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好少年誌在四方,鐵牢籠難鎖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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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說,李畢成來到石台前,看著昏睡中畢彩雲的樣子,詢問柳青音洞主,自己的娘傷勢如何,可能有辦法治好她,柳青音洞主卻也是無計可施
    她摘下沾著藥汁的鹿皮手套,鬢角的碎發被汗水濡濕,貼在蒼白的臉頰上,她素來梳理得一絲不苟的發髻散了半邊,露出頸肩被魔氣灼傷的紅痕
    “筋脈斷了七處,心脈受創最重。我用三枚固元丹吊住了她最後一口氣,但你看這裏,他顫抖著指向畢彩雲的腕間
    那裏本該瑩白如玉的肌膚下正有青黑色的紋路,像蛇一樣慢慢遊走,“魔氣已經侵入骨髓。我……”她搖了搖頭
    這位執掌洞天丹藥庫百年的洞主,此刻聲音裏滿是無力,“我無能為力。”她指尖的藥汁滴在畢彩雲的衣襟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印記,像是誰不小心潑了一滴墨
    李畢成的目光落在母親腕間的魔氣上,那顏色讓他想起八歲那年,他還是一個癱瘓孩子,母親背著他去後山采藥
    在山上,母親為保護他,手腕被毒蛇咬傷,手背也是這樣發青,那時看著他,給自己吸毒、包紮
    還笑著說:“畢家的人,這點疼算什麽?那年他生辰,母親親手為自己縫製的護身符還貼身藏著,福袋上繡著蓮花,被汗水浸得發潮,卻依舊帶著淡淡的艾草香
    那時,母親每年清明,都會去采摘艾草,說能驅邪避穢
    有次洪振國還打趣說,畢老師的艾草香,比乾元宮的龍膽香還好聞
    “娘會沒事的。”看著李畢成站在自己身邊紅著眼眶,畢彩雲低聲說道。聲音輕得像一陣風,“振國還在閉關,等他出來,一定會有辦法!”
    柳青音歎了口氣,拿起蘸著金瘡藥的棉簽,輕輕擦拭著碧彩雲眉骨上的擦傷
    “洪振國正在衝擊天境高階巔峰,已經到關鍵時刻,他如今身為九天萬界之主,元神與萬界氣運相連,此次閉關更是關乎三界安危
    “此時打斷他,輕則走火入魔,重則……”她沒有再說下去
    但兩人都看見,石台上那麵水晶裏,洪振國閉關的石室正被七彩霞光籠罩,霞光中隱約可見的元神虛影正與天地靈氣相交相呼應,那是萬萬動不得的
    水鏡邊緣還放著本翻開的書,是畢賽雲特意抄錄的《清心訣》,說是振國性子急,閉關時,看這個能清心靜氣
    “現在唯一的希望,是乾元宮的李煜真人。她已經步入天境中階巔峰。丹道造詣,無人能及。”柳青音忽然抬頭,眼裏閃過一絲微光
    “她的九轉還魂丹能化百毒、續殘魂,或許能壓製魔氣,隻是這李煜真人已隨洪振國閉關,不多過問世事,她還在乾元宮的護山法陣上,又布下了九九八十一道禁製……”
    “我去請。”李畢成猛地站起身,玄鐵槍被他攥的“咯吱咯吱”作響
    “畢成!”柳清音伸手拉住他的衣袖,指腹觸碰到他胳膊上未愈的傷口,能感覺到底下突突的脈搏
    “你剛經曆大戰,靈力損耗隻剩三成,現在去乾元宮,不等見到李煜真人,就會被護山陣法彈回來,到時候隻會白白送命。”
    李畢成輕輕扯開柳清音的手,動作卻放在極輕
    他低頭看著石台上母親蒼白如紙的臉,想起洪振國小時候總愛黏在母親身邊,穿著一件洗的發白的粗布衣裳,一口一個“畢師”喊的親熱
    那時候的振國,還不是什麽九天萬界之主,隻是在凡間一個經常玩泥巴的小屁孩,就是學習成績傲人,是母親親手教會他讀書識字
    升入天國後,在道德星座上,我母親又指點他和李煜姐呼吸、吐納,尤其在二重天的雲霧仙島上,更是悉心地指導他倆修煉
    他清楚的記載,有次洪正國練劍傷了手,是母親用自己的血混著草藥給他敷,說畢家的血能治百傷
    後來洪振國在升入三重天那天,跪在畢彩雲麵前磕了三個響頭,說:“畢老師恩,振國永世不忘。”
    想到這裏,李畢成低下頭,十分誠懇地對著柳青英說:“雖然這次我犯下大罪,被李煜姐鎮壓,但我這不也是戴罪立功了嗎?相信李一姐也不會忘記恩師的情誼的。”
    “我娘等不起呀!”望著柳青音,他哭泣著說,聲音裏的決絕,像是淬了冰
    他轉身欲走,卻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攔住
    洪張氏提著棗紅色的裙擺,跑過來,他頭上的赤金抹額,歪在一邊,平日裏梳理得整整齊齊的花白頭發散亂在肩上,像是被狂風卷過的枯草
    老太太跑到石台前,看清畢彩雲的模樣時,腿一軟,差點摔倒,幸好扶住了旁邊的雕花石柱
    指節因用力而扣進石柱的縫隙裏,那石柱上還刻著洪振國書寫的一行字,“九天萬界,大道一統!”旁邊還有一行小字,是畢彩雲書寫的,“振國今日 ,證得大道。”
    “彩雲洞主……”洪張氏抹了把臉,指腹上的皺紋裏沾了些灰塵,倒讓那雙眼睛顯得更亮了
    “我已經讓人備好馬車,這就去乾元宮,振國那孩子閉關不能動,我這個做奶奶的總不能看著他最敬重的恩師……”
    李畢成看著她手腕上那串磨得發亮的菩提子,那是洪振國離開振煜洞天時,特意尋來給奶奶安神的
    他還記得老太太總說“我這孫兒心裏記掛著咱們呢!”
