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蠍子尾馬蜂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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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垂拱殿外廣場
今日特意換了一身大紅常服,頭戴硬翅展腳襆頭,腰紮玉帶的趙禎神采奕奕的端坐於臨時設於垂拱殿外高台之上的禦坐之上,嘴角微翹。
“臣等恭請聖安。”三百名身穿圓領,右衽,深藍色羅製,領口,袖口繡有青色緣邊進士服,頭戴黑色軟翅襆頭貢士巾,腰紮青色貢士革帶的新科貢士們在張輜重的帶領之下,朝上首的趙禎一揖到底。
“眾卿免禮。”龍椅之上的趙禎右手向前作托起狀,免了下首眾人的禮數。
“謝官家。”眾人複行一禮後,身姿挺拔的站在了原地,等待著上方這位帝國最高統治者對自己的“宣判”。
“懷恩,開始吧。”將手中昨日就已經擬好的聖旨遞給了身旁的陳群,並遞給他一個開始的眼色。
“傳臚大典正式開始,淮南西路毫州貢士張輜重上前聽封。”雙手高舉恭敬的從趙禎手中接過聖旨之後,陳群幾步來到趙禎禦座之前,將手中聖旨展開就直接高聲宣讀起來。
“臣張輜重領旨。”在被陳群點到自己的名字之後,張輜重邁著優雅的四方步從容不迫的走到了高台之前,直直向龍椅之上的趙禎跪了下去。他雖然麵色始終如常,一雙袖子之下的雙手手心卻早已布滿了汗水。
“嗬嗬,張卿免禮。愛卿的才學雖然不是這次所有貢士之中最為出眾的,但朕從愛卿的策論之中感受到了一顆拳拳的報國之心,還有為天下,為百姓,為戰死在邊境士卒、將軍立心、請命的決心,所以朕今天破格將愛卿點為頭名狀元,授翰林院編撰一職。望愛卿能一展心中所學,莫要讓朕失望啊。”抬手免了張輜重的禮數,趙禎在對張輜重的策論一番點評,還有對他的報國之誌肯定之後,破格點了他頭名狀元。
“臣叩謝官家隆恩。”跪在地上重重朝趙禎磕了一個響頭之後,神色激動的張輜重直接被禮部官員的官員帶了下去,前往偏殿更換袍服去準備接下來的跨馬遊街了。
“河北四安撫使路,北京大名府貢士蘇歙硯上前聽封。”在趙禎冊封了張輜重之後,陳群繼續念起了手中的聖旨。
“臣蘇歙硯接旨。”一雙如墨的彎月眉微微上挑,麵色平靜的蘇歙硯整了整身上的貢士服,不疾不徐的走到了高台之下,恭恭敬敬,無可挑剔的朝趙禎行了一禮。
“蘇愛卿請起,愛卿試卷之上的字體結構嚴謹,收靈動快捷,筆跡瘦勁,已頗具風骨,且於‘治大國如烹小鮮’自己的獨到見解,思維清晰,邏輯嚴謹,又言之有物,朕今日特點汝為第二名榜眼,授翰林院編修,望愛卿莫讓朕失望啊。”無為而治的治國思想和一手已經初具風骨的書法讓趙禎對眼前的北方少年起了愛才之心,他決定好好培養一下這個蘇歙硯。
