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天地皆逆旅，不必更求順境。”曹靜姝的目光看向高正儀。
    “處變不驚，有勇有謀，知進退，懂得失，母後希望我的女兒以後不管遭遇什麽，都莫要自輕自賤，須知自覺矜貴，則無需外求。”一下一下拍著懷裏的高正儀，曹靜姝溫聲的給她講著人生的道理。
    “是小窗幽記？才智英敏者，宜以學問攝其躁；氣節激昂者，當以德行融其偏…”
    “兒臣從前最喜這句，現在兒臣受教了。”
    依靠在曹靜姝的懷裏，眨了眨一雙好看的杏眸， 高正儀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第二天，大宋皇宮，垂拱殿
    第二日天還未亮，曹靜姝就托著鳳冠持鳳印寶冊出現在了在垂拱殿外，
    “臣妾曹氏靜姝教女無方，以致釀下昨日之禍，自覺無顏再居中宮國母之位，今將鳳冠鳳袍以及鳳印金冊一並封還，懇請官家下旨廢後。”
    剛剛從垂拱殿內走出來的文武眾臣在看到殿外的一幕之後，皆大驚失色。
    “聖人娘娘你這是為何呀，老臣先扶您起來。”走在最群臣前麵的宰相李西涯幾步走到曹靜姝跟前，伸手連忙準備將她扶起。
    “臣妾曹氏靜姝教女無方，以致釀下昨日之禍，自覺無顏再居中宮國母之位，今將鳳冠鳳袍以及鳳印金冊一並封還，懇請官家下旨廢後。”地上曹靜姝輕輕拂開李西涯的手，重新跪回了地上，再次讓殿內的趙禎下旨廢後。
    “天後娘娘並無過錯，官家萬萬不可輕易廢後啊，微臣懇請陛下收回成命。”走在荀司律身後的韓琦見此，想也沒想就直接回身朝殿內的方向跪了下去，舉著手上的笏板激動的的衝著趙禎高聲說道。
    “小韓大人此話有失偏頗了吧，如果不是聖人娘娘教化無方，民間又怎麽會有此傳言？還是說小韓大人是為了報答聖人娘娘的在蜀中的提攜之恩而罔顧天下百姓？”
    站在韓琦前方的工部郎中甄師憲卻是趁機向他開始了發難。
    “甄師憲，你少在這裏顛倒黑白，混淆視聽，豈可因民間的幾句傳言而輕言廢後，又豈可因幾句莫須有的傳言而動搖國本？臣附議韓琦大人，懇請官家收回成命。”
    戶部侍郎孫渡幾句話就把甄師憲懟的啞口無言，接著他也跟著跪倒了韓琦的身邊。
    “孫侍郎好一利嘴呀，輕輕鬆鬆就把這件事混淆了過去，民間的怨聲載道成了幾句傳言，民怨沸騰成了莫須有的傳言。”
    “那是不是有朝一日哪裏起了民亂，到了您這裏也不過是區區疥足之癬，幾句謠言而已。還是說在你孫大人的眼裏，我大宋的江山社稷皆比不過對你有提攜之恩的聖人娘娘，啊？”
    收到了甄師憲求救目光的賈謂之在第一時間站了出來，使出了自己的慣用伎倆，一頂頂足以被抄家滅族的大帽子衝著孫渡就扣了過去。
    “嗬嗬，有賈大人珠玉在前，下官如何擔得起利嘴二字呢？江山社稷您是天天掛在嘴邊兒的，隻言片語間便可治國安邦，談笑風生便可讓強虜灰飛煙滅，幾句話更是可以定人生死，要不是賈大人您在這朝堂之上，估計我大宋早就國將不國了。”
    跪在地上的孫渡也不慣著賈謂之，直接火力全開，就差指著他的鼻子說你就是個搬弄是非，隻會耍嘴皮子的佞臣小人。
    “你，你放肆。”臉色氣的漲紅賈謂之憋了半天，隻憋出了這四個字，心裏想著，這屆主戰派真是越來越不好對付了，一個個嘴皮子都快超過講話本鐵嘴霸王的了。
    “放肆，賈大人自謙了不是，下官隻不過是實話實說而已，怎比得上您的那句‘聖天子垂拱而治，而群賢臣眾正盈朝，天子既垂拱，何不效晉室耶？’放肆呢？”
    從孫渡的嘴裏每說出一個字，賈謂之的臉色就白上一分，當最後更是直接像一攤爛泥跌坐在了地上，不停的朝著殿內的趙禎磕頭求饒。
    “來人啊，將這個欺君罔上，對朕大不敬的家夥剝去官袍，摘去烏紗，直接打入刑部大牢聽候發落。”第一次被人拿來和晉朝的那群傀儡天子做作比較的趙禎是真的生氣了，生性寬仁的他罕見的在朝堂之上就直接把人給打入了大牢，而且還是當堂就給剝了官袍。
    “喏。”護衛在殿前的金瓜武士在趙禎的一聲怒喝之後直接就上前把賈謂剝了官袍，摘了官帽，然後像拎著小雞兒一樣把他拎了下去。
    “官家，老臣有本啟奏。”看著被金瓜武士拎下去的賈謂之，苗繼宗心中惋惜的搖了搖頭，烏紗是保不住了，自己盡保他一條性命吧。