    有次。洪振國派人送來夜明一顆夜明珠,老太太轉手就送給了畢彩雲,說:“你畢師夜裏還要看書,這珠子亮堂。”
    去年冬天,老太太受了風寒,畢彩雲親自煎藥喂了半個月,說:“您是振國的奶奶,也就是我的長輩。”
    “奶奶,您年紀大了。”李畢成望著洪張氏,誠懇地說
    “大什麽大?洪張氏瞪了李畢成一眼,眼眶通紅,卻硬生生的把眼淚憋了回去
    “想當年,我跟你娘一起闖清雲穀的時候,你和振國還在開始修煉呢,那時候她替我擋過妖獸的利爪,今天我去求個人算什麽?”
    她說著從袖中掏出紫檀木盒子,打開時,裏麵躺著一枚羊脂玉白玉佩,玉佩上雕刻的並蒂蓮,栩栩如生
    “這是乾元宮的通行令,當年振國和李煜在道德星座上定情時,李煜親手雕刻的一對,說是見玉如見人。李煜那孩子重情義,看在振國的麵子上一定會來的。”
    她摩挲著玉佩邊緣,那裏被盤的光滑溫潤。“去年振國回來,還跟我念叨,說畢老師教他的‘守心’二字,比任何仙法都管用
    李畢成接過玉佩,冰涼的觸感從掌心傳來,玉石上還留著老太太的體溫
    他看著洪張氏被兩個弟子攙扶著上了馬車,車輪碾過石板路的聲音漸漸遠去,揚起的塵土裏還能看見老太太探出頭來叮囑,“看好你娘,等我回來。”
    馬車簾被風掀起,衣角露出他藏在袖管裏的傷藥,那是他常年備著的,年輕時落下了舊疾,一遇陰雨天就腿疼
    有次畢彩雲給她推按,她還笑著說:“等振國和李煜成親,我這老骨頭還要喝他倆的喜酒呢! 可他倆光顧著修道,到現在都還沒成親呢!”
    “畢成哥,你先處理傷口吧!”小師弟捧著傷藥上前,藥盒裏的金瘡藥散發出濃鬱的草藥香,“清音洞主說你的左臂再不包紮,可能會留下後遺症。”
    李畢成搖了搖頭,目光越過煉藥樓的飛簷,落在彌陀山的方向
    那裏有座百年無人能破的牢籠,是鎮宇洞天關押重犯的地方,由千年寒鐵澆鑄而成,上麵刻滿了鎮魂符文
    三天前,為了引出潛藏的魔頭,他主動提出以自己的本命元神作誘餌,離開被困在那方三尺見方的牢籠
    當時母親捧著他的臉說:“娘心裏有分寸。”可她轉身時,顫抖的指尖卻露出了所有擔憂
    他袖口的針腳歪歪扭扭,那是連夜為她為自己縫製的護體輔衣,本該細密平整,可後來才知道,母親那夜在牢籠外,守了整整一夜,天亮時鬢角多了三根白發
    他指著彌坨山,望著柳清音說:“柳姨,我去彌陀山報告一下再回來,五百年的囚籠生活,我是必須遵守的。”
    說著,他將玄鐵槍靠在石柱上,槍上的血跡已經半幹,凝成了暗紅色的斑塊,“你們看好我娘。”
    柳青音望著他走向彌坨山的背影,輕輕歎了口氣,那背影在夕陽下拉得很長很長,且挺得筆直
    像極了多年前畢彩雲在二重天出征,征討域外天魔時候的模樣。她轉身吩咐弟子們“把畢副洞主抬進冰玉床,用凝神香護住她的心脈
    “另外把逃跑的七個魔頭的畫像分發下去,通知各山門嚴加防範,尤其是洪振國當年修行過的青雲觀,絕不能讓魔頭在那裏作祟。”
    她看著畢彩雲胸口微微起伏的衣襟,想起昨夜還和她一起核對丹藥名錄,當時畢彩雲笑著說:“等振國出關,咱們隆重慶賀一下。順便把他和李煜的婚事給辦了”
    那笑容裏的期待,此刻想來,讓人心頭發緊
    彌陀山的牢籠,建在山腹之中,寒鐵鑄就的牢門緊閉著,上麵的符文在昏暗的光線下忽明忽暗,像眨動的鬼眼
    李畢成走到牢籠前,看守的弟子連忙上前,手裏的長戟“咣當”一聲杵在地上
    “李師兄,您怎麽來了這裏 ?您戰功卓著,這裏,你不應該再回來了,您該回去養傷。”
    “開門!”
