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年味正濃趕集市,纏住悍匪不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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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說,趁著學堂放假,洪振國在征得李煜的爹李夢楠這個老學究的同意後,領著李煜來到雲州城的“洪記鐵匠鋪”
    進了堂屋,唐蓮芝給他們倒了兩碗薄荷茶,碧綠的葉子在碗裏打著旋
    洪振國沒等坐穩就說,“娘,我們做了同樣的夢,都夢見戒心珠了!”
    唐蓮芝端著茶壺的手頓了頓,過了好一會兒才說:“你們隨我來!”
    她掀開堂屋角落的布簾,露出一個黑漆漆的小隔間。洪振國從牆上摘下油燈點燃
    昏黃的燈光裏,李煜看見隔間裏擺著個舊木櫃,櫃門上掛著一把銅鎖,鏽得很厲害
    唐蓮芝從發髻上拔下一根銅簪,插進鎖眼裏,轉了轉,“哢嗒”一聲鎖開了,從櫃子最底層翻出個蒙著灰的木盒子,打開時,一股陳年老味飄了出來
    裏麵是一本線裝書,紙頁黃得像秋葉,邊角都卷了起來。唐蓮芝把書遞給洪振國,“你自己看吧!”
    洪振國捧著書,手指輕輕拂過封麵。李煜湊過去,看見封麵上沒有字,隻有兩個模糊的手印,像是常年被人摩挲留下的
    書頁翻開時,簌簌地掉著渣,上麵的字是用毛筆寫的,有些已經暈開了,可還是能看清
    “洪氏一族,世代守護界門,與李氏共掌戒心雙珠,號九天雙主。”
    “李氏?”李煜猛地抬抬頭,“我娘姓田啊!”
    “或許是改了姓。”唐蓮芝歎了口氣,當年界門失守,另一家為了避禍,說不定隱姓埋名了。”
    她指著書上的插畫,那上麵畫著兩道門,門中間懸浮著兩顆珠子。“這界門連接著兩個世界,就像兩條並排的河,平時各流各的,可一旦有了缺口,水裏的東西就會混到一塊兒。”
    “那暗影……”李煜的聲音有點抖
    “是界門那邊的東西。”唐蓮芝的眼神沉了下去,“專吃人的念想,你越想要啥,它纏的就越緊。”
    洪振國翻到後麵,忽然停住了。那頁畫著一片火海,一個舉著盾牌的人影,護著另一個人,背影是道裂開的門,門旁寫著一行小字,“庚子年,界門破,暗影之雙主離……”
    “這畫…… ?”洪振國的聲音發緊
    “像你的夢,對不?”唐蓮芝摸了摸他的頭,動作很輕,“這不是預兆,是舊事,當年界門被暗影攻破時,就是這光景。”
    李煜看著那幅畫,忽然覺得心口堵得慌
    她想起自己繈褓裏的半朵梅花;想起田雲翠總是在夜裏歎氣;想起洪振國手臂上的疤
    原來有些事不是老天爺突然說起,是早就刻在骨頭上的
    “那我們該咋辦?”李煜的聲音有點啞。唐蓮芝看著他們,眼神裏有點憐惜,還有種說不清的珍重
    “書上說,當雙主同夢,戒心珠現世,就是界門不穩的征兆,你們得找到珠子,守住界門,不然……”
    她沒有說下去,可誰都明白那沒說出口的話
    窗外的天全黑了,竹林裏傳來沙沙的聲響。洪振國把書小心地放回盒子裏,李煜看見他的手在抖,卻握得更緊
    “我娘說不定知道珠子在哪兒。”李煜忽然開口,她藏著一塊繡著梅花的布,說不定跟這個有關。”
    洪振國抬頭看著她,眼睛在油燈下亮得驚人,“那我們明天就去問她。”
    乘坐在回家的小船上,月亮已經升起來了。李煜看著河裏的影子,自己和洪振國並排坐在一起,偶爾又碰撞起來,像在悄悄說話
    “你怕不?”洪正國忽然問
    李煜想了想,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有點,但跟你在一起好像沒那麽怕。”
    洪振國笑了,露出兩顆小虎牙,“我娘說,兩個人的影子疊在一塊兒,啥暗影都不敢來。”
    快到李煜家時,洪振國忽然從布包裏掏出個東西,塞到她手裏,“這個給你!”
