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石人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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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石人降世
    戊申年霜降後的第七日,靈山主峰天柱峰頂,三十六道金光自雲海深處迸發,如利箭穿透鉛灰色雲層。李老真君的鶴氅在狂風中獵獵作響,手中玉如意輕點石台上的十二麵青銅鏡,鏡麵映出山下正在龜裂的稻田——稻穗蜷曲如枯發,田埂裂縫裏滲出暗紅的土腥氣。
    "石心未凝,何以守土?"真君忽然轉身,望向石台上那具尚未成型的石像。青灰色石軀上布滿蛛網狀的金紋,正是用靈山三十六峰的岩脈所鑄,心口處嵌著拳頭大小的金精石,正隨著銅鏡的光影明滅。
    話音未落,天際突現紫電,一道水桶粗的雷光劈向石像。真君袖中飛出雲雨冠,七色流蘇化作屏障,卻在雷光撞擊時發出碎玉般的脆響。石像胸口的金精石應聲崩裂,飛濺的金屑如流螢般墜入山穀,在三十六峰間激起層層疊翠的回響。
    "罷了。"真君歎息著收起玉如意,鶴嘴瓶中倒出三滴甘露,滴在石像頸間的裂痕上,"待金精石碎末融入地脈,你自會明白——真正的守護,從不是鋼筋鐵骨。"
    一、石化者的晨昏
    晨霧是從鄱陽湖方向漫上來的。卯初刻,石人公的指尖剛觸到石案上的青銅燈台,掌心的金紋便泛起微光,像是回應著遠方湖水的潮聲。他緩緩抬頭,三十六座新峰在霧靄中若隱若現:筆架峰的石筍頂著棉絮般的霧團,似在蘸取天際的黛色作畫;棋盤峰的石縫間滲出乳白色的嵐氣,沿著陡峭的岩壁流淌,如仙人打翻的豆漿。
    "又凝露了。"他低喃著撫過自己的麵龐,指尖觸到的是青灰色的石皮,卻能清晰感知到下方流動的溫熱——那是靈山的地脈在搏動,鬆針的清香混著溪流的涼意,正順著石皮下的脈絡遊走。右耳後方的石縫裏,幾簇鵝黃色的地衣正頂著露珠舒展,這是他昨夜布雨時,特意用雲霧滋養的"地脈之眼"。
    竹筐碰撞的聲響從山道傳來。石人公循聲望去,見虎娃正拽著藤條往上爬,草編的背簍裏裝滿鮮嫩的蕨菜,葉片邊緣的絨毛上還沾著晨露,在初陽下折射出七彩光暈。孩子的布鞋踩過腐葉,驚起幾隻靛藍的蛺蝶,翅膀劃過石人公腳邊的青苔,留下細碎的鱗粉。
    "石仙老爺!"虎娃在十步外刹住腳步,眼睛瞪得滾圓,"昨兒後晌西北坡的老鬆樹突然會搖尾巴了!還有還有,我看見棋盤峰的石頭在朝月亮作揖!"
    石人公唇角的石紋微微揚起——這具石軀尚無表情,但虎娃總能從他眉心間的金紋變化中讀出笑意。他抬手招來山風,將背簍裏的蕨菜吹得輕輕顫動:"那是新峰在認主呢。"話音未落,峰頂的雲海突然裂開縫隙,露出下方如棋盤般整齊的梯田,稻茬上凝結的白霜正被晨光融化,騰起淡紫色的霧靄。
    虎娃忽然指著石人公的脖頸驚呼:"您脖子在流水!"那裏的石皮正滲出細如發絲的水痕,金精石碎末化作的光點順著水痕遊走,在鎖骨處聚成小小的光潭。石人公低頭望去,隻見光潭中倒映著三十六峰的剪影,每座峰尖都頂著一團橙紅的雲冠,像極了剛破殼的雛鳥頭頂的絨毛。
    二、新峰的呼吸
    辰初刻,陽光終於攀上天柱峰頂。石人公盤坐在棋盤峰的觀星台上,麵前的青玉棋盤泛著溫潤的光。三十六顆翡翠棋子各刻著不同的山形,此刻正圍繞中央的"天柱子"緩緩旋轉,棋眼處滲出的金精石碎末,在石麵上勾勒出靈山的地脈走向。
    忽然,"懸鉤子"棋子劇烈震顫,棋麵浮現出蛛網般的裂紋。石人公指尖按在裂紋上,瞬間被卷入神識空間:西北方的斷雲峰下,靛藍色的龍氣正順著岩縫滲透,所過之處,苔蘚褪去綠意,露出底下泛著水光的鱗片紋——正是三個月前被擊退的孽龍留下的印記。
    "還未死心麽?"他低聲自語,掌心按在棋盤中央的"天柱子"上。整座棋盤突然發出鍾鳴般的震顫,三十六峰的虛影自棋麵升起,峰頂的雲霧化作透明的羽翼,在陽光下舒展。石人公清晰地"看"見:筆架峰的石筍尖端凝結出冰晶,如長劍指向天際;玉女峰的岩壁上,新長出的藤蔓正編織成網,將滲入的龍氣層層過濾。
    當他收回神識時,觀星台的石欄上已爬滿熒光苔蘚,這些被地脈之力喚醒的靈植,正用幽藍的光芒勾勒出三十六峰的輪廓。山風掠過穀底,傳來鬆濤與溪流的和鳴,夾雜著山民們進山勞作的歌謠:"石公坐山巔,雲霧織成簾,金精落何處?化作潤禾仙..."
