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木蘭“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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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彎弓征戰作男兒,夢裏曾經與畫眉。幾度思歸還把酒,拂雲堆上祝明妃。
    淮南路,亳州曹氏祖宅
    “虞衡啊,舅舅最後問你一次,你真的想好了嗎,現在後悔還來得及,你依然可以回到汴京做你的甲木薩,可是等這一剃刀下去,可就什麽都晚了啊。”
    曹府正廳之中,頭戴一方逍遙巾,身穿一身青色大袖,長及腳腕的大襟道袍,腰上用一條絲絛隨意一紮,腳上穿著一雙十方鞋的三十上下,身材中等的男子看著坐在銅鏡之前的範觀音,捋了捋頷下三縷長須,再次詢問了一遍。
    “‘阿爺無大兒,木蘭無長兄,願為市鞍馬,從此替爺征。’虞衡真的想好了,還請舅舅成全。從前都是母後庇護兒臣,如今也該到了兒臣護著母後的時候了。”範觀音從鏡中看著身後曹景休那和曹靜姝相似的眉眼中對自己的關切之色,更加堅定了自己參軍立功,為母撐腰的想法。
    “好,好,好,不愧是從阿姐膝下長大的孩子。既然虞衡已經下定了決心,那舅舅便成全於你。”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裏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裏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
    聽聞曹靜姝攜女前往廬山清修,特意從齊雲山的草廬風塵仆仆歸家的曹景休此刻老懷大慰,再連說了三個好字之後,一把將身側木製托盤之中的剃刀取出,口中呢喃著一段《逍遙遊》,開始為坐在身前,已經閉上眼睛的範觀音削發。
    一聲聲道韻從曹景休的口中飄出,那平和低沉的聲音似乎有一種安撫人心,讓人身心清淨的魔力,伴著剃刀一下一下的唰唰聲,還有屋外傳來的鳥雀蟬鳴聲,感受頭上三千青絲一縷一縷從頭上落下,範觀音此刻卻十分的寧靜。
    “是鳥也,海運則將徙於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唰唰~~唰唰~~”
    曹景休口中的一段《逍遙遊》接近了尾聲,他手下的動作也漸漸慢了下來,隨著最後一縷青絲悄然落地,這一次替範觀音的削發也算告一段落。
    “虞衡啊睜眼瞧瞧吧,看看舅舅的手藝是否還算過關。”將手裏的剃刀重新放回了木製托盤當中,瞥向散落一地的青絲眼中閃過一絲惋惜,曹景休輕輕喚了一聲假寐的範觀音。
    “嗯,辛苦舅舅了。”坐在椅之上緩緩睜開了雙眼,望向鏡中隻剩一層毛寸的腦袋,滿意的點了點頭。
    “誒,咱們一家人無需如此客氣。待會舅舅讓人找一身兒年輕男子的衣服讓你換上,現在咱們頭發削完了,該替你想個身份了。”不甚在意的擺了擺手,曹景休幾步坐到了位於堂屋正北的主位之上。
    “虞衡既然是您的外甥女,那不如就對外宣稱是舅舅您的養子如何?”聽了曹景修的話語,範觀音低頭略一思忖就有了主意。
    “妙極,妙極,外甥變養子,難怪你母後常在信中誇你聰慧呢。既入我名下,你母後也不在你身邊,那舅舅就托大一次,給你重新取個名字,就叫子丹如何。”眸中劃過對範觀音的讚許,主位之上的曹景休便按照家中的排行給她重新取了一個名字。
    “外甥女,不,孩兒多謝父親賜名。”
    得了新名字的範觀音,現在應該叫做曹子丹了,歡歡喜喜衝著北麵的捋須淡笑的曹景休就跪了下去。
    “好孩子這是幹什麽,快起來。咱們先一同去飯廳用飯,用過了飯舅舅有禮物給你。”
    起身一把拉起了跪在地上的範觀音,曹景休接著就先帶她去前麵的飯廳用飯了。
    舅甥二人從正廳出來,向北穿過一個小門,又過了一個小回廊,複行了能有不到一刻鍾的功夫,便來到了飯廳。
    “參見二老爺,表小姐。”
    曹景休和範觀音二人剛過回廊,早早候在飯廳門前的一眾丫鬟小廝就迎了上來,朝二人躬身行禮。
    “都起來吧,還有記得改口,要叫大少爺,知道了嗎?”天性隨和,不喜繁文縟節的曹景休抬手就免了眾人的禮數,並和眾人交代了範觀音新身份的事。