    原來是一塊打磨得光滑的桃木,上麵刻著個歪歪扭扭的“振”字。“我娘說桃木能辟邪,”他撓了撓頭,耳根有點紅
    李煜把桃木攥在手裏,溫溫的,她從脖子上解下一塊東西,塞給洪振國,是半塊玉佩,上麵刻著半朵梅花,是她從繈褓裏帶出來的
    回到雲州城,洪振國陪著養父洪澤先,養母唐蓮枝過了一個愉快的年,元宵節的前一天,是雲州城趕大集的日子
    這天,晨曦像被揉碎的碎銀,悄無聲息地漫過小城的黛瓦,簷角垂下的冰棱,裹著昨夜的殘雪,在初陽裏折射出細碎的光
    偶爾“吧嗒”掉下一截,在結著薄冰的水缸裏撒出一串串漣漪。洪振國揣著一塊凍得像硬邦邦的米糕
    鼻尖粘著層白霜,亦步亦趨跟在養父洪澤先身後
    七歲的孩童骨架尚未舒展開,身上棉襖還塞著去年的舊棉絮,走快了便噓噓作響,像倒像揣了隻不安分的小獸在裏頭拱動
    “振國,攥緊爹的衣角。”洪澤先回頭時呼出的白氣在胡叉上凝成細珠
    他肩上扛著半扇熏的油亮的臘肉,是前幾日給西街張屠戶打大片刀換的,油星子順著粗麻繩往下滴,在青石板上洇出點點深痕
    倒如簷角墜落的冰水滴在地上的痕跡相映成趣
    東大街街口的老槐樹去年遭了場雷劈,半邊枝椏焦黑如炭,此刻,卻被人纏上了紅綢,在陡峭的風裏輕輕搖晃,倒像是一位披紅掛彩的老壽星,守在街口的集市上
    集市早已像撒了把芝麻般熱鬧起來,貨攤支起的油布,在風裏鼓脹,露出裏頭花花綠綠的年貨
    絳紅的絨線,;靛藍的粗布;金黃的油果子;還有紮成捆的糖葫蘆;裹著晶瑩的糖衣,在朝陽下泛著琥珀色的光
    賣糖畫的老漢,支著銅鍋,糖漿在青石板上勾出一個歪歪扭扭的鳳凰
    剛要點睛,卻被一陣驢叫驚得手抖,筆尖的唐絲滴在地上,引得兩隻麻雀撲棱棱地飛來啄食
    洪振國的目光被捏麵人的攤子勾住了,那老師傅手指翻飛,一團麵粉紅麵團,轉瞬間就成了一個紮著衝天辮的娃娃,眉眼間竟有幾分像鄰村的二丫
    她忍不住停下腳,直到後頸被洪澤先輕輕一揪,“莫看了,爹給你買串糖葫蘆。”
    說話間,洪澤先眼角的餘光瞥見街角的算命攤,旗幡字上“鐵口直斷”四個字,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算命先生正眯著眼給個穿綢錦緞的夫人掐算,手指在布滿皺紋的掌心點來點去,倒像是在粘著什麽稀世珍寶
    臘肉換了些粗布和糙米,洪澤先正彎腰數著銅板,忽聽人群裏爆發出一陣驚呼
    賣糖人的老漢手一抖,剛捏好的孫悟空斷了金箍棒
    緊接著就見幾個蒙著黑布的漢子撞開貨攤,為首那人手裏的鋼刀在朝陽下閃著冷光,刀鞘上還沾著一片幹枯的草葉,看那樣子是剛從北麵的黑風嶺下來的
    “山賊!”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原本喧鬧的集市,頓時成了炸開的馬蜂窩
    穿藍布衫的貨郎抱著算盤鑽進桌底;梳著油頭的掌櫃,扒著門板哆嗦;幾個提著菜籃的婦人,尖叫著往巷子裏跑
    竹籃滾落在地,翠綠的青菜撒了一地,混著被踩碎的芝麻糖,甜腥氣在風裏彌散開來
    街角的老槐樹似乎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倒了,枝頭的紅綢劇烈晃動,驚飛了幾隻棲息的麻雀,在灰白的天空裏劃出淩亂的弧線
    洪振國被人群裹挾著往後退,棉襖扣子被解開了兩顆
    他看見拿刀的山賊踹翻了賣酒的壇子,琥珀色的米酒,在地上漫開,蒸騰起白茫茫的酒氣,與簷角冰棱融化的水汽混在一起,倒像是給這慌亂的集市籠上了一層輕紗
    另一個瘦高個山賊正扯著買布的老太太胳膊,老太太死死的抱著花布不放,那花布上繡著的並蒂蓮被扯得變了形,渾濁的眼淚混著皺紋裏的灰泥往下淌,那是她給孫兒做新棉襖的布啊
    “放手!”洪振國突然喊了一聲,聲音還帶著孩童的清亮,卻像顆石子土砸進沸騰的湯鍋
    他自己也愣了愣,小拳頭卻攥得更緊了,指甲深深嵌進凍得發紅的掌心
    不遠處的的戲台子上,昨夜搭台時剩下的鑼鼓還擺在那裏,被這聲喊驚得仿佛也在微微震顫,像是在為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孩童,擂鼓助威
    為首的山賊綽號“黑煞”,臉上有道從眉骨劃到下巴的刀疤,此刻正咧著嘴笑,露出顆黃澄澄的金牙
    他剛搶了個銀鐲子,正掂量著往懷裏塞,聽見這聲喊,扭頭看見是個穿著打補丁棉襖的小不點,頓時笑得更凶了
