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0】
    冰冷的倒計時，如同神明的低語，回蕩在燈塔的每一個角落。
    趙承誌司令那蒼老而決絕的聲音，通過全頻段廣播，傳遍了整座鋼鐵城市。
    “所有單位！”
    “目標——‘王庭’旗艦，主炮口！”
    “出擊！”
    沒有猶豫，沒有遲疑。
    命令下達的瞬間，整座燈塔仿佛一頭沉睡的巨獸，在生命的盡頭，睜開了它最後的、燃燒著烈焰的眼瞳。
    嗡——
    數不清的發射通道被同時開啟。
    一座座機庫的大門轟然洞開。
    那些在之前的戰鬥中幸存下來，傷痕累累的“神罰”機甲，引擎噴射出最後的怒火。
    那些懸掛在軌道上，僅存的無人艦載機，蜂擁而出。
    甚至還有那些本該退役，停放在紀念廣場上的老式戰機，都被早已立下遺囑的飛行員們重新啟動。
    數以萬計。
    密密麻麻。
    從主屏幕上看去，就像是燈塔這座垂死的軀體上，迸發出了無數細小的、卻無比璀璨的光點。
    它們匯聚成一股洪流，一支奔赴死亡的軍隊。
    沒有陣型，沒有戰術。
    它們的目標隻有一個，那個正在匯聚著足以蒸發整座燈塔的、散發著毀滅光暈的炮口。
    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去為身後那艘小小的突擊艦，爭取哪怕萬分之一秒的生機。
    這是一場注定有去無回的衝鋒。
    是七千萬燈塔民眾，為他們的英雄，獻上的、最悲壯的餞行。
    指揮中心內，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看著屏幕上那片奔向毀滅的星光，眼眶通紅，卻無一人落淚。
    悲傷，在這一刻，已經是最無力的情緒。
    張凡接過趙承誌遞來的“文明搖籃”，那個冰冷的金屬黑盒，入手卻重若千鈞。
    他沒有絲毫猶豫，直接將其按向了自己那條黑白二色交織的“混沌秩序同化臂”上。
    “嗡！”
    黑盒仿佛活了過來，表麵的金屬迅速液化，化作無數道幽藍色的數據流，瘋狂地湧入張凡的手臂之中。
    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仿佛一個文明的誕生、發展、輝煌與衰落，億萬人的悲歡離合，無數知識與藝術的沉澱，都在這一瞬間，化作冰冷的數據，烙印在他的靈魂深處。
    這是最安全的攜帶方式。
    將火種，與他自身融為一體。
    隻要他還活著，人類文明的火種，就不會熄滅。
    “我來隔絕法則。”
    李虎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穩，但他的電子眼，卻閃爍著前所未有的高頻藍光。
    他伸出手，覆蓋在二人即將乘坐的那艘“利箭”級小型突擊艦上。
    無聲無息間，一層宛如絕對黑暗的薄膜，從他的掌心蔓延開來，將整艘突擊艦包裹。
    虛空之力！
    那片薄膜周圍的空間，出現了極其微妙的扭曲，仿佛從這個宇宙中被暫時“摳”了出去。
    這是李虎的賭博。
    他要用自己對虛空法則的理解，在突擊艦彈射躍遷的刹那，創造一個絕對的“信息盲區”，欺騙“王庭”艦隊的法則級鎖定。
    “張凡。”
    一個輕柔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張凡回頭，看見了林婉清。
    她的臉上沒有淚水，隻有一抹強撐起來的、卻無比溫柔的微笑。
    她快步上前，將一個東西塞進了張凡的另一隻手裏。
    那是一個用紅色絲線穿著的，最普通不過的平安扣，玉質溫潤，已經被摩挲得十分光滑，看得出佩戴了很久。
    “我沒什麽能給你的，”林婉清看著他的眼睛，輕聲說，“隻是……圖個吉利。”
    張凡握緊了那枚平安扣，屬於她的體溫，似乎驅散了“文明搖籃”帶來的刺骨冰冷。
    他重重地點了點頭。
    千言萬語，都化作了這個動作。
    就在這時，一個中性的電子合成音，在幾人的腦海中同時響起。
    “檢測到個體‘林婉清’的祝福行為，邏輯模塊判定……此行為具備正麵增益。”
    是普羅米修斯！
    “‘文明搖籃’數據備份已完成。啟動最終預案，核心代碼碎片化上傳。”
    “我……”
    那個冰冷的ai，第一次用上了這個代表著“自我”的詞匯。
    “……也想看看結果。”
    話音落下，張凡手臂中的“文明搖籃”，其數據流深處，悄然多了一段閃爍著金色光芒的、不屬於人類文明的初始代碼。
    燈塔的最高人工智能，在最後時刻，將自己也變成了一顆種子，埋進了人類的火種之中。
    【0045】
    沒有時間再告別了。
    張凡與李虎對視一眼，轉身登上了那艘被虛空之力包裹的突擊艦。
    狹窄的駕駛艙內，冰冷的金屬氣息撲麵而來。
    【0030】
    宇宙深處。
    那支由數萬光點組成的敢死隊，終於衝入了“王庭”艦隊的警戒範圍。
    沒有炮火，沒有爆炸。
    旗艦前方，一片無形的力場悄然展開。
    所有衝入其中的機甲、戰機，都在瞬間被分解成了最基本的粒子，連一絲火花都未曾綻放，就那麽悄無聲息地，化作了宇宙的塵埃。
    如同飛蛾撲向了黑洞。
    然而，就是這決絕的、看似毫無意義的犧牲，卻起到了作用。
    “王庭”旗艦那匯聚著毀天滅地能量的主炮口，其璀璨的光芒，出現了一絲微不可查的、極其短暫的波動。
    就像一顆投入湖麵的石子，蕩開了一圈微弱的漣漪。
    “有效！”
    燈塔，實驗室內。
    趙騫博士看著屏幕上傳回的最後數據，眼中閃過一抹釋然。
    他平靜地關閉了所有的儀器，摘下眼鏡，用擦鏡布仔細地擦拭著。
    然後，他對著早已開啟的通訊器，留下了最後一句話。
    “宇宙很大……”
    他的臉上，帶著一絲疲憊，和一絲作為求道者的驕傲。
    “但我們……來過。”
    【0010】
    指揮中心。
    趙承誌司令的目光，死死地盯著那個代表著能量波動的漣漪。
    就是現在！
    他那隻布滿皺紋和傷痕的手，用盡全身的力氣，狠狠地拍在了那個紅色的、代表著彈射的按鈕上！
    “走——！”
    一聲嘶吼，響徹在通訊頻道之中。
    【0009】
    【0008】
    ……
    【0001】
    燈塔最底部，一個最隱蔽的通道，轟然開啟。
    張凡和李虎乘坐的突擊艦，在巨大的電磁推力下，如同一顆被壓抑到極致後，掙脫束縛的子彈，朝著與“王庭”艦隊完全相反的方向，射向那無盡的、最黑暗的深空。
    在他們身後，那座燃燒著自己一切的家園，那座人類文明最後的避難所，正用它最後的璀璨，為他們照亮前路。
    而他們的前方，是未知的宇宙，和更加恐怖的敵人。
    但他們，就是人類文明，最後的希望。
    以身為種，火種，已然啟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