    石人公忽然注意到,自己的右手小指外側,不知何時長出了指甲蓋大小的新肉——青灰色的石皮褪去,露出底下帶著鬆針紋理的肌膚,指尖觸碰石欄時,竟能感受到花崗岩表麵的粗糲。他想起李老真君的話:"當你開始像凡人一樣感知疼痛,才算真正與這方山水同命。"
    三、雲雨冠的饋贈
    巳初刻,天柱峰頂的雲霧突然變得粘稠。石人公剛將雲雨冠戴正,帽簷的七色流蘇便發出蜂鳴,十二顆夜明珠同時亮起,映出西北方天空中翻湧的靛藍色雲團——那雲團邊緣生著鋸齒狀的褶皺,分明是孽龍鱗甲的投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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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人公,別來無恙?"龍吟聲混著江水的鹹澀撲麵而來,斷雲峰頂的雲霧驟然坍縮,露出兩根足有十丈高的龍角,尖端凝結的冰晶正不斷滴落,在岩石上蝕出深可見骨的凹痕。孽龍的身形仍被雲霧包裹,但石人公能清晰"看"見它體內翻湧的地脈之力——那是被汙染的鄱陽湖水氣,正順著新峰的岩縫,試圖侵蝕靈山的"心脈"。
    雲雨冠的流蘇突然繃直,如琴弦般震顫。石人公抬手虛握,觀星台上的十二麵青銅鏡應聲飛起,在他頭頂組成北鬥陣。鏡中映出的景象讓他瞳孔驟縮:斷雲峰下的鎖龍井眼,金精石碎末組成的封印正在崩解,墨綠色的汙水順著裂縫湧出,所過之處,蚯蚓鑽出地麵瘋狂扭動,山雀從枝頭墜落,翅膀上凝結著冰晶。
    "你以為用新峰困住我?"孽龍的笑聲震得天柱峰的積雪簌簌而落,"這些由岩脈所化的石峰,不過是給我做龍宮的材料!"話音未落,斷雲峰突然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岩體表麵浮現出龍形紋路,裂縫中噴出帶著龍息的水霧,將周圍的鬆木凍成冰雕。
    石人公猛然甩動雲雨冠,七色流蘇化作光鞭,抽向孽龍的龍角。光鞭所過之處,雲霧如沸湯般翻湧,露出孽龍半張布滿逆鱗的臉——左眼處的疤痕正是三個月前金精石所傷,此刻仍在滲著藍色血液,每一滴都在地麵砸出深潭。
    "錯了。"石人公的聲音帶著天柱峰花崗岩的厚重,"這些山峰不是牢籠,是靈山的脊梁。"他張開雙臂,掌心的金紋與峰頂的地脈共鳴,三十六座新峰同時發出龍吟。筆架峰的石筍化作毛筆,蘸取天際的霞光,在雲霧上寫下"鎮"字;玉女峰的藤蔓編織成網,兜住墜落的冰棱,化作滋養土地的甘霖。
    最震撼的是棋盤峰的變化:青玉棋盤懸浮空中,三十六顆翡翠棋子各顯神通——"懸鉤子"化作巨盾擋住龍息,"筆架子"幻出狼毫書寫咒文,中央的"天柱子"則爆發出太陽般的光輝,將孽龍的影子釘在斷雲峰的岩壁上。
    "你看。"石人公指向正在愈合的鎖龍井眼,金精石碎末化作的光點如螢火蟲,正順著岩縫修補裂痕,"靈山從不會困死任何生靈,它隻教眾生學會平衡。"
    孽龍的龍吟突然轉為哀鳴,龍角上的冰晶開始融化,露出底下被汙染的龍鱗——那是百年前強引鄱湖水倒灌時,被地脈反噬留下的創傷。當第一滴純淨的山泉水落在它的逆鱗上,雲霧驟然散去,天空重新湛藍如洗。
    四、石化者的守望
    秋風是伴著桂花香來的。申時末刻,石人公坐在觀星台上,看著自己的脖頸處,石皮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新長出的肌膚泛著鬆針般的翠綠,指腹觸過石案時,竟能留下淡淡的掌紋——那是靈山岩脈的印記。
