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皇宮，紫宸殿
    “兩名禁軍的修武郎拿著朕禦賜的金刀夥同解元當街毆打新科狀元，你們三個可真是給朕正臉啊，簡直是荒唐至極，今天在這兒給朕好好反省反省。”
    被荀不言扶到龍椅之上的趙禎不停的撫摸著自己的胸口，看著跪在禦案下方的三個糟心的家夥，氣就不打一處來。
    “請官家暫息雷霆之怒，保重龍體。”
    荀不言三人跪在丹墀之下低著頭，衝著龍椅之上臉色十分難看的趙禎齊聲說道。
    “息怒？你們三個捅了這麽大個簍子，還好意思讓朕息怒？朕沒被你們給氣死就不錯了。”原本已經自己消了一半氣的趙禎在聽到荀不言他們的話之後，火氣又噌噌的躥了上來。
    “官家，太醫院那邊傳來消息，狀元郎醒過來了。”控製不住火氣的趙禎正欲再次發飆，陳群卻在此時走到他的麵前將張輜重轉醒的消息匯報了上去。
    “既然狀元郎醒了，懷恩就和朕一同去看看吧。”
    “喏。”
    就著陳群的手從龍椅之上站了起來，趙禎準備先去太醫院看看張輜重的情況。
    “至於你們幾個就先在這裏跪著吧，等朕待會回來再收拾你們三個糟心的玩意兒。”剛剛和陳群走到大殿門口，趙禎似乎又想了到什麽，對著殿內的三人丟下了一句。
    “小子末將）恭送官家。”跪在地上的荀不言三人看著趙禎漸漸遠去的背影，在心裏也微微鬆了一口氣，終於不用擔心趙禎會被在訓斥他們的過程中會又一次把自己氣昏過去了。
    ……
    “一個兩個的，前朝後宮就沒有一個能讓朕省點心的。”
    陳群小心翼翼的把趙禎扶上了轎輦，聽著耳邊傳來的呢喃，他把自己的頭壓的更低了。
    “起駕～～”
    “嘎吱～～嘎吱～～”
    抬輦的宮人一路抬的極穩，腳步也放的很輕，全程沒有發出半點多餘的聲響。
    一縷帶著杏花微甜香氣的微風拂過趙禎的臉龐，讓他一直緊蹙的眉頭也不自覺的放鬆了下來。
    “暖氣潛催次第春，梅花已謝杏花新。”
    嘴角微翹，輕輕呢喃了一句之杏花詩後，三天未眠的趙禎竟是半靠在龍輦之上打起了盹兒。
    從紫宸殿出來，趙禎主仆往北行了大概能有一刻鍾的功夫就來了位於太常寺南側的太醫院。
    “官家，太醫院到了。”
    陳群先是朝著抬輦的一眾宮人做了個落輦的手勢，接著又快步來到趙禎的耳邊輕聲的喚了一句。
    “唔～～，到了嗎？陪朕進去吧。”打盹兒的趙禎緩緩睜開了雙眼，並把自己右手朝侍立一旁的陳群伸了過去。
    “喏。”躬身接過趙禎遞過來的右手，陳群穩穩的把趙禎從龍輦上給扶了下來。
    “官家駕到～～”
    “臣等參見官家。”
    扶著趙禎的陳群幾步來到太醫院的門口，衝著裏麵就來了一嗓子，不一會兒就呼啦的湧出了一大群穿著花花綠綠官服的太醫，在提舉許希錢乙和王惟一的帶領之下，神色激動的跪在地上接駕。
    “列位愛卿請起。”抬手免了地上眾太醫的禮數，趙禎就著陳群的手繼續抬腿向裏走去。而他身後已經起身的眾人也都隨著許希三人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崗位。
    “吱嘎～～”
    “罪臣張輜重參加官家，請治臣擅題歪詩冒犯聖人娘娘之罪。”
    身邊的陳群剛推開休息室的大門，裏間早已醒來的張輜重就從床上站起衝著進來的趙禎跪了下去，口稱有罪。
    “愛卿家裏的事朕都聽說了，此事錯不在你。愛卿放心，你的那個毒婦舅母朕已經讓當地官府把她送去廟裏出家了，另外，朕也一定會好好收拾那三個家夥為你出氣的。”以為張輜重是心中委屈，想讓自己為他出氣，趙禎於是神色溫和的好言撫慰了一番。
    “微臣謝過官家體恤，不過微臣並不想追究荀解元三人。微臣在醒來之後，已經從這裏宮女和禦醫的口中得知了整件事情的始末，此事的源頭就是臣回鄉省親所題的那首短詩引起的。”
