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5章 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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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鏽跡斑斑的路燈在風中搖晃,昏黃的光暈裏,凱利上尉剛抬起的手僵在半空。巷道深處突然衝出個瘦小身影,沾著煤灰的破球鞋重重碾過水窪,濺起的泥水在他筆挺的製服褲腿上綻開墨色花斑。
    “你是 ——”
    凱利上尉話音未落,就被少年眼中迸發的恨意釘在原地。
    克雷格劇烈喘息著,指節因攥緊破舊皮球而發白,沾著煤渣的臉上滿是憤怒。
    “叛徒!”
    尖銳的嘶吼劃破死寂的巷道,驚飛了屋簷下避雨的烏鴉。
    “你 —— 你說什麽?”
    凱利上尉踉蹌著後退半步,後腰撞上冰涼的磚牆,肩章上的銀星在月光下泛著冷光。他盯著少年因憤怒而扭曲的麵孔,恍惚間竟與記憶裏達米安的輪廓重疊。
    “叛徒!!!”
    克雷格突然將皮球狠狠砸向地麵,橡膠撞擊石板的悶響驚得巷口野狗狂吠。他轉身欲跑,卻被匆匆趕來的婦人一把拽住後領。
    “克雷格!你在做什麽?!”
    格蘭妮的聲音帶著哭腔,她死死攥住兒子沾滿煤灰的手腕,目光掃過凱利上尉蒼白如紙的臉。
    “快回來!”
    她低頭瞥見少年掌心的汙漬,聲音瞬間顫抖。
    “瞧瞧你的手,跟從礦坑爬出來似的!以後不許再去找康納家的人...... 我不能失去你!”
    凱利上尉的喉結上下滾動,軍靴無意識地碾過地上碎裂的陶片。
    “叛徒?”
    他喃喃重複,聲音輕得像是說給自己聽。
    “這孩子叫得一點沒錯。”
    雨水順著帽簷滑進領口,他卻感覺不到冷,隻覺心口處傳來鈍痛,仿佛被達米安別在帽簷上的那株酢漿草,此刻正用細小的莖刺紮進心髒。
    他緩緩轉身,挺直的脊背卻佝僂得像個老人,製服下的身體微微顫抖。當風笛的呼喊從身後傳來時,他隻是抬手抹了把臉,指腹蹭過濕潤的眼眶,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最終消失在雨幕籠罩的巷口。
    暮色如墨,潮濕的霧氣裹挾著下水道的腐臭味,將狹窄的街道浸得黏膩。六名維多利亞士兵端著弩箭,猩紅製服在昏暗中宛如流動的血漬。為首的士兵用靴尖踢開擋路的破桶,鐵皮滾動的聲響驚得牆角蜷縮的老婦人抱緊懷中的孩子。
    “都聚在這幹什麽?”
    士兵的金屬護腕擦過弩箭扳機,發出冰冷的哢嗒聲。
    “市政廳的禁令當放屁?不想進拘留所就滾!”
    人群中突然爆發出怒吼。
    “這是我們的家!該滾的是你們這些強盜!”
    羅南從陰影中走出,他攥著生鏽的扳手,指節因用力而發白,眼中燃燒著憤怒的火焰。
    “誰在找死?”
    士兵的瞳孔瞬間縮成針尖,就在這時,半顆腐爛的菜葉 “啪” 地砸在他鋥亮的胸甲上,綠色的汁水順著雕花紋路緩緩流淌。
    “什麽髒東西!”
    士兵暴跳如雷,用戴著手套的手狠狠擦拭,金屬摩擦聲刺耳無比。
    “給我滾出來!今天非收拾了你們這群塔拉渣滓不可!”
    他身後的士兵齊刷刷拉動弩弦,尖銳的箭頭泛著寒光,直指人群。
    就在劍拔弩張之際,一抹綠色的身影輕巧地躍到中間。風笛甩了甩被雨水打濕的紅發,銅笛在她腰間叮當作響。
    “在居民區舉弩箭,走火了可不得了哦!”
    士兵們警惕地調轉武器,為首者眯起眼睛。
    “你是什麽人?少多管閑事!”
    風笛掏出皮質令牌晃了晃,嘴角勾起一抹淺笑。
    “啊,我有軍令在身,來調查案件的。”
    “查案?是酒吧謀殺案?”
    士兵臉上露出凶狠的冷笑,下巴朝人群揚了揚。
    “肯定是這群家夥幹的,已經折了我們好幾個兄弟。”
    “謀殺?”
    風笛的手指無意識摩挲著銅笛。
    “你們說的是達米安?巴裏?”
    “可不就是他!”
    士兵啐了口唾沫。
    “聽說已經被處死了,是你們動的手?幹得漂亮!這群鬼魂部隊的雜碎,就該統統絞死!”
    風笛的笑容僵在臉上,她望著遠處人群中格蘭妮蒼白的臉,低聲喃喃。
    “抓捕時我們還不知道...... 他真和鬼魂部隊有關?”
    她輕輕搖頭,銅笛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罷了,有些真相,大概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了。”
    腐臭的氣息在巷子裏翻湧,維多利亞士兵猩紅的製服像一灘凝固的血漬,刺得人眼睛生疼。為首的士兵一腳踹翻路邊裝滿爛菜葉的木桶,木屑紛飛間,他扯著嗓子喊道。
    “管他什麽來頭,死了都是活該!都給我聽好了,不許聚集!但凡發現有人偷偷集會,通通當嫌犯抓!”