    山腳下傳來喧鬧聲。虎娃領著幾個孩童,正沿著蜿蜒的石階往上爬,竹籃裏裝著新摘的山楂和曬幹的鬆果。石人公遠遠望去,見孩子們的布鞋上沾著紅土,那是剛剛被甘霖滋潤過的土地,散發著成熟莊稼的香氣。
    "石仙老爺!"虎娃踮腳將鬆果放在供桌上,忽然指著石人公的脖子驚呼,"您長頭發了!"那裏的石皮已完全褪去,露出如藤蔓般纏繞的青灰色發辮,發梢還沾著幾片金黃的銀杏葉——那是今早他在銀杏穀布雨時,被山風送來的禮物。
    石人公笑了,眉心間的金紋彎成月牙:"是靈山在給我梳頭呢。"他抬手招來山風,將鬆果吹得在石案上滾動,每顆鬆果都亮起微光,化作螢火蟲飛向山穀。山腳下的百姓們見狀,紛紛對著峰頂跪拜,此起彼伏的"石仙老爺保佑",如潮水般漫過金黃的稻田。
    暮色漸濃時,石人公習慣性地望向西北方的斷雲峰。那裏的岩壁上,金精石碎末組成的星圖正在閃爍,那是新的封印,也是靈山與孽龍達成的契約——每月十五,孽龍可從鎖龍井眼汲取純淨的山泉水,卻不可再染指地脈。
    他忽然注意到,自己的右手背浮現出淡金色的紋路,正是三十六峰的輪廓。當指尖撫過"棋盤峰"的紋路時,青玉棋盤在懷中輕輕震動,棋眼處滲出的光點,在石麵上拚出李老真君的字跡:"石心既凝,當知守護為何。"
    五、冬雪的饋贈
    子月初一,靈山迎來初雪。石人公站在天柱峰頂,看著鵝毛大雪覆蓋三十六峰,筆架峰變成了玉如意,棋盤峰化作白瓷盤,連最陡峭的斷雲峰,也戴上了毛茸茸的雪帽。他脖頸間的發辮已完全化作藤蔓,此刻纏著冰晶,如水晶簾幕垂落肩頭。
    亥時三刻,山道上響起急促的腳步聲。一個白發老者跌跌撞撞地爬上來,蓑衣上的積雪化作水痕,在石階上畫出蜿蜒的軌跡。"石人公!"他跪在供桌前,額頭磕在凍硬的石麵上,"救救我們吧!田裏的麥苗快渴死了,井裏的水都結了冰..."
    石人公俯身扶起老者,觸到他掌心的老繭——那是握了五十年犁耙的印記。老者的眼角掛著冰碴,卻比雪水更冷的,是他眼中的絕望:"去年澇,今年旱,村裏的人都說,是得罪了龍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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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君從未離開,隻是學會了等待。"石人公望向斷雲峰方向,鎖龍井眼處透出微光,"就像這初雪,看似冰冷,卻在為春天積蓄力量。"他取下雲雨冠,帽簷的夜明珠突然亮起,七色光芒穿透雪幕,在天空中勾勒出三十六座山峰的虛影。
    當第一滴甘露從冠簷墜落,奇跡發生了:雪花在半空凝結成冰晶,卻在接觸地麵時化作溫水,滲入凍硬的土地。石人公的藤蔓發辮開始發光,每片葉子都抖落出細小的光塵,隨風飄向幹涸的麥田。
    "看著吧。"他輕聲對老者說,"明日晨起,麥苗會在雪下舒展新葉。"話音未落,斷雲峰方向傳來低沉的龍吟,那是孽龍在呼應這場"天地之禮"。雪幕中,石人公看見無數光點匯聚成河,順著地脈流向每一口古井、每一條溪流,所過之處,冰層下傳來潺潺的水流聲。
    老者跪在雪地裏,淚水融化了睫毛上的冰晶:"原來龍君和石仙老爺,從來都是同一條心..."