    “隻是微臣沒有想到的是，短短幾日之間，流言就會從臣微那位於宋遼邊界的老家迅速傳遍了整個大宋。”
    向趙禎表達了謝意之後，張輜重依舊沒有起身，繼續跪在地上請罪。
    “張卿莫要太過自責，此事確實罪不在你，眼下還是先把身體養好要緊，可別辜負了朕和清河郡君對你的期望啊。”
    政治嗅覺極其敏銳的趙禎在聽了張輜重的一番話之後，很快就發現了其中的蹊蹺之處，搞不好又是那幾個老狐狸在背後搞的鬼。
    他麵上不顯，繼續好言安慰著張輜重，心中卻將此事暗暗記下，準備回宮就開始暗中徹查此事。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此事終是因臣而起，若不是臣的那四句短詩，也不會給賢明遠播，心懷天下的聖人娘娘招來如此多的麻煩。”
    “臣自請下放到地方為官，望官家恩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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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中自覺愧對趙禎和曹靜姝的張輜重一跪到底，表示願意把自己下放到地方為官，以贖其罪。
    “愛卿先好生在此休養，至於剩下的事等明日的朝會之上朕再做理會。”
    再次從自己臣子的耳中聽到誇讚曹靜姝賢明的話語，趙禎的臉色一下又黑了下來，讓張輜重暫且在太醫院休養，一甩袍袖就走了。
    “豈堪久蔽蒼蒼色，須放三光照九州。”
    整了整身上的衣袍，張輜重的一雙明眸之中迸發出堅定的光芒，明明一副弱不禁風的瘦弱身軀在此刻卻給人一種可以撼動山嶽的錯覺。
    大宋皇宮，垂拱殿
    今日的垂拱殿內顯得格外安靜，每一名大臣都低眉順眼的站在自己的位置之上，緊緊盯著自己手中的笏板，就像是一座座廟裏的泥胎木偶，縷縷白煙自丹墀左側的錯金銅博山爐中飄出，整座殿內的氣氛更顯壓抑。
    “吱嘎～～”
    “官家臨朝～～”
    厚重的殿門被從殿外推開，一聲尖細的嗓音過後，一身淡黃色圓領大袖寬衫，腰係玉裝紅束帶，頭戴一頂展翅烏紗帽的趙禎在陳群和一群小內侍的簇擁之下緩步走了進來，整張臉隱在了刺目的陽光之下，竟一時讓殿內的眾人看不真切。
    “臣等恭請聖安。”宰相張士遜臉色嚴肅，嘴唇微抿，率領身後的眾臣向進殿的趙禎躬身行禮。
    “嗯。”趙禎神色淡淡，頷首之後帶著陳群繼續向丹墀之上的龍椅方向走去。
    “謝官家。”得到趙禎的示意之後，張士遜重新帶著眾臣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之上，繼續扮演起泥胎木偶，因為他們知道，今日並不適合扯皮，啊不，議事。昨日他們已經越界一次了，今天該輪到趙禎的主場了。
    穩穩坐到龍椅之上的趙禎掃視了一圈殿內的群臣，見沒人跳出來給自己添堵，滿意點了點頭，朝身側的陳群遞了個眼神色。
    “官家有旨，宣新科狀元、翰林院編撰張輜重，解元荀無恙，禁軍都虞侯、修武郎，楊基業、郭念禎進殿呐。”收到眼色的陳群幾步來到禦案前方，將手中拂塵一甩，高聲衝著殿門吆喝了一嗓子。
    “官家有旨，宣新科狀元、翰林院編撰張輜重，解元荀無恙，禁軍都虞侯、修武郎，楊基業、郭念禎進殿呐。”
    “吱嘎～～”
    旨意被殿中的小內侍們一層一層傳達了下去，不一會兒厚重的殿門被再一次從外麵推開，一大早就等在偏殿的荀不言四人被兩名金瓜武士給帶了進來。
    “微臣末將）參見官家。”
    “這個逆子。”
    在群臣當中看著眼前這一切的荀司律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得更難看了。而站在荀司律前方的荀司珩卻是無比自責，若不是自己當日一時嘴快，也不至於讓侄兒惹下如此大禍。
