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射的瞬間，足以將鋼鐵撕裂的恐怖過載，死死地將張凡按在駕駛席上。
    他的五髒六腑仿佛都要被擠出喉嚨，眼前一片血紅。
    但他的頭顱，卻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扭動，本能地、固執地，望向了身後的舷窗。
    他看到了。
    看到了燈塔的最後一眼。
    那座曾經庇護了七千萬人的鋼鐵家園，此刻像一顆行將就木的恒星，正在進行著生命中最壯麗的一次燃燒。
    它將自己積攢了百年的所有能源，盡數轉化為一麵薄薄的、卻又無比堅韌的能量護盾。
    護盾的外層，在“王庭”艦隊那彌漫天地的威壓下，正如同沸水般劇烈蒸發，逸散出億萬光點。
    像一張在風暴中被不斷撕扯的薄紙。
    可它，沒有碎。
    它在用自己的毀滅，為身後那顆逃逸的“種子”，爭取著萬分之一秒的喘息。
    張凡的瞳孔，倒映出了那片更加悲壯的畫麵。
    數以萬計的光點，從燈塔中迸發，義無反顧地衝向那支由行星級生物戰艦組成的、如神魔般森然列陣的無敵艦隊。
    那不是戰機。
    那是燈塔最後的戰士們，燃燒的靈魂。
    他們像一群撲向黑洞的飛蛾，在衝入敵方旗艦前方那片無形的力場時，連一朵最微末的火花都未能綻放，就在絕對的法則壓製下，被分解成了最基礎的粒子。
    無聲，無息。
    卻又驚天動地。
    那是人類文明，最後的咆哮。
    “虛空潛航。”
    李虎冰冷的聲音在駕駛艙內響起，打斷了張凡的回望。
    他單手按在操控台上，深邃如黑洞的虛空之力從他掌心蔓延開來，瞬間將這艘小小的“利箭”級突擊艦完全包裹。
    嗡——
    窗外的宇宙消失了。
    聲音、光線、甚至連空間感，都在這一刻被徹底剝離。
    突擊艦仿佛從現實維度中被硬生生“摳”了出去，化作一縷穿行在維度夾縫中的幽靈，以躲避“王庭”艦隊那足以覆蓋整個星係的第一波毀滅性掃描。
    世界，陷入一片死寂。
    這是理論上最安全的航行方式。
    然而……
    就在這片絕對的“無”之中，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毫無征兆地，從張凡的脊椎骨末端升起，瞬間傳遍四肢百骸！
    不對勁！
    幾乎是同時，李虎的電子眼也爆發出刺目的紅色警報光芒！
    他們被發現了！
    下一秒，那片包裹著艦體的“虛空帷幕”，劇烈地顫抖起來！
    仿佛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從更高維度的現實世界伸了進來，粗暴地撕扯著這片虛假的黑暗！
    現實世界，深空之中。
    “王庭”艦隊那如同一座大陸般的旗艦側翼，一門與主炮相比，渺小得如同沙礫般的副炮，悄無聲息地調轉了炮口。
    它對準的，正是張凡二人所在的虛空坐標。
    那是來自高等文明的、毫不掩飾的蔑視。
    殺你，何須用牛刀？
    轟！！！
    虛空帷幕被徹底撕碎！
    刺眼的星光和冰冷的宇宙，再一次湧入舷窗。
    但這一次，它們帶來的不是希望，而是絕望！
    一股無法用物理定律解釋，無法用能量層級抗衡的恐怖力量，如同一根看不見的、由法則本身鑄就的巨錨，穿透了空間，死死地釘在了他們的突擊艦上！
    “法則之錨”！
    突擊艦的引擎在瘋狂咆哮，但整艘船卻像是被凍結在琥珀裏的蚊子，紋絲不動！
    完了。
    這個念頭，不受控製地在張凡腦海中炸開。
    這是超越了能量與物質的鎖定，是來自更高生命序列的抹殺宣告。
    就像人類碾死一隻螞蟻，不需要理由，也無法反抗。
    李虎的本源核心過載到了極限，數據流已經化作實質的電弧，在他體表瘋狂跳躍。
    “無法解析……無法掙脫……”
    “法則層級的差距……太大了……”
    他的聲音裏，第一次帶上了名為“絕望”的數據冗餘。
    然而！
    就在這被宣判死刑的瞬間！
    在張凡那隻因為用力而死死攥緊的、完好的左手手心中，突然傳來了一絲微弱的、卻無比真實的暖意。
    是那個平安扣！
    林婉清在最後時刻，塞給他的那個，最普通不過的平安扣！
    嗡！
    一抹極其微弱，卻又無比純粹的七彩光芒，從平安扣的玉質核心中，綻放開來！
    那光芒很淡，仿佛隨時都會熄滅。
    但當它亮起的瞬間，整個駕駛艙內那股令人窒息的、源自“法則之錨”的鎖定感，竟然出現了一絲微不可查的鬆動！
    張凡的瞳孔，驟然收縮到了極致！
    【檢測到未知高序列能量反應！】
    【能量屬性：序位之力！】
    【來源：‘七彩光芒文明’殘留印記！】
    係統的提示音，如同天籟！
    那根本不是什麽普通的平安扣！
    林婉清，那個看似柔弱的女人，竟然在不知不覺中，將一份足以撬動宇宙法則的、來自某個失落的至高文明的饋贈，交到了他的手上！
    這股“序位能量”的層級，甚至還要在“王庭”的法則之上！
    它就像一滴滾油，滴入了平靜的水麵，瞬間擾亂了“法則之錨”那穩定而冷酷的鎖定！
    雖然隻有一瞬間。
    雖然隻有微不足道的……零點零一秒！
    足夠了！
    “就是現在！”
    張凡與李虎，幾乎在同一時刻，爆發出驚天的怒吼！
    兩人之間，甚至不需要任何語言交流！
    那是無數次生死搏殺中，早已烙印進靈魂的默契！
    轟——！
    張凡那條黑白二色交織的“混沌秩序同化臂”，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混沌與秩序，兩種互斥的本源之力，被他毫不吝惜地、瘋狂地壓榨出來，化作一道洪流，盡數灌入腳下的引擎核心！
    “虛空本源，極限燃燒！”
    李虎的身體表麵，開始出現細密的裂痕，無盡的虛空能量從他體內噴薄而出，同樣注入了引擎！
    嗡鳴！
    整艘突擊艦的引擎，發出不堪重負的、瀕臨爆炸的尖嘯！
    艦體表麵，無數合金裝甲因為承受不住這股狂暴的力量，開始寸寸崩裂！
    他們這是在用自己的生命本源，去強行催動這艘小船的引擎！
    用命，去換取那零點零一秒的先機！
    掙脫了！
    在平安扣擾亂法則的刹那，在兩人力量極限爆發的瞬間，突擊艦如同掙脫了鎖鏈的瘋狗，化作一道肉眼無法捕捉的流光，朝著預定的方向，瘋狂衝刺！
    也就在這一刻。
    【000000】
    那冰冷的、審判了燈塔文明命運的倒計時，終於歸零。
    在他們身後。
    在那座燃燒著最後的、悲壯光焰的家園對麵。
    “王庭”艦隊的旗艦主炮，那醞釀已久的、足以將一顆恒星都徹底吞噬的毀滅光束……
    發射了。
    一抹無法用任何語言形容的“純白”，占據了整個宇宙。
    那不是光。
    那是空間、物質、時間、乃至法則本身，被一同抹去的……絕對的“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