    六、春藤的傳承
    驚蟄後的第五日,石人公的藤蔓發辮上開出了第一朵花。淡紫色的鈴蘭垂在肩頭,花瓣上凝結著金精石的光點,每一次顫動,都會落下星星般的花粉。他站在觀星台上,看著山腳下的桃林漫山遍野地綻放,粉紅的花瓣乘著風,落在他新長出的手背上——那是完全由靈山靈氣凝聚的肌膚,觸感如溫玉,卻帶著新抽枝椏的彈性。
    巳時初刻,山道上傳來竹葉摩擦的沙沙聲。一個背著竹簍的少年出現在霧靄中,他的青衫上繡著水波紋,腰間掛著半舊的藥葫蘆,正是當年李老真君的弟子才有的裝束。
    "石人公。"少年單膝跪地,從竹簍中取出一卷泛黃的經卷,封麵上"鎮水真經"四個金字已褪色,卻在接觸石人公掌心時發出微光,"家祖說,唯有您能解這最後一頁。"
    石人公展開經卷,前半卷記載著曆代水官的治水之法,後半卷卻空白如紙。當他的指尖劃過最後一頁,金精石碎末突然從掌心溢出,在紙麵上勾勒出山水脈絡——那是靈山三十六峰的地脈圖,每座峰的"心竅"處,都標注著不同的符文。
    "看。"石人公指著圖中"斷雲峰"的位置,那裏的符文正是孽龍的龍鱗紋,"真正的鎮水,不是封堵,而是疏導。就像這經卷,留白處才是天地之道。"話音未落,經卷突然化作朱雀虛影,振翅間灑下金色的文字,每一個都飄向對應的山峰,刻在最顯眼的岩壁上。
    少年抬頭望去,隻見筆架峰的石筍上浮現出"潤"字,玉女峰的藤蔓間顯露出"和"字,斷雲峰的岩壁上,"衡"字閃著藍光——那是孽龍的龍氣所化,卻已被靈山的靈氣淨化。
    "家祖說,您是守護者,也是傳承者。"少年將藥葫蘆放在石案上,裏麵裝著新采的靈山藥草,"等我長大了,也要像您一樣,讓山水與百姓共生。"
    石人公摸著少年眉間的朱砂痣,忽然想起三百年前,自己還是塊無知無覺的頑石時,李老真君第一次用玉露澆灌他的情景。他摘下雲雨冠,戴在少年頭上:"記住,真正的守護,不在法器,而在懂得傾聽——聽鬆濤講述風的方向,聽溪流訴說地的脈動,聽百姓的歡笑與歎息,那才是最強大的"鎮水真經"。"
    少年鄭重地點頭,帽簷的流蘇輕輕晃動,映出遠處正在春耕的百姓。他們推著新製的木犁,犁尖劃過的土地裏,去年埋下的金精石碎末正發出微光,像星星落在泥土中。
    七·永恒的回響
    當最後一聲春雷消散在雲雨冠的露珠裏,石人公望向三十六峰。筆架峰的石筍上,一隻鬆鼠正抱著刻有"潤"字的鬆果啃食;棋盤峰的觀星台上,虎娃和少年正在擺棋,翡翠棋子映著陽光,在石麵上投下小小的山峰影子;斷雲峰的岩壁間,孽龍的虛影若隱若現,龍角上還掛著山民們新獻的稻穗。
    他忽然低頭,看見自己的掌心——青灰色的石皮與翠綠色的新肉交織,形成獨特的紋章,那是靈山給予他的印記。金精石碎末仍在血脈中流動,每一次搏動,都能聽見三十六峰的回響。
    李老真君的聲音再次掠過鬆針:"真正的守護,不在頭顱,而在心間。"石人公笑了,這次他的嘴角揚起了真實的弧度——經過四季輪轉,他終於明白,自己早已與靈山融為一體:三十六峰是他的骨骼,雲霧是他的呼吸,百姓的笑容是他的心跳,而那尚未完全石化的掌心,正握著最珍貴的東西——對這方山水的熱愛,以及永遠敞開的、接納萬物的胸懷。
    山風拂過,鈴蘭花瓣落在供桌上的米酒裏,蕩起小小的漣漪。石人公閉上眼睛,感受著靈山的一切:泥土的芬芳、流水的清越、草木的生長、百姓的煙火。在這片他用石血與金精守護的土地上,每一粒塵埃都在講述著永恒的故事——關於守護,關於接納,關於天地與眾生的共生。
    而他,永遠是故事裏最沉默的聆聽者,也是最堅定的守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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