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是寂靜的。
    當那道光從“王庭”旗艦的主炮口中亮起時，這種寂靜，被演繹到了極致。
    它沒有顏色。
    白？
    不，白色是一種顏色，而眼前這道光，是所有色彩的終結。
    它隻是一種純粹的“湮滅”概念，被賦予了形態，跨越了空間。
    它是一道抹除世界的橡皮擦。
    光柱所過之處，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沒有能量撕裂的嘶吼，甚至連最微弱的粒子對撞都沒有發生。
    時間在這裏失去了意義。
    空間在這裏被撫平了褶皺。
    物質在這裏被歸還於虛無。
    法則，被更上位的法則，強行清零。
    曾經庇護了七千萬人類的鋼鐵家園“燈塔”，那麵由趙承誌司令燃燒了自己和百年能源所撐起的最後護盾，在接觸到這道“湮滅”之光的刹那，甚至沒能激起一絲漣漪。
    就像用滾燙的烙鐵去觸碰一片雪花。
    護盾，無聲地消失了。
    緊接著，是燈塔那龐大到如同小型月球的鋼鐵軀體。
    它也消失了。
    不是被分解，不是被氣化，而是徹徹底底地，從這個維度，被抹掉了。
    仿佛它從來不曾存在過。
    指揮中心裏，趙承誌最後的敬禮。
    醫療室裏，林婉清溫柔的祈願。
    廣場上，民眾們最後的擁抱與訣別。
    七千萬人的希望、絕望、悲壯、愛情，以及他們所承載的，名為“人類”的文明……
    都在這一瞬間，畫上了句號。
    幹淨得，令人作嘔。
    那道光柱的餘威並未就此停歇，它以一種超越光速的姿態向著四麵八方擴散，將燈塔周圍數個荒蕪的星係盡數籠罩。
    星辰黯淡，星雲消散。
    這片宇宙，被清理出了一片絕對幹淨的“安全區”。
    這是屬於勝利者的，霸道與威嚴。
    ……
    也就在那道主炮光芒亮起的前一刻。
    零點零零一秒。
    一個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時間單位。
    光怪陸離的亞空間通道內，張凡和李虎乘坐的“利箭”級突擊艦，正像一條被激流裹挾的魚，瘋狂穿行。
    五顏六色的數據流與破碎的空間碎片，在舷窗外化作扭曲的光帶，飛速倒退。
    剛剛的生死一瞬，幾乎抽幹了他們所有的力量。
    張凡的“混沌秩序同化臂”光芒黯淡，裏麵的兩種本源力量像是被榨幹的檸檬，傳來陣陣空虛的刺痛。
    李虎的電子義眼閃爍著不穩定的電火花，他的本源核心因為極限燃燒，已經出現了不可逆的損傷。
    但他們成功了。
    他們逃出來了。
    然而，那來自高等文明的惡意，如影隨形。
    就在他們以為已經逃出生天的瞬間，一道比周圍所有光帶都要凝實、都要銳利的“灰線”，無視了亞空間的規則，憑空出現，精準無比地刺向了突擊艦的尾部！
    是那門副炮！
    它發射的“法則之矛”，竟然跟著他們一起，躍遷進了亞空間！
    “警報！檢測到高維法則入侵！”
    “規避動作……失敗！”
    “能量屏障……正在被穿透！”
    李虎冰冷而急促的聲音，成了這片混亂空間中唯一的注腳。
    轟——！
    突擊艦的艦體，傳來一聲令人牙酸的金屬悲鳴！
    整艘船仿佛被一柄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劇烈地翻滾、震顫！
    張凡的身體被死死地壓在座椅上，他能感覺到，那股充滿惡意的、冰冷的法則之力，正像病毒一樣，瘋狂地侵入艦體的每一個角落，汙染著引擎，篡改著躍遷程序！
    完了。
    這次是真的完了。
    被這種東西在亞空間裏擊中，最好的結果也是被撕成碎片，永遠迷失在維度亂流裏。
    可預想中的解體和爆炸，並沒有發生。
    那道擊中他們的“法則之矛”，在侵入艦體核心後，附帶的奇特能量仿佛找到了一個宣泄口，與引擎的躍遷能量發生了劇烈的、不可控的反應！
    “警告！躍遷目的地坐標被強行篡改！”
    “正在進行隨機……強製……躍遷！”
    “航線……已偏離……未知……”
    李虎的聲音斷斷續續，最後徹底歸於沉寂。
    張凡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意識。
    ……
    不知過了多久。
    也許是一瞬，也許是永恒。
    劇烈的震蕩和撞擊感，將張凡從昏迷中喚醒。
    他猛地睜開眼，渾身上下像是散了架一般劇痛。
    駕駛艙內紅燈爆閃，刺耳的警報聲斷斷續續。
    “李虎！”
    張凡嘶吼一聲，解開安全帶，踉蹌地衝到副駕駛旁。
    李虎癱在座位上，身體表麵的電弧已經熄滅，電子眼一片漆黑，胸口的本源核心隻剩下微弱的、仿佛隨時會斷氣的呼吸燈。
    還活著！
    張凡鬆了口氣，立刻將自己僅存的秩序之力渡過去一絲，勉強穩住了李虎即將崩潰的核心。
    他這才抬頭，望向了破碎的舷窗。
    外麵，是一片灰蒙蒙的天空。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鐵鏽、塵埃和……某種腐敗物質混合的、無比熟悉的氣味。
    他們墜毀了。
    飛船的前半部分已經深深嵌入了一棟倒塌的、鋼筋裸露的大樓裏。
    周圍，是望不到盡頭的城市廢墟。
    死寂。
    荒涼。
    張凡推開變形的艙門，艱難地走了出去，雙腳踩在了龜裂的、長滿苔蘚的地麵上。
    這不是他們預想中的任何一個未知星域。
    沒有陌生的植被，沒有奇異的星球。
    隻有這片讓他靈魂都為之顫抖的……廢墟。
    他的目光，越過斷壁殘垣，最終定格在了遠處，一個被藤蔓和塵土覆蓋，卻依然能辨認出輪廓的、傾斜的巨大建築上。
    東方明珠塔。
    這裏……
    是地球。
    張凡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怎麽會……
    他們不是應該躍遷向未知的星係深處嗎？怎麽會回來了？
    難道是“法則之矛”的力量，讓他們躍遷失敗，被打回了原點？
    就在他心神劇震之際，一陣悉悉索索的腳步聲，從廢墟的陰影中傳來。
    “那邊！有動靜！”
    “是墜毀的飛行器！媽的，天上掉下來的？”
    “都小心點！抄家夥！”
    伴隨著幾句壓低了聲音、卻充滿警惕和狠厲的對話，七八個衣衫襤褸、手持著各種自製武器的男人，從一堵破牆後探出了頭。
    他們的眼神，像是在末世裏掙紮了許久的野狼，充滿了麻木、貪婪和一絲絲的好奇。
    他們看到了墜毀的突擊艦。
    也看到了站在艦前的張凡，以及他身後，那個明顯是高級貨的、昏迷不醒的機器人。
    為首的一個刀疤臉舔了舔幹裂的嘴唇，舉起了手中的一把老式步槍，對準了張凡。
    “喂，小子。”
    “歡迎來到……”
    “新上海，第47號廢墟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