    “張輜重。”
    緩緩掃過丹墀下方站著的四人，龍椅之上趙禎眼皮一掀，第一個點了張輜重的名字。
    “微臣在。”
    位於四人最左側的張輜重朝趙禎規規矩矩的行了一禮之後，出班跪到了禦案之下。
    “爾回鄉省親之時，原為報舅母苛待陷害之仇，在其門外粉牆題下四句短詩，本無傷大雅。然卻被奸人趁，在民間大肆散播謠言，以致人心惶惶，動搖中宮。朕念你本是無心，又是初犯，下放你至淮南路蘄州蘄水縣擔任正堂知縣，三年為期，爾可有異議？”
    摩挲著手中的白玉圭，趙禎最終還是決定遂了張輜重的願，將其下放了地方為官，一則是讓其在地方多加曆練，磨礪心性，二則就是朝中支持曹靜姝的人已經夠多了，他不想再給自己每次朝會再多添一次堵。
    “微臣並無異議，多謝官家成全。”跪在地上的張輜重一跪到底，神色如常。
    “嗯，既然無異議就且退下吧，明日去吏部取了文書便即刻出京赴任吧。”
    隨意的朝張輜重揮了揮手，趙禎又將目光投向了挨著楊基業的荀不言。
    “荀無恙。”
    “學生在。”蔫蔫的朝趙禎行了一禮之後，荀不言也規規矩矩的跪在了禦案之下。
    “爾身為新科解元，不僅不好生在家讀書，用心為國，為朕分憂，居然膽大包天，夥同朕的兩個修武郎當街攔截並毆打新科狀元，真是無法無天，荒唐至極。朕本欲重懲，但念你當年曾於蜀中救駕有功，便罰你三年之內不準科考，閉門思過，爾可有異議？”
    看著眼前的這個糟心的侄子，趙禎的眉頭不自覺的蹙了蹙，思慮良久，還是決定小懲大誡，此子本性並不壞，稍加打磨，日後或可成棟梁之材。
    “學生並無異議，謝過官家。”荀不言一跪到底，朝趙禎行了一禮後又起身回到了自己剛剛的位置。
    “嗯，楊良器，郭無悔。”
    處置完了荀不言，趙禎揉了揉微漲的額角，點到了楊基業和郭念禎二人。
    “末將在。”
    二人重重的向上首抱了一拳，大步的走到丹墀之下衝著禦案就跪了下去。
    “爾等身為大宋禁軍的都虞侯，而且還是朕欽封的修武郎，目無法紀，擅離職守，手持禦賜金刀夥同解元荀無恙當街毆打新科狀元，致其昏迷。姑念爾等曾於延州一戰多次立功，今罰爾等隨冀國長公主和天後一同前往廬山清修，負責貼身護衛，爾等可有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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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起昨日從張輜重那裏的得到消息， 還有後來回宮之後讓陳群打探到的情報，趙禎在多番考量之後，還是決定把楊基業二人放到了曹靜姝她們出京的隊伍，既可以讓自己眼不見為淨，又可以防止背後之人狗急跳牆。
    “末將等並無異議，謝過官家。”楊基業二人恭恭敬敬朝上首行了一禮，接著便聯袂起身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既然爾等四人皆無異議，退朝。”
    “臣等恭送官家～～”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不行朕得回去一趟。”
    在朝會上處置了張輜重四人之後，已經宣布退朝的趙禎在回去的路上越想越氣，頭也越發的疼了起來。
    又突然再次想起了荀司律年輕的時候做的事，在陳群等人目瞪口呆之下，自己氣呼呼的返回了垂拱殿。
    “禦史大夫荀司律管教不嚴，教子無方，今特罰奉半年，官降一等。”
    一臉懵的荀司律，“我謝謝你啊，還特意為我回來一趟。”
    看著自家表兄吃癟的表情，趙禎神滿意點了點頭，邁著優雅輕快的步伐神清氣爽的離開了。