    弟子愣住了,手裏的鑰匙卻滑到地上,銅鑰匙在石縫裏滾了幾圈,“師兄,您剛出來,您忘了?您為了引魔頭現身,您在裏麵受了三天的魔氣侵蝕,現在再回去 ……”
    “開門!”
    李畢成重複道,語氣裏沒有絲毫波瀾,隻有左臂上的傷口在隱隱作痛,提醒了他半小時前的廝殺不是夢
    他記得牢籠裏的潮濕,三天來每夜都能聽見老鼠在鐵欄杆上磨牙的聲音,還有魔氣鑽進骨頭縫裏的寒意
    有一次,他凍得發抖,恍惚中看見母親隔著牢門站著,手裏捧著一件棉衣,卻進不來。那是他昏沉中的幻覺,母親那時候正好帶著弟子在前線廝殺
    寒鐵牢門緩緩打開,帶著鐵鏽味的冷風撲麵而來,夾雜著淡淡的血腥味
    李畢成走進去,轉身,鐵鏈在他身後拖出刺耳的聲響
    他看著弟子手裏的銅鎖,那鎖芯還是他去年親手換的,當時還笑著說:“這鎖,除非我親自來開,誰也別想打開。”
    牆角還堆著他前幾天沒有吃完的幹糧,已經硬得像石頭,那是母親親手做的芝麻餅,她說:“著急時就啃兩口,娘給你做的,解悶。”
    “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打開牢門。”他說。目光落在牢籠角落那堆幹草上,那裏還留著他蜷縮過的痕跡
    “可是師兄,您的傷……”
    “照做!”
    牢門再次關上,沉重的落鎖聲在山穀中回蕩,像是敲在心頭的悶鼓
    李畢成靠在冰冷的牆壁上,終於卸下了所有防備,左臂上的傷口開始劇烈疼痛,像是有無數根鋼針在同時紮刺
    他眼前陣陣發黑,卻笑了笑,“至少這樣,就不用再假裝堅強了。”
    他想起小時候自己是一個癱瘓兒,父親很少抱他,隻有母親一有空就把自己緊緊的摟摟在懷裏
    還有大姐和三姐也視他如命中的根,不知道他倆現在在凡間可好
    後來 ,又有了振國哥的疼愛,振國哥總是經常把他馱在身上到這裏玩去那裏玩
    父親走得早,母親她一個人撐起了畢家,他不能和其他同學一起坐到教室裏,母親就教他讀書寫字
    想著想著,李碧成緩緩閉上眼睛,任由黑暗吞噬意識,“我守住了振煜洞天,可是,娘,我好像沒辦法去護住她。”
    不知過了多久,他被一陣嘈雜的聲音驚醒,牢門外傳來弟子的呼喊,聲音隔著寒鐵窗,顯得有些模糊,“師兄,洪奶奶回來了,還帶來了李煜真人。”
    李畢成猛地坐起身,右臂上的傷口被扯裂,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氣
    他撲到牢門前,雙手抓住冰冷的鐵欄杆,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我娘怎麽樣了?”
    “畢副洞主還在昏迷,但李煜真人說有救。”弟子興奮地喊道,“師兄,我這就放你出來。”
    “不必。”李畢成搖搖頭,靠回牆壁上,“等我娘醒了,再告訴我一聲。”
    門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山穀當中又恢複了寂靜。李畢成望著那頭頂那方小小的天窗,那裏能看到一小片灰蒙蒙的天空
    他想起小時候洪振國背著他在外玩耍時,那時洪振國說,“將來要保護所有的人。”
    可是現在,洪振國自己還在閉關之中,怎麽來保護其他的人呢?想到這裏,他又迷迷糊糊地躺下了
    畢彩雲何時才能救醒,客官莫急,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