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還在看著棋盤，似在想著這盤棋破局的方法，姿態隨意，眼神專注，不曾關注越來越嚴肅的太子。
    “父皇喜歡含霽，兒臣作為長兄也跟著高興。可若封含霽為鹹扶王，那離舟山盤踞之地也不過數十裏，未免有些危險。”
    “危險？” 皇帝哈哈大笑，仿佛在嘲笑太子，語氣裏透著一絲不滿，“這可是你母後為你親弟弟求的，讓含霽回桓氏老家。還有他舅舅照應著，安安穩穩的過一輩子。”
    “父皇若將鹹扶交於含霽，待到他日去往封地，那兒臣便不能讓他平穩度日了。不光如此，含霽現在就要換個老師，還望父皇將他交給已經告老還鄉的前驃騎將軍李長卿教導。”
    “此話怎講？” 皇帝還是看著棋盤，隻是餘光瞟了一眼桓含穆。
    “鹹扶，是漢安最重要的錢袋子，地勢平坦又無邊境之擾，按說是個頂好的地方。不過，鹹扶如今也是漢安最險的軍事重地。無論是誰，隻要在鹹扶，那他的任務便是牽製數十裏外的舟山聯盟。懂得用兵，乃是當務之急。”
    皇帝打量著太子良久，才開了口，“那是你親舅舅，你母後的本家。太子竟想讓鹹扶王壓製舟山？”
    “父皇，縱觀曆史，外戚用好了是皇權的左膀右臂，用不好則江山難守。兒臣和父皇的心意一樣，我漢安王朝，皇權必須在我桓家手裏。舅舅雖好，但也不得不製衡牽製，以免權力熏心釀成大禍。”
    “所以，你覺得舟山聯盟已經有反意了？”
    “陛下，我漢安帝王皆為明主，正值盛世，舟山聯盟自是不敢。隻是若不防患於未然，恐有西漢霍氏之亂。兒臣讀漢史，不光為漢族皇室著急，也為霍光惋惜。若當時權臣手中權力可控，以霍大人的功績定可成千古君臣之典範，萬人歌頌之忠臣。”
    桓含穆此時定然不能離間舟山，皇帝如今康健，沒了姬氏的支持他也不可能坐穩太子之位。
    可如今姬開晝已被皇帝那半推半就激怒，似有擺弄權力以鎮壓皇帝氣焰的意思。
    他自是不會讓舅舅氣焰囂張覺得可以賣弄政治。亦不想皇帝和姬開晝因為皇帝默許暗殺宮變之事而鬧僵。
    對付舟山聯盟，他需要建立自己勢力而又不被皇帝厭惡，所以，桓含穆需要很多時間。
    “兒臣以古論今，對姬氏更是有剪不斷的血脈之緣，如今舟山七大姓氏皆為開國之功臣。四代勳貴，此等尊貴要比當年的霍氏龐大不知幾倍。若不加以控製肆意放縱，他日若禍起蕭牆，昔日忠臣良將淪為叛軍。兒臣定當惜之，痛之！”
    又是一陣沉默，皇帝盯著跪在地上行了大禮的太子，終於開口，“朕也好久沒見李長卿了，那老家夥前幾個月還給朕送來了幾壇子自己釀的酒，甚是難喝...... ”
    桓含穆輕笑一聲，“不如把李將軍召回來，讓他替父皇喝完。”
    皇帝哈哈大笑，招呼著桓含穆接著下棋。
    黑白兩子你進我退，黑子竟然還現出了頹勢，皇帝笑笑，“年輕人的棋風確如疾風啊，犀利得很。”
    “因不知如何斡旋才隻能埋頭猛進，可見兒臣學識尚淺。不過有父皇，許老師教我，兒子定能苦盡甘來。”
    這盤棋打得皇帝心情舒暢。
    他本就中意這個嫡長子，無論是人品性格，還是文韜武略，都十分具備一個帝王應有的資質。隻是舟山聯盟有開國之功，現已露出幹政的苗頭，若是把皇位傳給了個仁懦的，那日後桓氏的皇位到底傳給誰，便隻能被舟山牽著鼻子走。
    太子年輕，皇後勢強，連皇子長幼順序都敢調包。又出了個這麽厲害的姬氏家主弟弟把宮中內外消息摸得如此透徹，進朝堂如進了自己家門一般。
