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裴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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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王府書房內,李誼父子正在對弈。
黑玉與白玉棋子錯落有致地分布在棋盤上,泛著溫潤的光澤。
“父王這步棋妙極。”李佑捏著一枚白子遲遲未落,眉頭緊鎖,“兒子竟看不出破解之法。”
李誼端起茶盞輕啜一口,嘴角含笑:“下棋如用兵,有時退一步方能——”
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他的話。馮無憂未經通傳便推門而入,麵色凝重。
李誼眉頭一皺:“何事如此慌張?”
“殿下,剛得到消息,明慧縣主在前往杜府途中遭蠱蟲襲擊!”馮無憂單膝跪地,聲音壓得極低。
“啪嗒”一聲,李佑手中的白子掉在棋盤上,彈了幾下後滾落在地。
“什麽?她可曾受傷?”李誼猛地站起身,寬大的衣袖帶翻了茶盞,茶水在棋盤上蜿蜒流淌,棋盤頓時亂作一團。
“殿下放心,縣主安然無恙,那蟲群根本不敢靠近縣主的車駕,還被縣主府的護衛一把火給燒了個精光!”
“那女巫不是已經......誰讓你對劉綽出手的?”李誼這才將銳利的目光射向李佑。
李佑臉色發白,急忙解釋:“兒子確實派了三名好手去滅口,他們......他們一直未歸,兒子隻當是事成後直接離開了長安.....我沒派人對付劉綽,父王你要相信我啊!”
“世子有所不知,那女巫頗有些手段,若不早做防備很容易就著了她的道···”馮無憂沒忍住道,說出口後又有些後悔。
這位世子爺眼高手低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李誼麵色陰沉如水,在書房內來回踱步。
“有意思。”他突然冷笑,“本王竟不知,李璋何時有了這等膽識,竟敢私自劫走那女巫!”
李佑不服氣狡辯:“南詔女巫又不是隻有一個,焉知就是···”
馮無憂抬頭:“世子,據探子報,襲擊縣主的女巫渾身膿瘡,手持銅鈴···”
李佑一拳砸在案幾上:“李璋這個蠢貨!他竟敢瞞著我們私自行動!”
“李實的死被聖人壓下了,他心中不服氣!”李誼抬手示意他冷靜,轉向馮無憂:“可查到女巫現在何處?”
“被明慧縣主生擒,正押往杜府。”
書房內一時寂靜,隻聽得見三人的呼吸聲。
李誼緩緩坐回椅子上,手指輕叩扶手,每一聲都像敲在人心上。
“父王,那女巫留不得!”李佑眼中殺意凜然,“兒子這就去安排人手——”
“不。”李誼抬手製止,“現在動手太顯眼。讓李璋自己處理這個爛攤子。他不是很有主意嗎?”
馮無憂會意:“一直都是裴先生和李實出麵跟那女巫打交道。若縣主將她交到三司手中公開審理,一個瘋瘋癲癲的南詔巫婆,指認當朝親王,誰會相信?”
李誼滿意地點點頭:“舒王府與嗣道王隻是尋常宗親往來,對他的所作所為一無所知。”
陽光透過窗欞,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陰影,半明半暗,看不真切。
與此同時,嗣道王府內一片混亂。
李璋像困獸般在廳內來回踱步,額頭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幾個侍衛跪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出。
“廢物!一群廢物!”他一腳踹翻麵前的案幾,筆墨紙硯散落一地,“讓你們看好那老妖婆,現在倒好,連送她去的人也被逮住了!”
管家戰戰兢兢地湊上前:“抓住看守兄弟的那些人......好像不是縣主府的···”
“放屁!”李璋一把揪住管家的衣領,“不是縣主府的是哪兒的人?”
他鬆開手,煩躁地扯開領口:“本來那女巫神誌不清,說話顛三倒四,未必有人信她......這下倒好···劉綽這女人邪性得很,連蠱蟲都近不了她的身!天知道她有什麽手段能讓那老妖婆開口!”
他猛地轉向跪在地上的侍衛:“立刻清理別院!地窖裏的東西一點都不能留!”