“臣叩謝官家隆恩。”多情的桃花眼又亮了幾分,素來老成持重的蘇歙硯在此刻內心也是十分激動的,雖然不至於立刻為堂上的君王拋頭顱灑熱血,但也讓他對趙禎生出了“提攜玉龍為君死”的忠誠與感恩之心。
“嗬嗬,愛卿也先去隨禮部官員前去偏殿更換袍服吧。懷恩,繼續吧。”衝下首的蘇歙硯溫和的笑了笑,趙禎回頭又對身邊的陳群吩咐了一句。
“喏。臣告退。)京西路陳州貢士謝玄墨上前聽封。”在陳群繼續宣讀聖旨的時候,蘇歙硯也同樣被禮部的官員帶去偏殿更換袍服去了。
“臣謝玄墨領旨。”生性跳脫的謝玄墨臉上洋溢著陽光活潑的笑容,身上散發著少年獨有的活力,邁著著歡快的步伐幾步就來到高台之下,似模似樣的朝趙禎行了一禮。
“謝愛卿請起,已見風姿美,仍聞藝業勤。出身望族卻不眼高於頂,外貌出眾依然勤奮好學,勤耕不輟,不但字跡可圈可點,於邊策一途也有所涉獵,想法新奇大膽,天馬行空,不循規蹈矩,敢於打破常規。朕今日點你為探花郎,望愛卿莫讓朕失望。”看著眼前的活潑開朗的俊俏少年,趙禎嘴角上的弧度再次上揚了幾分,連他自己都感覺年輕了不少。
“臣叩謝官家隆恩。”嘴角都快咧到耳根的謝玄墨規規矩矩的朝趙禎複行一禮之後,眯著一雙好看的明眸就跟著禮部官員興高采烈的去偏殿會合張輜重和蘇歙硯二人了。
在欽點了前三甲之後,陳群又宣讀了二甲和三甲的名單,趙禎同樣在一一勉勵之後賜了他們進士和同進士的出身,並全部授予了翰林院和各部主事的官職。
“臣等叩謝官家隆恩。”被賜了進士和同進士出身的一眾考生在二甲頭名傳臚的帶領之下衝趙禎複行一禮之後,跟著禮部官員的身後出了皇宮,各自回到住所更換袍服,準備前往興國寺參加集會還有晚間的瓊林宴。
忙活了大半天的趙禎則是在陳群的陪同下匆匆忙忙回到了後宮之中,連衣服都沒換就又開始籌備起了接下來要舉行瓊林宴和晚間舉行的宮宴。
在趙禎冊封二甲和三甲進士的同時,已經換好了領口和袖口會鑲嵌有金銀絲祥雲和如意紋,在前胸上繡有兩隻展翅高飛鳳凰圖案的大紅色狀元服,頭戴黑色展翅短腳襆頭,不光點綴著寶石還插有鹿角飾品的狀元冠,腰紮玉鞓帶,腳踏黑色朝靴的張輜重和同樣換了一身大紅袍服的蘇,謝二人各自騎著一匹頭係紅花的高頭大馬,在禮部一眾胥吏的簇擁之下,從崇政殿偏殿到了東華門,又從東華門一路沿街騎馬遊行到興國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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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觀盡長安花。騎在這駿馬之上確實和往日步行有所不同啊,輜重你覺得呢?”三人之中最是跳脫的謝玄墨一馬當先走在隊伍的前頭,回身看向身後的張輜重。
“嗬嗬,依我看玄墨兄你不是感覺同了,而是身高不同了,畢竟你是咱們當中最矮的那個。”金榜題名的喜悅讓平日裏不善交際的張輜重的也放開了不少,難得的和謝玄墨開起了玩笑。
