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山大營。
    剛剛從巨鹿巡防回來的袁紹進了帳，還在深重的疑惑之中。
    “這曹阿瞞，是瘋了嗎？就這麽急？他難道已經迫不及待攻克北地，而後再進一步取得天下嗎？”
    “莫不是得了什麽大病，不得不加快征伐之速。”
    也隻有未來時日不多之人，才會急著在有生之年大成大業，免得帶著遺憾離世。
    否則無法解釋為何要剛剛打完常山，馬上又去巨鹿，難道是井陘關和巨鹿大陸澤的兩條防線都要打一遍嗎？
    “事出反常，主公不可輕視，應當立刻將界休糧倉轉移，不可放在井陘關附近。”
    “沮君，這個時候就不要說此事了，今年退了曹軍，定然會遷移，到時可趁著冬日賑災放糧之由，將糧草逐步的轉移出去。”
    袁紹一聽這話就渾身難受，就這麽一件事都說了多少次了，今日都已如此急切了卻還要說。
    沮授眉頭緊皺，但是想起上次和袁紹起衝突失了魏郡，現在不想爭吵。
    “主公，此前你說我們乃是明敗實勝，用趙國換來了曹軍傷亡，可如今曹操根本沒有停的意思，則說明那些耗損並非是無用的。”
    “曹操並不是為了炫耀家底、炫耀武力，也不是什麽為王命揚旗而強攻震懾，定是有陰謀詭計，在下看來井陘關最為危險。”
    “我大營就在井陘，如何危險？”袁紹不以為然，冷淡反問：“沮君，你就說他要如何從趙國攻打我井陘八萬大軍？”
    “火攻呢？”
    沮授十分凝重的說道。
    一直以來，他最害怕的就是曹操會用火攻，一旦如此井陘關如何抵擋，別說抵擋，伏兵、輜重、糧草要地將會全部崩塌。
    “而且……主公，恕在下直言，近日來境內流言四起，說主公大逆不道、袁氏篡國，定會遭上蒼降罰。”
    “此流言之甚，屢禁不止。”
    “區區流言有何懼之？”
    袁紹斜著眼睛看向沮授：“沮君是否太過謹慎，草木皆兵了？”
    “絕非如此！此乃是曹軍布局也！若是強攻逼近趙國，則可取入井陘之口！若是流言傳揚，則可令境內世家、民眾皆知！”
    “若，若是流言坐實……主公就真的成上蒼重罰的亂臣賊子了！！！”
    說到最後，沮授直接跳起了腳來，他越說越是思緒通達，竟然忽然間將曹操的計策已看破。
    而且沮授不是沒有過察覺，他一早就覺得井陘關設防有巨大的缺陷，老早就讓主公將界休糧倉遷徙去他處，誰知道一直拖延。
    雖有艱難險阻、增加耗損的顧慮，可是遷走是唯一能防備火攻的手段。
    現在想通了之後更加確信曹操是衝著井陘關來的！周圍伏兵加之各處駐軍八萬餘人，兵馬錢糧皆在陘中附近。
    大火之後必遭猛攻，恐怕難以抵擋！
    袁紹聽到此處眉頭大皺，靈光一現之下，亦是想明白了什麽。
    曹阿瞞……還真是這樣的人，他為了大勝，定不會吝嗇耗損。
    一定是他……讓曹仁、曹洪不顧損耗的進攻，此前的慘烈，隻怕都是為了讓我多加猜測。
    阿瞞知我多思多慮，故意露出奇怪的進軍之策，賭我決計想不到他要逆而向井陘。
    此刻袁紹大腦忽然起了嗡鳴，有些聽不清話，待聽清時沮授還在不斷舉例。
    “昔年匡亭，曹操以曹仁為將，率千騎便敢直衝劉祥三萬大軍，許子泓斬劉祥立功。”
    “昔年掃青州賊，曹操以八千之眾晝夜會戰，掃青徐號稱百萬賊匪，方才定下這麽多年的兵員之基。”
    “昔年操和袁術相爭於豫州，曹操僅靠夏侯淵居於龍亢，許子泓經略南陽，逼退袁術十二萬兵，三萬賊眾。”
    “如今怎會可惜於區區兩萬多人的死傷？定然是有陰謀。”
    “啊呀！”
    袁紹聽完，腦子都清醒了，快走幾步出去，郭圖剛想說話就被袁紹抬手止住，朗聲道：“立刻馳援井陘關！將界休糧草轉移！命將士退出井陘關，轉至太行山側設防！”
    “報！”
    話音落下，門外哨騎快步跑來，衝入大帳直接匍匐在地，慌忙不已：“井陘大火！燒了整個陘道，已是血紅一片！”
    “陘內將士浴血奮戰，為曹軍擊破，還有無數兄弟被困在大火之中！”
    “主公，速速增援！”
    “啊！！！曹阿瞞！！”
    袁紹激動之下睚眥欲裂、麵貌紅腫，一口氣衝湧至腦，大口大口的吐出粗氣，但卻強行壓了下去。
    “立刻增援！”
    帳中將軍全數派出，高覽早已等不及去前線了，他的部曲幾乎全部在井陘關，若真的是大敗那肯定多半是全完了！
    “郭圖，郭圖！！！”袁紹向後找到了他：“立刻回真定，穩住消息，敢擅傳流言者無論何人當場斬殺，絕不準議論戰局。”
    “審配何在，立刻派人去往並州，告知高幹緊守沿途重要的關隘，必須死守，防備曹操切斷並州後援。”
    “辛毗、辛評，二位請立刻至河間、渤海等郡，務必穩住各家族，不可讓當地割據自立、武裝收民。”
    “令兵立即趕赴幽州，讓熙兒將幽州兵馬、烏桓遊騎帶來，定要守住真定，絕不可拖延，膽敢延誤必斬不赦！”
    “尚兒在中山穩住各家，若能分兵增援則盡量增兵，讓田豐為他籌謀。”
    “其餘人隨我至井陘關增援，能救出多少人多少錢糧皆可！”
    袁紹安排好了這些，強忍著心中的驚怒，哪怕是氣都喘不過來，還是翻身上馬。
    他明白此時此刻，絕對不能倒下，一旦倒下大局將會在一日夜之內，瞬間崩塌，待醒來時可能就是另一番天地了。
    而且，袁紹必須要親自去井陘看一看，看這場大火……是不是真如蜿蜒火龍，天罰降世……
    袁氏百年清譽，難道真要毀於我輩之手！？
    吾當年擁冀、青而望幽並，天下賢才雲集，乃是最接近改天換地的諸侯，怎如今到了這等地步！？
    袁紹怒極攻心，馬背顛簸時悄然吐了一口血，沒敢讓人發現。
    下午達井陘關之前，敗軍已經不斷跑回、四散而逃，潰不成軍，僅靠著對活命、見家人的渴望向北方逃回。
    待袁紹至關城上，看遠方井陘燃起的焦灰，一時心神動蕩，不能站穩。
    遠處還有大火未曾燃盡。
    井陘龍火天罰，以懲叛逆，此讖應之。
    袁氏休矣……
    “主公！”
    樓下一名裨將快步跑上來，手中攥著一張書信：“曹操有書信送來。”
    “來人稱，曹操說勝敗乃兵家常事，萬望本初兄保重身體，此乃許子泓、許子遠之計也，勉強稱得起妙策。”
    “唔…”袁紹一口血湧到嗓子眼，眼眸震顫，咬牙怒喝：“曹阿瞞、許子泓、許子遠！啊！！”
    他仰麵栽倒，雙手無力垂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