管家臉色煞白:“王爺,那些祭品......”
“埋了!”李璋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不,燒了!燒成灰,撒進護城河!”
管家還想說什麽,李璋已經暴怒地揮手:“還不快去!天黑之前,我要別院幹淨得像從沒人住過一樣!”
待眾人退下,李璋癱坐在椅子上,額頭上滲出豆大的汗珠。
他不斷回想著那女巫被關押時的情景——
神不知鬼不覺地抓些流民應該不會引人注意吧?
這時候,他絕不能在別院現身,否則一旦事發就更說不清楚了!
長安西市,人牙子老孫頭被五花大綁扔在狻猊閣的地牢裏.
墨十七蹲在他麵前,手裏把玩著一把鋒利的短刀。
“孫老頭,聽說你最近生意不錯?”墨十七咧嘴一笑,刀尖輕輕劃過老孫頭的衣襟,“給嗣道王府送了不少"貨"?”
老孫頭渾身發抖,冷汗涔涔:“閣、閣主饒命!小人隻是做點小本買賣,哪敢得罪貴人……”
“小本買賣?”墨十七冷笑一聲,刀尖挑起老孫頭的下巴,“九十九個活人,全送進嗣道王別院,再沒出來過——這叫小本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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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孫頭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
墨十七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現在給你兩條路——要麽,我送你去見閻王;要麽,你去京兆府告發嗣道王府強擄良民,有去無回。”
老孫頭癱軟在地:“閣主……那可是嗣道王啊!小人若去告發,豈不是找死?”
“你不告發,現在就得死。”墨十七將短刀扔到他兩腿中間,“選吧。”
老孫頭慘叫一聲,終於崩潰:“我告!我告!”
別院外靜悄悄的,隻有幾盞燈籠在風中搖曳。
不多時,一大幫京兆府的官差在魚彥博的帶領下直接踹開了嗣道王別院的大門。
管事臉色大變,慌忙阻攔:“這是嗣道王的私宅,你們豈能擅闖?”
魚彥博冷笑:“私宅?有人到京兆府告發嗣道王府強擄良民!”
看到衙役們身後是被五花大綁的老牙子,管家知道雇工的事情已經敗露,隻好道:“
什麽強擄良民?前幾日,我是到人市上雇過幾個短工入府幹活,這也犯了王法麽?”
“這些人出來幹活後就再也沒回去,你怎麽解釋?”魚彥博質問道。
“別院的避暑遊廊修好了,那些短工幹完了活自然就走了。我豈會知道他們去了哪裏?你們從前也是在老嗣道王手底下做事的,豈能如此不問青紅皂白汙人清白?”管事嘴硬道。
“在下吃的是朝廷的俸祿,不是嗣道王府的家奴!”他一揮手,“是不是汙人清白搜一搜便知道!”
衙役們如狼似虎地衝了進去。
管事的阻攔不及,隻好連滾帶爬地派人去王府通知李璋。
“完了……全完了……”
地窖門一開,一股腐臭味撲麵而來,魚彥博捂住口鼻,臉色驟變。
地窖深處,十幾個大陶甕整齊排列,甕口密封,卻隱隱有黑氣滲出。
角落裏堆著數十具幹癟的屍體,皮膚青紫,眼眶凹陷,像是被什麽東西吸幹了血肉。
最駭人的是,地窖正中央擺著一口烏木棺,棺中躺著一具年輕女子的軀體,肌膚瑩潤,宛如沉睡。可她的腹部卻微微隆起,似乎有什麽東西在蠕動。
魚彥博胃裏一陣翻湧,強忍惡心道:“快!把這裏封了,立刻派人通知大理寺!”
哪知衙役還沒走到別院門口就遇到同樣急匆匆而來的崔元禮、許孟景、劉禹錫三人。
“小吏見過三位上官!”
“魚主事倒來得快!”崔元禮聞到熟悉卻又濃鬱百倍的味道,緊緊捂住口鼻,艱難地客氣道。
許孟景和劉禹錫早就扶著牆吐得昏天黑地了。
“京兆府接到人市一個老牙子的報案,這才過來的。裏頭實在慘絕人寰,不堪入目,三位上官,咱們還是出去聊吧!”