    在趙禎神清氣爽的坑了荀司律一把同時，丹鳳門龐旁的矮房中，頭戴一頂皂紗轉角簇花巾，身穿一領紫繡瑞牛雲肩袍，腰係一條玲瓏嵌寶玉絛環，足穿一雙金線抹綠皂朝靴的趙宗實也帶著自己身邊的謝誌萌心情大好的出門了。
    “我走在長街中 聽戲子唱京城，
    人雜亂戲小醜 葉黃退入長秋。”
    嘴裏哼著上次從清梔那裏學來的戲詞兒，趙宗實一下一下的扇著自己手中的象牙刻山水紋骨扇，眉眼間的喜色藏也藏不住。
    “將軍，你這是遇見什麽好事兒了和我也說說唄。”跟在趙宗實身後的謝誌萌看著自家將軍難得露出了這麽開心的表情，便壯著膽子往前湊了湊。
    “膽子肥了啊，連你家將軍的事情也打聽，好好做你自己的事情得了。還有，別總是把目光放在我身上，你和你的那個四娘姐姐進展的怎麽樣了？”回頭用手裏的折扇輕輕敲了一下謝誌萌的頭，趙宗實一臉揶揄的看著自己的貼身小廝。
    “將軍~~，我和四娘隻是姐弟關係，你就別取笑我了。”在趙宗實灼灼的目光之下，謝誌萌的耳根和脖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了起來，最後更是直接往前跑去了。
    “哈哈哈哈～～”
    看著謝誌萌害羞的小模樣，趙宗實不厚道的大笑了起來。
    主仆二人就著這樣一路說說笑笑，不一會兒就來到了棲鳳樓。
    “誌萌，你在樓下自己呆著，有事我自會吩咐。”進了棲鳳樓內，衝著身後的謝誌萌交代了一番，趙宗實就搖著手中的折扇自己上樓了。
    “噔噔噔噔”
    “吱嘎～～”
    剛聽到有人上樓的腳步聲，今日外罩緋色紗麵褙子，裏麵是一件白色交領中衣，下身是一件白色錦緞上繡粉色梅花圖案的齊胸襦裙，頭上插著趙宗實送給她的桃木梔子花簪的清梔就從房內迎了出來。
    “宗實你來了。”
    “嗯，咱們進去說。”
    看著像一隻鳥雀一樣向自己跑來的清梔，趙宗實眼睛一亮，輕輕挽起她的素手就向房間的方向走去，而在裏間伺候的梅緗也十分的有眼色的退了出去，給二人泡茶去了。
    “看著將軍滿臉喜色，莫非是有什麽好事不成？”瞅著坐在對麵嘴角壓都壓不住的趙宗實，清梔輕聲的問了一句。
    “自然也有好事，不過那都不重要，對了，清梔你上次教我那個《遊京》我有幾個地方始終沒什麽頭緒，你能再給我演示一遍嗎？”眼神略過了床頭之上的那對無錫大阿福，趙宗實眉眼彎彎的望著對麵的清梔。
    “既然將軍有命，小女子自然不敢不從。”不自然的把頭別到了一邊，清梔耳根微紅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幾步來到窗邊，一甩袍袖，檀口微張，隨即就唱了起來，
    “我走在長街中 聽戲子唱京城，人雜亂戲小醜 葉黃退入長秋，悠悠的古城中 聽美人奏琴聲，朗朗夜色星空 望孩童放花燈，盼郎君幾撩紗 夜泊借宿酒家，君載著黑駿馬 威風凜凜尋他……”
    “咯吱～～咯吱～～”
    “嗯？”
    正聽的入迷的趙宗實被樓下傳來的一陣
    馬車聲給打斷了，麵色不虞的他直接從椅子起身來到窗邊向下查看。
    “哈哈哈哈～～哈哈哈～～”
    定睛一看，卻原來是翼國長公主和曹靜姝出京的車隊，心中出了一口惡氣的趙宗實當即露出了癲狂的笑容。
    “將軍，不過隻是路過了幾輛馬車，你為何如此高興啊？”一旁的清梔見趙宗實無故大笑，便滿眼關切拉了拉他的衣袖。
    “清梔莫要擔心，我並沒有什麽事兒，咱們接著唱。”
    趙宗實說罷就順勢攬著清梔的纖纖素手，繼續唱了起來，隻不過眼角又悄然留下一行清淚。
    “我走在長街中 聽戲子唱京城，人雜亂戲小醜 葉黃退入長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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