    “知道了,二老爺。”一眾丫鬟小廝在起身紛紛點頭應是。
    “嗯,茗煙還有留下侍書伺候,司棋你去替我找一身兒年輕男子的衣服來,剩下就都忙自己的去吧。”曹景休隨口點了兩個丫鬟和一個小廝,其餘的那些就全被他打發了下去。
    “是。”除了留下的三人,一眾丫鬟小廝再次行禮之後便又都躬身退了出去。
    “子丹咱們也進去吧。”
    “父親請。”
    舅甥二人謙讓了一番,最後在範觀音的堅持之下,還是讓曹景休先行進入了飯廳,而前者則是和身後的兩名丫鬟小廝一同走了進去。
    “子丹快坐,你初來乍到也不知你喜歡吃些什麽,我便讓做主讓廚房做了一些徽州當地的特色,快嚐嚐。”
    主位之上的曹景休看著一桌子的徽州菜,目露期待的催促著剛剛進來的範觀音。
    “父親費心了。”衝著曹景修微微頷了頷首,範觀音便直接坐到了他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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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道是醃鮮鱖魚,這道是問政山筍,那道是徽州毛豆腐,還有徽州熏雞,炒蝦絲,薺菜圓子,清湯白玉餃。桌子中間那兩份是什錦的撻粿,餡料分別有香椿、豆黃、槐花,豇豆還有雪裏蕻長喙參軍肉的。”
    曹景休一道一道介紹著桌上的徽州特色菜,還不時讓身邊的丫鬟侍書給範觀音碗裏加菜。而一邊的範觀音就一直優雅的一小口一小口的吃著碗裏的飯菜,並會在曹景休和她說話的時候,適時的點點頭。
    “父親,孩兒真的吃不下了。”
    在第三次消滅了碗裏的滿滿飯菜之後,範觀音放下手裏的象牙筷子,朝著一旁的曹景休搖了搖頭。隻能說不愧是曹靜姝的親弟弟,連投喂孩子的習慣都一模一樣。
    “既然吃飽了,那咱們就看看為父給你準備的禮物吧。”再三確定了範觀音是真的吃飽了,曹景休滿意的點點頭,然後就帶著她出了飯廳,接著將她帶到提前準備的房間讓他換上了剛剛找來的那身男裝,最後將她帶回曹家的正廳,把那套傳自漢末的寶甲遞到了她的麵前。
    頭上包著一塊紅色幅巾,外罩青驪色圓領金線繡團花襴衫,內搭白色中單,腰上係著金帶絝範觀音看著眼前箱中這一套保存完好,曆經千年時光卻依然閃爍著原本光澤的這套裝備一頂三叉束發紫金冠,一件西川紅錦百花袍,一件獸麵吞頭連環鎧,一根腰係勒甲玲瓏獅蠻帶。)
    小心翼翼伸出雙手去摸了摸,在閉上雙眼的瞬間,仿佛依稀可以聽到來自遠古戰場震天駭地的廝殺之聲。她在心中暗暗發誓,
    “寶甲呀寶甲,我曹子丹必定不會墮了你前任主人的威名,從今往後,我們並肩作戰,讓我們一起成為讓所有來犯之敵都為之膽寒的夢魘。”
    “嗬嗬,看來我曹家又要再出一員大將咯。”看著範觀音一副如獲至寶的模樣,曹景休就知道這禮物是送對人了。
    “父親莫要打趣孩兒了,不過這套裝備一看就來曆不凡,煩請父親為我解惑。”
    被曹景休的打趣的範觀音不自在的拱了拱手,然後迅速的轉移了話題。
    “咱們曹家本為魏國太祖武皇帝曹孟德直係苗裔,至於這套裝備據一代一代傳下來的說法,是當年魏武帝在徐州一戰生擒了一員虎將時得來的,隻知道那員武將在當時幾乎是天下無敵的存在,爵位也是在一眾諸侯之上,剩下的因為年代太過久遠,也都慢慢失傳了。”
    帶著一絲驕傲的和範觀音講述著麵前這套裝備的來曆,曹景休的思緒漸漸飄遠。
    “父親放心,孩兒定不會讓這套裝備蒙塵,更不會墮了咱們曹家魏武帝苗裔的名頭。”
    從曹景休那裏得知了眼前裝備的來曆,範觀音更將之視如珍寶。
    “嗯,好孩子為父相信你。那個曹宇啊,
    把他們都帶進來吧。”
    先是拍了拍範觀音的肩膀,接著曹景休又對門外喊了一聲,不一會兒就看到一個身材中等,眼神冷漠,披著一副黑甲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氣質和他如出一轍的十七人,個個周身煞氣縈繞,一打眼就知道這是一群驍勇善戰,殺人如麻的家夥。
    “末將等參見二老爺,大少爺。”由於之前特意交代了一番,十八人在行禮之時直接對曹景休身後的範觀音改了口。
    “起來吧。子丹啊,這十八人是咱們曹家的家兵,打祖上就一直跟著我祖父濟陽郡王身邊出生入死,今日起我就讓他們跟在你邊了,日後在戰場上也可護你周全。”