    就算太子再得他的心，這也不得不另做打算。
    好巧不巧，自己的順水推舟卻滿盤皆輸，唯一一個願意明著與姬氏抗衡的蕭氏已經沒了。
    姬開晝對皇帝默許態度自然不滿，皇帝也不得不退一步，把蕭氏的軍力給了舟山，記了姬開晝大功一件。
    皇後也趁熱打鐵，隨即提出求封年幼的桓含霽為鹹扶王，奈何是皇帝自己默許蕭氏除掉姬竹兒和姬開晝一事敗露，便也隻能應下，全當是平息姬家怨氣。
    可皇帝也並非賠了夫人又折兵，他發現了一直打斷姬開晝咄咄逼人的太子，心裏燃起一絲希望。
    當他知道皇後那日宮裏派人來攔住太子等人入宮覲見，太子卻仍然去皇後那裏，還把本應早就離開的姬開晝帶出後宮，心裏大概知道了太子的想法。
    就像昨夜漏夜前來的許本對著桓含穆所說的一樣。此番棋盤，很可能是一次開誠布公的機會。
    眼看就要上朝，桓含穆又說，“父皇，不如讓含霽多去兒臣那走走。含霽把舅舅當成楷模，以後想做個大將軍一樣的人為漢安開疆拓土，收複失地。若是真的要給他找個武師父，他怕是要纏著舅舅不肯撒手。大將軍公事繁忙，不像李長卿將軍能盡心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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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好，” 皇帝這盤輸了，大笑一聲，“一會兒早朝罷了，你留下早膳。朕定要再跟太子下上三盤，過過手癮！”
    回到東宮，和皇帝算是把話說開了的太子心情也不錯，腳步都輕了不少。
    剛進書房，就看到了在書房等著的許本和豚子，許本正在和豚子比賽解魯班鎖。
    “殿下回來啦！” 豚子從坐榻上蹦了下來，行了常禮。
    “以後玩得再投入背也要挺直，若不是看你正在比賽，孤是定要拿著戒尺端著你下巴的。” 桓含穆把茶杯放下。
    “殿下你看到了嗎，我贏啦！” 豚子指著一旁還在對抗散落木塊的許本說道。
    “看到啦~ 就算沒看到，也被你喊的全世界都知道了~ 來書房找孤是有什麽事嗎？”
    “嗯！長樂姐姐捎話過來，說遇青哥哥有三日休沐讓我回去住呢！我來跟殿下說一聲，今日就回去。”
    桓含穆輕輕的“哦”了一聲，“何時回來？”
    “長樂姐姐說她最近研究樂理，我也想去看看。豚子想多住幾天...... ”
    “你想學樂理，孤可以給你找老師。”
    “我就是看看！可不學了！不能再學了！” 豚子一聽又要認個師父就一個頭兩個大。
    桓含穆無奈搖頭，“那五日之後便回吧。”
    “就五天啊......” 豚子本想著多逃幾天課，可看著殿下有些不想放人的樣子，也隻能不情不願的點點頭。
    桓含穆鼻息間歎出一笑，豚子的小心思全寫在了臉上，逃課未遂的樣子甚至讓自己都有些好奇，逃課真的就這麽好嗎？
    “含霽要封王了。在封王之前陛下要去圍獵三天為他慶祝，就在五日之後，你和你長樂姐姐一起去散散心。”
    聽到五日之後還能出去玩，豚子一陣歡呼。
    她猜到桓含穆接下來便要囑咐她練字學習之類，嘴巴裏發出哇啦哇啦的聲音，裝傻充愣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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