    “愛卿請講。”沒有像別的大臣一樣直接下跪，而是向自己詢問之後才開始奏事，苗繼宗一開始就讓趙禎對他有了一個好的態度。
    “謝官家，賈謂之口出狂言，藐視官家，外加欺君罔上確實罪該萬死，但他剛剛所說的話還是有一定道理的。所謂無風不起浪，民間既然流傳起了這個傳言，那就還是有其原因的，朝廷也不能一味的置之不理，不然遲早會出亂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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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常和女兒苗秋月私下通信的苗繼宗十分精準的把握了趙禎的軟肋，愛惜名聲的他是不會任由有損皇家顏麵的流言四處傳播的。
    “嗯，苗愛卿言之有理。那依愛卿看來，此事該如何處置啊？”在心裏默默讚許了一句苗繼宗，趙禎溫和的向他詢問著解決的辦法。
    “此事原本是官家的家事，不該由老臣隨意置喙，但事關江山社稷，老臣就鬥膽妄言幾句。”
    “新科狀元張輜重在外祖門前題寫歪詩一事，主要是由其舅母不慈，心思歹毒所引起的，可聖人娘娘身為一國之母，有教化天下萬民的責任，民間出了如此心思歹毒的惡婦，聖人娘娘也還是有一定失察之責的。”
    “況且，聖人娘娘剛剛自己也親口承認了自己教女無方，所以不如這樣，隻罰不廢，官家以為如何？”老奸巨猾的苗繼宗兜兜轉轉，在刷了一大波好感之後，最後還是把皮球踢給了殿內的趙禎。
    “唔，隻罰不廢？愛卿且先退下吧，容朕好好想想。”苗繼宗一番模棱兩可，似是而非的話倒是給了趙禎解決提供問題的契機，和稀泥嘛，這個他可是太熟了。
    “咳～～”
    “官家，臣有本奏。”和身後的荀司律交換了一個眼神，吏部尚書荀司珩趕在趙禎開口之前站了出來，如果讓殿內的官家先開了口，那他們今日的努力可就真的成了一場笑話了。
    “咳～～，愛卿請講。”被自家大表哥荀司珩打斷說話的趙禎以袖掩麵的咳了兩聲，很是不爽。
    “謝官家，剛剛吳老國公所說的話確實很有道理，臣也十分認同。民間出了如此歹毒的惡婦確實是聖人娘娘的失察，京兆縣主昨日所闖下的禍也確實是娘娘教女無方。”
    兩鬢斑白的荀司珩緩緩開口，他這次的進言卻是讓所有人大跌眼鏡，不光殿內的趙禎，連站在對麵的苗繼宗一派也都十分狐疑的看著他。
    “所以臣建議將張輜重的舅母謝大華送到了當地的廟裏出家，用餘生在青燈古佛的陪伴之下償還自己所犯下的罪孽。至於京兆縣主，官家已然責罰過了，臣就不再多言。另外，臣還有兩句話，‘一日夫妻百日恩’，國本不可輕易動搖，望官家三思。”
    沒有理會身邊眾人的目光，荀司珩在說完之後徑直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等候著趙禎最後的決定。
    “官家，老臣也有本奏。”須發皆白，精神矍鑠的劉希賢在荀司珩之後也站了出來，衝著趙禎舉起了笏板。
    “先生請講。”看到劉希賢也站了出來，趙禎急忙收斂了思緒，態度恭敬的聽著自己這位先生的進言。
    “老臣謝過官家，荀小子所說的也正是老臣想說的，天後娘娘並無過錯，不可輕易廢後，國本也不可能輕易動搖。往遠了說，漢朝時的漢武帝因聽信江充讒言，逼反了戾太子劉據，後又逼得皇後衛子夫自盡，廢長立幼，最後皇權旁落，堂堂天子竟被被霍光一武夫欺淩。”
    劉老大人腰板挺得溜直，說起話來也是中氣十足，滔滔不絕，雄厚有力的聲音回蕩在整個垂拱殿當中。
    “往近了說，前唐的玄宗皇帝寵幸武氏惠妃，聽信其讒言，一日殺三子，後又獨寵楊氏貴妃，與其終日飲酒作樂，不理朝政，好好的一個大唐盛世就毀在了兩個胡兒手裏。老臣懇請官家三思，收回成命。”劉希賢話音剛落，身子就直直的朝著殿內跪了下去，聲若洪鍾。
    “是啊官家，此舉萬萬不可啊，懇請官家收回成命。”身後的文武眾臣在宰相張士遜的帶領之下也全部跪了下來，齊齊請趙禎收回成命。