    對地上的曹宇十八人揮了揮手,曹景休又轉身對一旁範觀音囑咐了起來,眼中滿是濃濃的關切之情。
    “孩兒多謝父親。”再次衝著身邊的曹景休重重抱了一拳,範觀音的眼中閃過一抹晶瑩。
    “禮物為父也送完了,正好時間還早,咱們去東城那邊兒的八尺龍墟逛逛,再為我兒挑件趁手的兵刃還有坐騎,子丹咱們走吧。”
    把頭別到了一邊,曹景休背著手率先走出了正廳,生性隨和淡泊的他也生出了淡淡的不舍,不過很快被他壓了下去。
    “孩兒遵命。”範觀音嘴角微翹,帶著等身後的眾人快步跟上了曹景休的步伐。
    “水滴玲瓏竹箜聲,暗香隨風玉蘭動。”
    緩步走在亭台樓榭中間,一陣和煦的南風吹過,看著廊下翠竹沙沙作響的竹葉,鼻尖縈繞著玉蘭花純淨悠遠,清新淡雅的味道,曹景休信口念了兩句七言絕句。
    “拳石抱山步步景,亭台軒敞流水淙。”
    還不等前麵的曹景休吟出後半句,身後
    就傳來了範觀音那清冷空靈的聲音。
    “哈哈哈,妙啊,妙啊,子丹若是從文將來也必有一番成就啊。”
    再次得了誇讚的範觀音沒有說話,和回頭看她的曹景休相視一笑,便繼續向前走去了。
    眾人又複行了百十步的距離,就到了曹府的正門門口,依舊由曹景修打頭,範觀音緊隨其後,坐於駕駛位上的曹宇高高揚起手裏的馬鞭,啪的一聲,駿馬張開四蹄,載著眾人一路向東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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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空雞,剛出鍋的鍾離司空雞,肉質鮮嫩,湯汁濃鬱的司空雞。”
    “牛肉饃,外酥裏嫩,皮薄餡大的呂記牛肉饃。”
    “蘆鬆苞,外酥內軟,香甜可口的韓記蘆鬆苞。”
    … …
    “咯吱~~咯吱~~”
    在馬車之上聽著車外時不時傳來聲聲帶著當地口音官話的叫賣聲,還有馬車輪子壓過路麵的聲音,範觀音享受著這難得的人間煙火市井氣息。
    “白雲黃鶴道人家~~ 一琴一劍一杯茶~~
    羽衣常帶煙霞色~~不染紅塵桃李花~~”
    將左手之上中折扇輕輕敲擊在右手之上,曹景休鳳眸微闔,輕聲哼唱著白玉蟾祖師的《道情》,一副怡然自得之態,連身旁的範觀音和駕車的曹宇心情跟似乎著靜下了幾分。
    “駕駕,籲。二老爺,大少爺,八尺龍墟到了。”
    溜溜噠噠又向東走了能一刻鍾的時間,外麵駕車的曹宇穩穩的一勒手中韁繩,對著馬車上的曹景休二人恭敬的說了一句。
    “知道了,子丹我們下去吧。”
    “父親請。”
    緩緩睜開了雙眼,曹景休淡淡的應了一聲,便和車內的範觀音一前一後的走下了馬車。
    “抱歉,抱歉,老者可有礙。”
    範觀音剛一踏出馬車就頓感覺四周一靜,在自己麵前不知何時憑空出現了一名頭戴黑純陽巾,身穿青色雲遊道袍,腳踏十方鞋,身後背著一個竹製漁鼓,倒騎著一匹白驢的須發皆白的道人老者在笑吟吟的看著她。
    以為是自己衝撞了老者的範觀音急忙上前欲查看其是否受傷。
    “無事,無事,此乃道緣,既然有緣這個護心鏡便贈予你可替你擋下一劫。”
    倒騎驢的老者不甚在意的衝著範觀音擺了擺手,依舊笑吟吟的從懷裏掏出來了一麵模樣古樸,散發著金屬光澤的銅製護心鏡直接遞到她的手裏。
    “這……”
    “來來來,去去去,道道道,妙妙妙,不言,不可說。”
    在範觀音正自猶豫之時,卻隻見這名道人老者腳下不知何時竟升起了祥雲朵朵,在其的聲聲《道情》中,倒騎著座下白驢飄然踏空而去。
    過了不知多久,站在馬車旁的範觀音耳邊方才再次傳來了一聲聲叫賣,她定了定神,看了幾眼手中的銅鏡後就小心翼翼入將其仔細的揣入了自己懷中。
    與曹景休幾人隨意在喧鬧繁華的大街上行走著,看著身前身後一張張或年邁、或稚嫩、或俊俏風流、或世儈狡詐的臉龐,車水馬龍, 摩肩接踵。
    偶爾還能聽到遠處隱隱傳來小商商販那聲聲極具,帶著獨特韻律的吆喝聲,範觀音此刻更加堅定了自己從軍報國的想法。
    此去是為了母後,更是為了這大宋的萬裏山河,盛世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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