崔元禮壓根就沒打算進去,聽了這話立馬讓身後的仵作們入場,又從善如流地出去了。
“我等也是···收到···明慧縣主的消息才過來的!”
屍骨一具具被抬到院子裏。
抬到第二十幾具時,現場的所有大老爺們都已經支撐不住,恨不得將上輩子吃的東西都吐出來。
那景象實在是太慘了!
老孫頭已經暈過去不知道多少回了。
這都是他造的孽啊!
“裏頭還有多少?”許孟景麵色慘白問。
魚彥博歎氣道:“報案的牙子說,他在西市署給九十九個人辦了短工文書!”
崔、許、劉三人再次同時麵向不同方向嘔吐起來。
“快,快去稟報上官,將三司所有輪值和休假的衙差仵作全部調回!”崔元禮吩咐道。
劉禹錫則直接命人在別院前的大街上安置上了桌案:“這還不夠!我這便上書陛下,請求聖裁!”
“夢得兄,加我一個!”說完,許孟景又對維護秩序的衙役道,“此事實在太過駭人聽聞,絕不可讓圍觀百姓靠得太近,以訛傳訛。”
消息傳回嗣道王府,李璋麵如死灰,癱坐在椅子上。
“怎麽會···怎麽會來得這樣快!京兆府這些白眼狼竟然敢闖王府別院!”
他猛地抓起案上的酒壺,仰頭灌了一口,卻嗆得劇烈咳嗽起來。
管家急道:“阿郎,現在說這些沒用,得趕緊想辦法!”
李璋眼神漸漸陰狠:“想辦法?舒王不是一直袖手旁觀麽?好……那就讓所有人都別想好過!”
他猛地站起身,從桌上拿了張空白的紙裝進信封,遞給管家:“送去舒王府,交給裴靜之。”
管家一愣:“阿郎,這……”
李璋獰笑:“如今咱們被三司的人盯著,他不是智計無雙嗎?我倒要看看,這次他還能不能全身而退!”
舒王府密室,燭火搖曳。
“劉綽此人,不可小覷。她已擒了那南詔女巫。”負手而立的李誼轉身,目光深沉,“不如先生暫離長安,避避風頭?”
他身後,站著一名身著青衫神色從容的中年文士。
這文士姓裴名寂,字靜之,出身寒門,早年屢試不第,後投奔舒王府,成為李誼最倚重的謀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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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生得清瘦儒雅,談吐溫和,乍一看像個尋常書生,可心思卻極深。
他善察人心,能精準找到每個人的弱點,再借他人之手,達成自己的目的。
貓鬼案,便是他的傑作。
他利用李實擔任京兆府尹時掌握的案卷,查出了長安各大宅院裏的隱秘仇怨——
陳昭武曾因一樁田產糾紛,逼死過城中名醫孫濟的獨子。
韋元珪年輕時曾因醉酒,玷汙了一名杜府管事的女兒,致其自盡。
王順曾因貪墨軍餉,害死了許府一個使喚婆子周氏的兒子。
這三人的仇家,恰好都在對方府上做事。於是,裴寂暗中牽線,讓三人互相交換殺人——
三人各報私仇,互不相欠,而裴寂則借此攪亂朝局,讓太子黨人人自危。
那文士微微一笑,搖頭道:“殿下多慮了。此案環環相扣,即便有人查,也隻會查到李實頭上,再往下——即便她真能查到些蛛絲馬跡,也找不到那幾個替死鬼殺人的動機。他們跟各自府中的死者毫無幹係,案卷也都已經被銷毀了。任誰都想不到,所謂貓鬼案,不過是幾個為報私仇的小人物互相合作借刀殺人,與咱們何幹?”
李誼凝視著他,良久,終於歎道:“先生智計無雙,本王自是信得過。隻是……”
“殿下放心。”文士放下茶盞,淡淡道,“若真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我自有脫身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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