帽簷上,那時候他的小手...... 還那麽軟......”
克萊娜突然發出壓抑的啜泣,懷中孩子也跟著放聲大哭。凱利上尉踉蹌著後退半步,後腰撞上冰冷的磚牆,軍刀掛墜撞出清脆聲響。
“對不起,我不該......”
他抬手狠狠抹了把臉,不知抹去的是雨水還是淚水。
“我什麽都沒做好,我根本沒臉回來。”
巷口的風突然卷著砂礫撲來,凱利上尉猛地咳嗽起來,指縫間滲出暗紅血跡,卻仍固執地說下去。
“達米安和那群人扯上關係時,我...... 我沒能攔住他。上校的命令像烙鐵,燙得我沒法轉身。可我必須這麽做,這是為了小丘郡!”
他突然向前半步,製服下的身體卻在劇烈顫抖。
“我愛你們,也愛這座城市,我不能看著它被撕裂成碎片......”
克萊娜終於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裏盛滿恨意。
“出去。”
凱利上尉僵在原地,雨水衝刷著他臉上扭曲的表情。良久,他緩緩抬手行了個軍禮,軍靴在積水裏劃出刺耳的聲響。
“明天...... 我再來看你們。”
轉身時,劇烈的咳嗽讓他不得不扶住牆,指腹在磚麵上留下暗紅的痕跡,如同一朵朵枯萎的酢漿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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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你想通過我和龍門締結友好關係;或者,羅德島需要我的能力;哪怕,你對我有其它需要......我沒法全部保證。但,我會是你最忠誠的夥伴。
——詩懷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