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向跪在地上的那可憐的三個人，又看了一眼早就被侍衛控製在角落的桓含霽，一時沒有說話。
    這就讓庭審大堂更加緊張了起來。
    他不是不知道是非對錯，隻是比起事件本身，他更想知道到底為何桓含霽和笙梧會被抓，又在短短一夜裏弄得人盡皆知。
    這案子怎麽判笙梧他其實並不在乎，他更怕的是有人要拿這件事作何文章？這個九掌使頻頻入局，雖說她現在實在不知這次利用她的是要幫自己，還是別人？
    這時，一旁的姬竹兒倒是哭得梨花帶雨，抹掉眼角邊的豆大淚珠在皇帝身邊跪了下來。
    “陛下，隻有女子方知女子不易。本宮竟不知這兩個女娃娃小時候吃了這麽多苦。若是沒有長樂如此照顧，笙梧怕是早就死了。這怎麽能算交易呢？這分明就是歹人威脅！”
    皇帝趕忙嗬護，幫著姬竹兒擦幹眼淚。心裏想著這姬竹兒從小金尊玉貴，又怎麽會如此共情人間疾苦...... 多半又是打起了這個笙梧的主意，一是想要笙梧為她所用，二是想要小兒子少些罪責。
    目前看來，這矛頭指向的是鹹扶王而非太子，否則皇後也不會如此跳腳，急著請旨一定要一同跟來。
    “崔勉，你是縣衙，你怎麽看？” 皇帝深吸一口氣，看向崔勉。
    崔勉回身看向皇帝行禮，“陛下，此事既有陛下親審，臣隻需主持即可。但臣有一言不吐不快。”
    “講。”
    “臣請罪。在洛昭城生出這樣的事，百姓想的竟不是第一時間來報官求助，這是臣作為父母官的過失。遇青大人和九掌使說得對，人在和高位階的人溝通時，受壓迫的程度非常人可預想。長樂姑娘在身無分文，饑寒交迫的情況下為救妹妹，隻能同意歹人要求。可這不是交易，這是再利用時間緊迫和強者身份施壓威脅。臣認為，歹人強迫長樂意願，見長樂無依無靠，持續欺辱霸占罪名辯無可辯。九掌使在見到歹人後的第一反應便是他要再次傷害姐姐，應歸於反殺強暴之人，應判無罪。可掌使在殺人之後想要毀屍滅跡而非報官，無論出於何種原因，都應責罰。”
    崔勉說罷，轉身向長樂和笙梧深鞠一躬，語氣鑿鑿。
    “今日聽聞，崔某實在震撼。心中愧不敢當，長樂縣君大義，今日這種勇氣令崔某自愧不如。往事摧殘，崔某身為父母官難辭其咎，不敢奢求長樂縣君寬縱一二，隻求今日無論何種責罰，崔某都願為九掌使承擔一半。”
    觀審團裏不乏讚許之聲，都在讚歎著崔勉的大仁大義。
    笙梧把長樂抱在臂彎裏，哭得紅腫的眼睛裏全是擔憂不忍。長樂輕拍著笙梧的手，有些慘白的臉上擠出一個難看的笑。
    遇青是個男子，隻能跪在一邊看著兩姐妹互相安慰。三個人互相看了看對方，眼神中的堅定和支撐像是在廢墟裏生出的第一棵野草的嫩芽。
    太子看著跪在地上的三個人，心髒被一隻無形大手穿透胸膛狠狠抓住擰了又擰。 眉宇間的心疼有些控製不住，隻得頻頻低頭。
    “笙梧，你誘拐鹹扶王，令他與你一起在密林處埋屍，你可知罪？” 皇帝的聲音在笙梧的頭頂上方回蕩，聽起來威嚴無比。
    “臣自知罪孽深重，罪臣利用鹹扶王看重情義，年輕氣盛，用言語威逼利誘鹹扶王，令其覺得不幫臣便是不義。還請陛下賜罪。”
    角落裏一直安靜的桓含霽如今急得跳腳，瘋了一般嗚咽著，用力咬著侍衛的手指可還是無濟於事。 笙梧轉頭看向含霽，蹙起眉心搖了搖頭。她嘴唇稍稍一動，桓含霽瞬間安靜了下來。
    笙梧在說，“長樂，阿顧。”
    笙梧若被下獄，受罰，那長樂和阿顧那邊就隻能指望桓含霽了。她隻能把姐姐托付給自己照顧，若一起受罰，那已經把傷疤揭開，體無完膚的長樂便無人照拂。
    “歹人強迫長樂之事證據確鑿，按漢安律法，笙梧再見歹人時，歹人已經殺害家仆準備再次侵害長樂，笙梧情急之下殺人情有可原，應判無罪。” 皇帝緩緩道之。
    長樂從胸腔歎出一口長氣，單薄皮肉的手死死扣住笙梧手腕，兩行清淚順著眼角湧出，抿著的嘴角透著劫後餘生的慶幸。她摸了摸笙梧的臉頰，隻覺得自己的努力沒有白費。
    “可笙梧殺人之後沒有報官，反而用了很長時間去清理現場，毀屍滅跡。還竟敢蠱惑皇子與其一起犯案，罪不可赦！”
    皇帝想要繼續開口，卻被聽出端倪的姬竹兒打斷了，“陛下，臣妾有話不吐不快。”
    皇帝看向姬竹兒有些不滿，礙著她皇後的身份，如今又是為數不多麵見子民親審案件，也隻得好言說道：“皇後請講。”
    “笙梧毀屍滅跡，此等罪行無從辯駁，但臣妾想要替她求個情。”
    姬竹兒聲淚俱下，一時間真如歌頌那般母儀天下，竟還起身跪在了皇帝麵前。
    “身為女子，自知名節比天大。長樂能為救笙梧做到如此，舍棄最寶貴的東西，這份養育之情堪比親生母女。笙梧這麽做無非是想護住姐姐名節，不讓姐姐再受一份苦楚。說到底也是一份報恩之心蒙蔽雙眼一時，她也隻是想還了長樂這份養育之恩。求陛下看在笙梧和長樂一生苦難，姐妹情深的份上，免了她們分離之痛。”
    皇帝心底一沉，他在姬竹兒下跪的時候大概就猜到了皇後會有這一副說辭。
    今日一早，皇帝還沒來得及穿戴，這鹹扶王和笙梧被抓的事就被傳進宮中，太子早早入宮等著皇帝。說是為了解救幼弟，但這太子的心思裏有多少是為了那個九掌使，他如今也能看出一二。
    這笙梧頻頻卷入爭鬥，舟山能看出笙梧是一個可利用而沒被利用的完美棋子，皇帝也能。本想著這次把笙梧流放，離兩位皇子遠些，這樣也能少一些擔憂。
    但如今看來，姬竹兒並不想讓皇帝有這個機會。
    皇帝假模假式地去扶皇後，可姬竹兒卻稍稍後仰躲開了皇帝的手，繼續加碼。
    “陛下，鹹扶王雖然尚未成年，但也十四有餘。若是平常人家，都到了說親的年紀，不是什麽幼子無辜的時候了。臣妾有罪，平日裏驕縱了孩子，請陛下降罪與臣妾！今日之事，鹹扶王難逃其責，被九掌使誘騙根本不是理由。他身為皇家子嗣，知法犯法，請陛下莫要驕縱幼子，一同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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