“張輜重好啊你,居然敢揭我的短兒,看我怎麽收拾你,吃我一拳。”身高剛剛五尺有餘,外貌清秀又皮膚白皙的謝玄墨直接一揚馬鞭朝身後的張輜重衝了過去,還假裝生氣的舉起了他的小拳頭。
“哎呀呀,我好怕啊,歙硯兄救我。”眼看著謝玄墨的小拳頭越來越近,張輜重直接輕夾馬腹,佯裝害怕的躲到了蘇歙硯的身後,而老成持重的蘇歙硯隻是淡笑的看著自己兩位同窗的打鬧,並總會及時的為他們規避掉一路之上的小風險。
“張輜重你別跑啊,我,我跟你沒完。”
“哈哈哈,謝玄墨有本事就來追我呀,小短腿連騎馬也提不了速,哈哈哈。”
三人就這樣一路笑著鬧著,一路到了興國寺,在參加完了同科進士舉行的集會之後,又並轡返回皇宮,一同參加了趙禎親自主持的瓊林宴,他們每人還在宴上提了一首及第詩,得到了趙禎和其餘進士的一致讚揚。
“及第新春選勝遊,杏園初宴曲江頭。紫毫粉壁題仙籍,柳色簫聲拂禦樓。”不勝酒力的張輜重靠在蘇歙硯的肩膀之上,一張俊俏的臉蛋此時染上一層緋紅,顯得整個人更美了,檀口微張,似乎在他的身上隱隱窺見了一絲魏晉名仕的影子。
“霽景露光明遠岸,晚空山翠墜芳洲。歸時不省花間醉,綺陌香車似水流。”酒力遠勝張輜重的謝玄墨倒是要比前者強上不少,如果不是眼尾之上的一絲潮紅和口中隱約散發的淡淡酒香,還真看不出來他已經有了幾分醉意呢。
“歸時不省花間醉,綺陌香車似水流。哈哈哈~~”
……
一夜好眠,在和謝玄墨和蘇歙硯到樊樓奢侈的吃了一頓全羊宴之後,張輜重便和二人分道揚鑣了。
他先是回到驛館收拾好了自己的行囊,接著出門步行溜溜噠噠的去了吏部開了休假回鄉省親的公文,然後又拿著手裏的公文去禮部借調了一隊二十人的兵丁。最後更是將這支人馬直接帶回驛館,在打包好了所有的行囊之後,就連夜快馬加鞭的向自己的外祖的所在地出發了。
“駕駕駕,籲。小張大人,前方好像有一隊縣衙的人馬哎,似乎是特意來迎接您的,您要見見嗎?”張輜重一行人一路星夜兼程,馬不停蹄,終於在十日之後趕回了毫州的黑石鄉新集村。負責在前方探路的兵丁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氣喘籲籲的問向身後同樣氣喘籲籲,臉色蒼白的張輜重。
“咳咳,本官還有要事,就麻煩解兄弟前去支會一聲了。”連續多日的趕路讓張輜重原本就不甚怎麽好的身體越發的吃不消了。他從懷裏掏出手帕輕輕咳了兩聲,便又帶著一眾兵丁繼續往外祖家的方向走去了。而得了命令的解珍撓了撓頭,一揚馬鞭往另一麵的人群走去。
張輜重李領著眾人又往前行了約一刻鍾的路程,便隱約看到了外祖家熟悉院牆,積壓在心頭多年的新仇舊恨一瞬間湧了上來,他叫停了身後的禮部兵丁,一揚手中馬鞭噠噠的獨自向前走了過去。
看眼前的這道院牆,馬上的張輜重歎了口氣,緩緩從懷中掏出了提前包好的毛筆,看了一眼朱漆大門,搖了搖頭,最後目光停留在大門右側粉牆之上,隨即翻身下馬,幾步來到餘家門前,提起手中的毛筆,筆走龍蛇,鐵畫銀鉤的題了一首四句的短詩——
“黑蠍身後尾,黃蜂腹下針。兩般皆不毒,最毒婦人心!”
