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虎的隔離艙內，與之前那股狂暴、混亂，仿佛要吞噬一切的虛空能量不同，此刻彌漫的是一種……死寂。一種純粹到極致的“無”。
    趙騫博士隔著特種觀察窗，看著數據流，眉頭擰了又鬆，鬆了又擰。
    “怎麽樣了，博士？”林婉清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她現在看到這兩個隔離艙，心裏就發怵。
    “奇怪，太奇怪了。”趙騫喃喃自語，指著一塊屏幕，“你們看，李虎的虛空能量波動，已經完全穩定下來了。不是那種被壓製後的穩定，而是……一種徹底的掌控。他好像……把它馴服了。”
    張凡也湊了過來，他的晶化左臂在上次的修複後，那種隱隱的不適感減輕了不少，但每次想到開啟微型裂隙的消耗，他就覺得肉疼。
    他看向李虎。
    那家夥依舊靜靜地坐在那裏，雙目緊閉，仿佛入定。但張凡能感覺到，李虎周圍的空間，似乎和他認知中的不太一樣了。如果說以前李虎的虛空之力是無形的漩渦，那現在，就像是在他周身形成了一片……“領域”。一片任何物質和能量都無法輕易穿透，甚至會被直接分解、吞噬的區域。
    “他能控製這個‘領域’的範圍嗎？”張凡問。
    趙騫推了推眼鏡：“理論上，是的。看這裏，”他調出一個模擬圖像，“根據能量反應，他甚至可以在局部，比如他身前一米，製造出一個絕對的‘虛空場’。任何已知的低維能量和物質，一旦進入，都會被瞬間分解為最原始的粒子，甚至……歸於‘無’。”
    “這不就是個無敵的防禦？”張凡眼睛亮了亮。要是自己也有這麽一手，還怕什麽喪屍異獸？直接站著讓它們打，打過來就沒了。
    “何止是防禦。”趙騫的表情變得有些古怪，“你們聽。”
    他按下一個按鈕，隔離艙內的收音裝置被激活，傳來了李虎低沉而毫無波動的聲音。
    “……契約的約束力正在減弱……‘觀察者’的權限已變更……”
    “他在說什麽？”林婉清聽得一頭霧水。
    “這是他這幾天斷斷續續說的話。”趙騫解釋道，“以前，他隻是被動接收‘群星’的低語，那些混亂、瘋狂的信息。但現在，他好像……在跟它們‘聊天’？”
    “聊天？”張凡覺得這詞用得太輕鬆了點。跟一群要毀滅世界的玩意兒聊天？
    “更準確地說，是‘詢問’和‘探索’。”趙騫的眼神裏閃爍著某種狂熱，“他在主動探究‘群星’的本質，它們的運作方式，甚至……它們的曆史。”
    就在這時，李虎又開口了，聲音依舊平鋪直敘，不帶任何情感：“……古老的盟約……‘收割’並非終點，而是篩選……‘容器’的進化標準已更新……”
    張凡和林婉清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寒意。
    “他好像……不太一樣了。”林婉清輕聲說，聲音裏帶著擔憂，“我感覺……他離我們越來越遠了。”
    這種感覺張凡也有。以前的李虎雖然也沉默寡言，但至少還是個“人”。現在的李虎，給他的感覺更像是一台運行著複雜程序的超級計算機，或者……一個披著人皮的，來自更高維度的“存在”。
    “他不再對外界的刺激產生明顯的情緒反應。”趙騫調出李虎近期的生理數據，“你看，無論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他的心率、血壓、神經遞質水平，幾乎沒有任何波動。仿佛……人類的喜怒哀樂，對他來說已經失去了意義。”
    “這正常嗎？”張凡忍不住問。這怎麽聽都不像是好事。
    “從‘人類’的角度看，不正常。但從‘適應高維環境’的角度看，”趙騫頓了頓，“這或許是……一種必然。”
    林婉清忍不住上前一步，對著通訊器喊道：“李虎？李虎你能聽到我說話嗎？你感覺怎麽樣？”
    隔離艙內的李虎，眼皮微微動了一下，過了幾秒，才緩緩開口：“林指揮。‘感覺’是一種基於低維生物感官係統對內外環境刺激產生的神經電信號反應……我正在解析更高層級的信息流，這種‘感覺’的優先級較低。”
    林婉清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發現自己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接話。這種對話，讓她感覺自己像是在跟一本活的哲學詞典交流，而且還是外星版的。
    “他……他以前不是這樣的。”她有些失落地退了回來。
    趙騫卻顯得很興奮：“你們聽到了嗎？‘更高層級的信息流’！他在主動篩選和解析！這太不可思議了！婉清，你上次提議的心理疏導小組，我看可以先放放了，他現在的狀態，常規心理學根本無法介入。”