    他惡狠狠地罵出一串粗口,唾沫星子飛濺在斑駁的牆麵上。
    人群中傳來壓抑的啜泣聲,羅南握緊拳頭,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就在這時,一顆腐爛的土豆 “嗖” 地飛過來,重重砸在士兵的頭盔上,濺起的汁水糊住了他的眼睛。
    “找死!”
    士兵暴跳如雷,抽出腰間的警棍,朝著人群揮舞。
    “都給我 ——”
    “別衝動!”
    風笛一個箭步衝上前,銅笛在腰間搖晃,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
    “他們大多是普通市民,親人離世,聚在一起悼念,這是人之常情啊!”
    話未說完,又一顆爛土豆擦著風笛的耳畔飛過,“啪” 地砸在牆上,濺起的泥點落在她的鬥篷上。
    “哈哈!”
    士兵見狀,幸災樂禍地大笑起來。
    “瞧啊,你還幫他們說話,這下挨打了吧?這破地方,我是倒了八輩子黴才被派來巡邏!”
    他瞪著人群,再次怒吼。
    “渣滓們聽好了,不許聚集!!”
    風笛望著不斷從暗處飛來的爛菜葉子,無奈地歎了口氣。
    “唉,爛菜葉子越來越多了......”
    就在這時,簡妮突然從街角閃身而出,拽住風笛的手腕。
    “這邊走!”
    不等風笛反應,她便拉著人快速消失在錯綜複雜的巷道中。隻留下憤怒的士兵在原地跳腳,以及人群中此起彼伏的抽泣與壓抑的咒罵聲,在潮濕的空氣裏久久回蕩。
    “報告,第九防衛隊遇襲......”
    “報告,第十三防衛隊正在交火......”
    ........................
    暮色中的軍營籠罩在壓抑的氛圍裏,煤油燈的光暈在號角的肩章上搖晃,上的金色紋路在陰影中若隱若現。她第三次叩響鐵門,聲音在空曠的走廊裏回蕩。
    “麻煩再通報一次,我要見漢密爾頓上校。”
    號角的聲音冷得像淬了冰,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鐵門後傳來皮靴拖遝的聲響,維多利亞士兵隔著鐵柵欄露出半張臉。
    “上校在處理一些緊急事務。”
    他的語氣漫不經心,仿佛早已習慣這樣的推諉。
    “兩個小時前你就是這麽說的。”
    號角的瞳孔微微收縮。
    “我們昨天進入小丘郡就按流程提交了任務說明,可上校既不讓我們參與嫌疑人審訊,又提前處決嫌犯,現在還拒絕會麵 ——”
    她頓了頓,目光如炬。
    “這一係列操作,換作任何一個執行軍令的人,都會認為是在刻意阻撓吧?”
    士兵移開視線,喉結滾動了一下。
    “我無權回答你的問題,中尉。”
    號角冷笑一聲,伸手摘下軍帽,任由晚風拂動她利落的短發。
    “沒關係,我說我的,總有人得聽。”
    她從腰間掏出泛黃的卷宗,紙張翻動間,透出一股陳舊的硝煙味。
    “這批失竊的源石製品,足足有三十七箱。這些玩意兒要是湊齊了,足夠武裝一支能踏平薩默斯小鎮的精銳,或者直接炸斷倫蒂尼姆三號補給線的承重履帶。”
    她猛地將卷宗甩在鐵柵欄上,金屬撞擊聲驚飛了屋簷下的烏鴉。
    “想想看,普通盜匪敢碰這種燙手山芋?光是偷運過邊境,就得穿越七道哨卡。就連薩爾貢最大的黑市,背後有哥倫比亞撐腰,見到這麽大批維多利亞軍標貨物,都得連夜封庫。”
    號角湊近鐵柵欄,呼吸噴在士兵臉上。
    “私人武器商?他們頂多搗鼓點改裝零件賺差價,這麽大的膽子,除非是不想活了。能避開我們三十六個情報網節點,悄無聲息吞下這批貨的......”
    她的聲音突然壓低。
    “隻能是熟悉軍方調動、清楚巡邏盲區的正規部隊。”
    軍營深處傳來沉悶的炮聲,震得地麵微微顫抖。號角望著遠方翻湧的烏雲,眼神愈發冷峻。
    “現在問題來了,一支訓練有素的部隊,冒著叛國的風險搞到這麽多源石製品,是想掀翻王座,還是打算在這遠離倫蒂尼姆的地方,勾結外敵、中飽私囊?”
    軍營深處傳來的炮聲漸漸消散,隻留下潮濕的空氣裏彌漫著硝煙的刺鼻氣味。維多利亞士兵喉結上下滾動,護目鏡後的目光遊移不定,聲音發顫。
    “中尉......”
    號角抬手理了理被晚風吹亂的碎發,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語氣帶著幾分調侃。
    “別這麽慌,這些不過是閑來無事的推測罷了。誰讓現在除了幹等,我什麽都做不了呢。”
    她倚靠著斑駁的鐵柵欄,黃銅軍靴有節奏地叩打著地麵,發出清脆的聲響。
    士兵背過身去,低聲對著藏在衣領處的通訊器快速說了幾句,金屬護甲隨著他緊張的動作相互碰撞,發出細碎的聲響。片刻後,他轉過身,站姿比之前更加僵硬。
    “中尉,上校說他馬上就到。”
    他的眼神躲閃,不敢與號角對視,仿佛生怕從對方那雙銳利的眼睛裏,再看出什麽驚人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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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呀,戰鬥和商業是一樣的,風險與回報並存!資本,就該是兼並和收購!勝利,就該是偵破和搜捕!
    ——詩懷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