“兒子你怎麽寫這個,趕緊擦了啊,你這讓你舅母怎麽活啊,你還有兩個表妹以後怎麽出嫁啊。”在院中打掃的餘文麗在聽到外麵動靜的第一時間拿著手裏的掃把就衝了出來。看見站在大門旁邊那首四句短詩之後,立刻神情激動的讓張輜重立刻擦掉。
“母親,你為何總是向著舅舅一家,我難道不是你十月懷胎生下的嗎?”將手裏的毛筆重新包好收回了自己懷中,張輜重在問出了他曾經多次問向自己母親的問題,雖然他自己的心裏也早已有了答案。
“我為何提著個字這村裏誰人不知?我為何好好的會得心悸,哮喘,那是你和父親還未和離時,我六歲來外祖家玩……”
“住口,快點住口,你個不孝子,我讓你住口,不要在這無端的惡心人,我要去官府,奪了你的功名。”
見餘文麗隻是冷冷站在對麵看著自己,張輜重的嘴角微翹抿,帶著一絲苦澀的和自己的母親說出了大夥都心知肚明的答案,卻不想還沒說完,就再次被他母親粗暴的打斷了。
“母親——,好好好,好,當了這麽多年孝子,如今我就真不孝一回,楊石當時衝我胯下狠狠提了一腳,當時我直接疼得起不來身,正當我舅舅說要不去請大夫,舅母攔了下來,說讓舅舅想清楚以後家裏要靠誰,得罪了我姨母誰還會給表妹撐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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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以後我身子骨就不好了,時常生病等後來我大一點能自己去醫館了,大夫說這是睾丸逆轉,如果當時能治療就沒事,可是現在晚了,以後子嗣都困難,而且會伴隨心悸和哮喘。”
眼中的光亮一點點的熄滅,張輜重揉了揉酸澀的眼眶,終於和自己這位親疏不分的母親宣泄出了壓抑自己心中多年的
不滿和憤怒,同時他親手為這段本就脆弱的母子之情畫上了句號。
“啊啊啊,都完了,我怎麽會生了你這個孽障。”看著周圍聚集起越來越多的街坊對著自家粉牆的詩句指指點點,指望不上自家中山狼兒子的餘文麗絕望的坐到了地上拍著大腿,號啕大哭起來。而躲在屋內的謝大華卻是一直沒有露麵。
“好好好,我是孽障,我不孝,行了吧,那母親以後就此別過。哦,對了,這塊匾額是兒子在汴京特意找人給舅母打的,既然她一直不肯露麵,那就麻煩母親到時轉交給她了 。”目光冰冷的掃過自己坐在地上哭嚎的母親,張輜重轉過身去朝兩名舉著一塊蒙著紅布的匾額的兵丁招了招手,那兩名兵丁就哼哧哼哧的把那塊匾額給抬到了他的麵前。
“正好各位高鄰都在,那也正好給我的那位好舅母做個見證,看看我這個做外甥的送她匾額多麽合適。”衝圍在四周的街坊四鄰欠了欠身,張輜重一把就將蒙在匾額之上的紅布給揭了下去,眾人便看到了四個大字——心如蛇蠍。
圍觀的街坊四紛紛叫好,哪怕沒什麽文化的他們在看到這四個字之後覺得和這家的惡婦十分相配。
“你不能走,兒子你不能走,你趕緊回來,給你舅舅舅母道歉,說,說是你胡說的。”在揭了匾額之後,餘文麗的臉色又蒼白了幾分,看著已經翻身上馬準備離開的兒子,她再一次試圖讓張輜重出麵低頭來挽回。而讓她失望的是,這一次張輜重絲毫沒有心軟,直接一揚馬鞭頭也不回的騎馬走了。
……
“大,大人,前方就是汴京城門了,我們還是歇會兒吧。”已經在路上跑了近一個月,整個人都瘦了一圈的解寶有氣無力的身後張輜重說道。
“咳咳,也 ,也好。辛苦,辛苦各位大哥了,等回了汴京下官一定請各位吃頓好的。”撫了撫自己的胸口 ,麵無血色的張輜重無力的坐在馬上,安撫著身後和自己吃了一路苦的兵丁。
“那我就先代各位兄弟先行謝過小張大人了,來來來,兄弟們再堅持一下,等進了城和小張大人一起吃頓好的去。”做事圓滑的解寶努力的活躍著氣氛,一路走來,他知道身邊這位看似堅強的少年是走的多麽艱難。
“哦哦哦,進城,進城。”
“隨本官進城吃好吃的咯。”感激的朝身後的解寶拱了拱手,強打精神的張輜重率先進了城門,卻不想早已有一個命中的劫難已經在等著他了。
“楊大哥,郭兄就是這個家夥,給我狠狠的揍他。”
在聽到一聲少年的怒喝之後,張輜重隻覺一陣劇痛襲來,然後就兩眼一黑,什麽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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