    “放放？”林婉清的聲音提高了幾分，“趙博士，他正在失去作為‘人’的部分！你覺得這是好事？”
    “是不是好事，取決於我們站在什麽立場。”趙騫毫不退讓，“如果這意味著我們能獲得對抗‘群星’的關鍵情報，甚至找到它們的核心弱點，那麽，這種‘異化’就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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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如果他徹底不再是我們認識的李虎了呢？”林婉清追問。
    “他依然是燈塔的一員，依然是我們的戰友。”張凡突然開口，聲音不大，卻很堅定，“隻要他還在為人類戰鬥，這就夠了。”
    他想起了自己，氪命變強，手臂晶化，何嚐不是一種“異化”？如果李虎能通過這種方式變得更強，那對他，對燈塔，都是好事。至於人性……在末世，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人性。
    趙騫讚賞地看了張凡一眼：“說得好。而且，李虎的這種變化，並非沒有益處。你們看這個。”
    他調出一個新的數據模型，是燈塔外層防禦的模擬圖。
    “李虎的‘虛空領域’，經過測試，可以完美吞噬並分解‘群星’滲透進來的低維能量和信息。這意味著，如果我們能將他的能力應用到燈塔的防禦係統上，理論上可以構建一道……絕對防線。”
    張凡看著那模擬圖，心中也是一動。如果真的能實現，那燈塔的安全係數將大大提高。
    “還有，”趙騫的目光轉向張凡，“張凡，你還記得上次你開啟微型維度裂隙後，李虎的虛空能量對你產生的穩定效應嗎？”
    張凡點頭。
    “我們做了一個推演。如果，在你開啟微型維度裂隙，嚐試進行維度跳躍或探索時，李虎能在你身邊展開他的‘虛空領域’……”趙騫的聲音帶著一絲蠱惑，“不僅能極大地穩定裂隙，降低你的消耗和風險，甚至……他的虛空之力，能夠像‘導航塔’一樣，為你指引高維空間中相對安全的路徑，或者……捕捉到那些一閃而逝的‘維度指引’！”
    張凡的心跳微微加速。如果真是這樣，那他探索高維空間，尋找補充壽命或者更強力量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
    “鑰匙和錨……”張凡想起了趙騫之前的比喻。現在看來，這個比喻越來越貼切了。
    就在這時，最高指揮中心的通訊接了進來，屏幕上出現了趙承誌司令略顯疲憊的臉。
    “趙騫，李虎的情況怎麽樣了？”顯然，他也一直在關注。
    趙騫立刻匯報了李虎的最新變化，以及他的推測和設想，語氣中充滿了樂觀和期待。
    趙承誌靜靜地聽完，眉頭卻微微皺起：“博士，我理解你對科學的追求。但是，李虎現在的狀態……我有些擔憂。他還是我們能夠信任的‘人類’戰士嗎？如果他的意識完全‘高維化’，他還會站在我們這邊嗎？”
    這個問題，讓實驗室內的氣氛瞬間凝重下來。
    林婉清的擔憂溢於言表。
    張凡也沉默了。他相信李虎，但趙承誌的顧慮並非空穴來風。一個思維方式和生命形態都與人類截然不同的存在，其行為邏輯和立場，確實難以預測。
    趙騫則顯得有些不以為然：“司令，我認為這是必要的進化。麵對‘群星’那種級別的敵人，我們不能固守陳規。至於立場……我相信，求生是所有智慧生命共通的本能。隻要我們能證明，與燈塔合作，是李虎，或者說，是‘進化後的李虎’，實現自身目標的最優選擇，他就不會背叛我們。”
    “目標……”趙承誌咀嚼著這個詞，“他的目標，又是什麽呢？”
    沒人能回答。
    李虎依舊在隔離艙內低語著那些晦澀難懂的詞句：
    “……‘維度契約’的副本……遺失在編號734的古文明廢墟……權限密鑰……在‘守門人’手中……”
    他突然睜開了眼睛。
    那雙眼睛裏，沒有了以往的銳利或迷茫，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虛無，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
    他隔著觀察窗，視線似乎穿透了所有人，落向了遠方，又好像什麽都沒看。
    “新的‘坐標’正在校準……”他緩緩說道，“‘篩選者’……即將抵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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