    “傳旨，毫州謝氏心思歹毒，苛待外甥，為母不慈，為媳不賢，為妹不悌，著當地官府即刻將其送進廟裏為尼，在佛前以贖其罪。”
    “皇後曹氏靜姝將鳳印宮務與交與清河郡君與苗氏昭容暫掌……”
    “官家，事已至此，不如就讓靜姝帶著兩個孩子陪著老婆子我去廬山住一段時間吧。”
    趙禎的旨意剛宣了一半，門外就傳來了荀母那威嚴中帶著慈祥的獨特嗓音。
    “嗯，也好。那就讓天後攜二女陪翼國長公主去廬山住上一段日子吧，退朝。”和門外的荀母對視了一眼，眼底一片淡淡青黑的趙禎下達了旨意，他心想，讓梓潼陪姑母出去散散心也好，這個結果大家也都能接受。
    “官家聖明。“
    “官家聖明。”
    ……
    荀府大門口
    “母親啊，這次多虧了您及時趕了過來，不然恐怕到最後又會鬧得不好收場啊。”
    跟在馬車旁邊的荀司律一邊伸手去扶馬車之上的荀母，一邊一臉慶幸的說道。
    “爹，祖母，你們在說什麽啊，什麽幸好祖母及時趕到了？”被扶下馬車的荀母還不等開口，在院裏溫習功課的荀不言聽著動靜的就從府裏躥了出來，在另一邊幫著扶著荀母，一臉好奇的看向自己老爹。
    “不關你的事，回去好好溫習你的功課去。”繼續扶著荀母往府裏走，荀司律暫時並不打算讓荀不言知道這件事，他十分了解自己的兒子，一旦讓他知道了，指不定會捅出什麽簍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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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郝萌啊，如今言哥兒身為解元，也已經是個大人了，為兄覺得有些事也應該讓他知道了。”扶著荀母的荀司律前腳剛邁進大門，後腳就又聽到了自己大哥的聲音。
    “大哥大伯）。”荀司律和荀不言同時回頭看向出現在門口的荀司珩，前者是在拚命的使著眼色阻止，後者則是一臉好奇。
    “孩兒拜見母親。言哥兒，事情是這麽回事，半月前新科狀元張輜重回鄉省親，因其舅母不賢，更是曾多番刁難陷害，便一氣之下在他舅母的粉牆之上題了一首‘黑蠍身後尾，黃蜂腹下針。兩般皆不毒，最毒婦人心！’的短詩，此事過後，民間就漸漸流傳起了聖人娘娘無德的流言。”
    “今天在早朝剛剛結束之後，聖人娘娘就雙手高舉鳳印金冊跪倒了垂拱殿外聲稱自己教女無方，自請廢後，後經眾朝臣三推三勸，最後又由你祖母出麵調停，官家才將旨意改為聖人娘娘攜二女陪你祖母前往廬山小住一段時間，隻是未說何時歸，唉。”
    在朝荀母行了一禮之後，不甚在意衝著自己家小弟擺了擺手，荀司珩就拉著荀不言講起了這件事的前因後果。
    荀不言聽完自己大伯的講述，氣的差點沒把一口銀牙給咬碎了，當即就氣勢洶洶的從家裏來到了丹鳳門，找到了當值的楊基業和郭念禎二人。
    “二位兄弟，我這裏有一件事需要你們幫我個忙。”在找到了楊基業二人之後，荀不言也不客氣，直截了當的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摯友你說的是聖人娘娘的那件事吧，我也聽說了，就算你不來找我，我也會去找你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楊基業心中對荀不言第一時間能來找自己十分高興。
    “楊大哥說的對，荀小哥你有什麽想法就盡管說出來吧，我和楊大哥絕對會幫你到底的。”郭念禎同樣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表示會一幫到底，雖然還沒有和自己的那個渣男父皇相認，但是表弟求到了頭上，作為表哥的他也不能不管。
    “我在這裏先行謝過二位兄弟了，我打算在娘娘離京之前幹一票大的。”對楊基業二人深施一禮後，荀不言緩緩道出了自己那個膽大包天的計劃。
    如此便有了紫宸殿的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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