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梢冰涼的觸感讓溥儀想起登基那年，禮部尚書顫抖著為他係上朝珠時的溫度。如今那串朝珠正掛在王莽的書房裏，成了戰利品。
    "皇上，茶涼了。"王大突然捏住溥儀的手腕，拇指正好按在昨日燙傷的水泡上。膿血滲出來，染紅了雪白的袖口。
    溥儀咬緊牙關，茶盞在托盤上發出輕微的碰撞聲。
    "王大！"王莽突然厲喝一聲，"你弄灑了老子的雨前龍井！"
    王大訕訕地鬆開手："老大，我就是想看看皇上的手相..."
    "滾一邊去涼快去！"王莽一腳踹開茶幾，"萬歲爺，給本帥換盞新的來。"
    溥儀僵硬地轉身，聽見身後傳來壓低聲音的交談。
    "張老板，您捐的二十萬大洋，大帥很滿意。"王二的聲音黏膩如蛇，"不過聽說您最近和北邊的軍閥有來往？"
    "絕無此事！"張百萬的聲音陡然提高，"張某人對大帥忠心耿耿！"
    溥儀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茶盤邊緣的鎏金龍紋。三年前在天津，也有商人這樣對他表忠心，轉眼就投靠了新的主子。
    "皇上在想什麽這麽出神？"王二不知何時湊到耳邊，熱氣噴在溥儀頸側，"該不會還做著複辟的美夢吧？"
    溥儀猛地一顫，茶盤傾斜，滾燙的茶水濺在手背上。鑽心的疼痛讓他眼前發黑，卻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廢物！"王大拍向他的肩膀，"連個茶都端不穩，養你有什麽用！"
    宴會廳瞬間安靜下來。所有目光都聚集在溥儀身上，像無數把刀子將他淩遲。汗水順著鬢角流下，在龍袍領口洇出深色的痕跡。
    "二哥息怒。"許昌不知從何處閃出，恭敬地接過茶盤，"讓我來教教他規矩。"
    王二眯起眼睛，突然大笑起來："好啊！就讓你小子好好"教導"咱們的萬歲爺！"他特意在"教導"二字上加重語氣，引來一陣心領神會的哄笑。
    許昌半拖半拽地將溥儀帶出宴會廳，拐進一條昏暗的走廊。確認四下無人後，他迅速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
    "皇上，這是獾油，塗在燙傷處能止痛。"許昌的聲音壓得極低。"
    溥儀茫然地抬頭，看見許昌眼中閃爍的光芒，那是他許久未見的——希望？
    "為什麽？"溥儀嘶啞地問出這三個字。
    許昌沒有回答，隻是迅速收起瓷瓶，高聲嗬斥道："蠢貨！連茶盤都端不穩，活該挨鞭子！"說完用力推了溥儀一把，讓他踉蹌著跌回宴會廳的燈光下。
    廳內，王莽正在展示一把新得的勃朗寧手槍，商人們諂媚的讚歎聲此起彼伏。溥儀站在陰影處，看著那些肥膩的麵孔，突然想起紫禁城冬日裏餓得皮包骨的太監。
    "皇上餓了吧？"王大不知從哪冒出來，手裏晃著一塊奶油蛋糕，"嚐嚐？洋人廚子做的。"
    溥儀警惕地看著他，沒有伸手。
    "放心，沒下毒。"王大咧嘴一笑，露出參差不齊的牙齒，"我就是好奇，皇上拉肚子是什麽模樣。"
    蛋糕被硬塞進嘴裏，甜膩的奶油糊在喉嚨口，噎得溥儀直咳嗽。王大笑得前仰後合，引來更多人圍觀。
    "夠了！"王莽突然喝道，"都散了！明日還有正事要辦。"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溥儀一眼，"萬歲爺也早點歇著，養足精神，明天還要見奉係的客人呢。"
    雨夜裏，溥儀蜷縮在耳房的角落，就著冷水咽下半個硬饅頭。那名老侍衛，手裏還拿著一套幹淨的裏衣。
    "皇上，機會來了。"老侍衛蹲下身，聲音激動得發顫，"奉係的人明日前來，他們與大帥素有嫌隙。若能在其間製造些誤會..."
    溥儀麻木地搖頭："沒用的。他們都是一丘之貉。"
    "但這次不同！"老侍衛急切地說，"奉係原本背後有膏藥人支持，而王莽把膏藥徹底滅了，這就壞了奉軍的發展，隻要稍加挑撥..."
    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兩人立刻噤聲。馬燈的光透過門縫照進來，在地上劃出一道刺眼的光痕。
    "大帥要看皇上穿龍袍臨帖。"王二的聲音在門外響起，"現在就去書房。"
    老侍衛迅速退到陰影處。溥儀機械地站起身，龍袍內襯還是潮濕的，貼在皮膚上像一層冰冷的蛇皮。
    書房裏的檀木屏風新換了紗麵，溥儀站在後麵能清晰看見王莽批閱文件的身影。這種屏風是特意設計的，從外看是朦朧人影，從裏看卻纖毫畢現。
    "老帥的誠意就這些？"王莽突然提高音量，鋼筆重重拍在案上。奉係代表支支吾吾的辯解聲中，溥儀看見王莽的左手摸向抽屜裏的勃朗寧。
    就在這時，屏風後的銅壺滴漏突然發出清脆的"叮"——這是王莽設計的信號，意味著他該出去奉茶了。溥儀掙紮著想挪動腳步，卻發現雙腿早已麻木。九龍茶盤從手中滑落，在青磚地上砸出驚天動地的聲響。
    次日各大報紙頭版照片引發全城嘩然。畫麵上王莽蹺著腳在讀報紙，身穿龍袍的溥義站在旁邊捧硯台，袖口露出的紗布隱約可見。
    大街上賣報童扯著嗓子喊："看哪！真龍天子當書童嘍！"
    茶樓裏戴瓜皮帽的老學究氣得摔了茶碗，卻被巡警架著胳膊拖走。溥義在後門倒夜香時，聽見廚娘們議論說報紙上他額頭那塊油漬，活像被砍了角的龍。
    最煎熬的是每月初一的街頭巡視。王莽非要溥義穿著龍袍騎馬跟在汽車後頭，百姓們擠在警戒線外指指點點。
    當隊伍經過一條街道的時候，人群裏突然衝出個白發老人，捧著掉瓷的琺琅食盒高喊："萬歲爺！這是您最愛吃的奶酪卷兒！"那嘶啞的嗓音讓溥義渾身一震——轉過頭，隱約間覺得眼前之人很少熟悉，仔細一回想，是當年在禦茶膳房當差的崔玉貴。
    王莽的汽車猛然刹住。他搖下車窗時，手下兵已經用把老人拽到了警戒線外，笑話，這要是什麽人都能進來，那還9要他們幹什麽。
    “後退，往後，再往前對你不客氣啦。”帶頭的士兵嗬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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