    “哪來的毛頭小子,敢管你爺爺的閑事?”他腳下還踩著一塊掉落的糖畫,那斷了金箍棒的“孫悟空”,被碾成了一灘黏糊糊的糖漬,與地上的泥汙,混在一起,狼狽不堪
    洪澤先嚇得魂都飛了,動手想把兒子拉回來,卻被慌亂的人潮推得一個趔趄,手裏剛買的糙米撒了半袋,米粒滾落在青石板上,被往來的腳底板碾得粉碎
    就在這轉瞬之間,洪振國已經像頭被惹惱的小豹子,一頭撞向黑煞的腿
    誰也沒料到這孩子會有這麽大的力氣。黑煞得意洋洋地晃著腿,冷不防被撞得一個踉蹌,手裏的鋼刀“哐當”掉在地上,砸在凍硬的泥地上,濺起幾點塵土
    他正要發作,低頭卻看見那孩子像抱救命稻草似的,雙臂死死箍住自己的小腿,小小的身子繃得像塊上了弦的鐵疙瘩,棉襖上的補丁被扯得變了形,露出裏頭泛黃的棉絮
    小兔崽子,黑沙又驚又怒,抬腳想要把他甩出去,可他使了三成力,那孩子竟紋絲不動,胳膊反而收得更緊了,小腦袋還在他膝蓋上蹭了蹭,像是在確認這獵物跑不了
    陽光透過河灘的縫隙,照在洪振國臉上,他睫毛上粘著的白霜,在光裏閃閃發亮,眼神卻像極了山間捕獵的小狼崽,死死盯著黑煞的眼睛,毫不畏懼
    旁邊的瘦高個山賊笑罵著上前,抬腳就往洪振國背上踹,“讓你多管閑事。”
    這一腳帶著風聲踢起地上的血沫子,周圍看客裏已經有人捂著了眼睛,可那腳剛碰到小棉襖,就像踹在了棉花裹著的石頭上,瘦高過“哎喲”一聲,竟被彈得後退了兩步
    捂著腳踝,齜牙咧嘴,鞋上粘著的泥塊,掉落在地,紮在那攤米酒裏,漾開一圈圈汙濁的漣漪
    黑煞這下真的慌了,他活了三十多年,還沒見過這麽邪門的孩子
    他運起全身力氣,猛地一掙,隻覺得小腿被鐵箍勒的生痛,骨頭都像要裂開
    那孩子卻像長在了他身上似的,臉埋在他的褲腿上,都沒哼一聲
    他褲腿上還沾著黑風嶺的枯草,此刻被紅正國的臉頰蹭得簌簌落地
    落在地上,與撒出的米粒混在一起,倒像是給這僵持的場麵添了幾分詭異
    “你們還愣著幹什麽?”黑沙怒吼道,額頭上的青筋暴起,像幾條扭曲的蚯蚓
    另外兩個山賊也反應過來,一個拿著鐵棍,一個舉著拳頭,都朝著洪振國招呼過去
    鐵棍上還沾著鏽跡,在陽光下閃爍著斑駁的光,拳頭攥得指節發白,帶著呼呼的風聲,眼看就要落在那單薄的小身子上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道灰影“嗖”地從人群裏竄了出來,隻聽“啪啪”兩聲脆響,那兩個山賊像被什麽東西抽中手裏的家夥,掉了一地,捂著胳膊蹲在地上直哼哼
    眾人定睛一看,隻見來人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短打,腰間係著一根牛皮繩,手裏把玩著兩顆油光鋥亮的鐵球
    他約莫五十來歲年紀,頭發花白,卻精神矍鑠,眼角裏的皺紋裏還帶著股說不出的銳氣,正是小城中“鎮遠武館”的館主,姓趙,名滄瀾
    趙滄瀾原本是來看熱鬧的,手裏還捏著個沒吃完的糖火燒,他本想不管這檔子閑事,可剛才那孩子撞向山賊的眼裏的光,像根針似的紮進了他的心裏
    等看到那孩子竟能箍得黑煞動彈不得,他嘴裏的糖火燒“啪嗒”掉在地上,滾到買布老太太腳邊,撚那些散落的線頭
    他渾濁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像兩口沉寂多年的枯井,突然被投進了石子,泛起層層波瀾
    “就這點三腳貓功夫,也敢在雲州城撒野?”趙滄瀾慢悠悠地開口,聲音不大,卻像塊石頭砸在冰麵上,讓幾個山子都打了個哆嗦
    他沒動真格的,隻是抬腳在黑煞膝蓋上輕輕一磕,陽光照在他鬢角的白發上,反射出熒光,與他手裏的鐵球的光澤交相輝映,倒像是有了幾分威懾力
    黑煞隻覺得腿彎一陣酸麻,渾身力氣頓時泄了個幹幹淨淨
    洪振國趁這個機會鬆了手,往後退了兩步,小臉蛋憋得通紅,額頭上滲著細密的汗珠,順著臉頰往下滑,在下巴尖凝成水珠,滴落在胸前的棉襖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印記
    他卻還死死盯著黑煞,像隻護著巢穴的小狼崽,胸口劇烈起伏著,呼出的白氣在跟前凝成一團白霧,又迅速消散在風裏
    一場颶風就這樣平息了嗎?欲知後事如何,單等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