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奉天城風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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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54奉天城風雲
    夜色漸褪,梆子聲與自行車鈴鐺聲交織著劃破晨霧。收夜香的老漢佝僂著背,木梆子在寂靜的街巷裏敲出規律的節奏,“梆梆” 聲響驚起簷下寒鴉;偶爾傳來的自行車鈴鐺 “叮鈴鈴” 清脆又突兀,兩種聲音一沉一揚,在青磚灰瓦間回蕩,像是給這座城市喚醒的特殊韻律。有些消息靈通的人,從昨夜的異常響動中嗅到了大事發生的氣息,而普通百姓依舊如常,匆匆洗把臉便為生計奔波,踩著滿地霜花走向各自的營生。
    家廟的香煙嫋嫋升騰,氤氳中透著一絲詭異。平日裏香火鼎盛的城中心家廟,不知何時掛上了 “修繕中” 的木牌,褪色的紅綢在風中輕輕搖晃,似在遮掩著什麽秘密。其餘家廟看似與往常無異,香客們虔誠叩拜,燭火搖曳間,為繁華的城市加上一抹安靜。
    奉天城的權貴圈子裏,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士紳老爺們一夜未眠,提心吊膽地熬過漫漫長夜。天一亮,他們便開始走親訪友,卻發現許多平日裏熟悉的宅邸變得寂靜無聲。推開虛掩的雕花木門,映入眼簾的是空蕩蕩的庭院,精致的樓閣沒了往日的生氣,連看家護院的狗都不見蹤影。風吹過,霜花在回廊間打著旋兒,發出沙沙聲響,寒意順著脊梁骨直往上竄,一種難以名狀的恐懼在權貴們心中蔓延。
    此時,奉天城督軍府內更是暗流洶湧。張霖身著嶄新的督軍服,筆挺地坐在正堂中央的太師椅上,金絲繡邊的軍裝在燭光下泛著冷硬的光澤。他麵前鋪展著鬆江省的輿圖,墨跡未幹的線條勾勒出擴張的版圖,彰顯著權力的野心。然而,屋內詭異的氣氛卻與這份榮耀格格不入。
    結拜兄弟湯麟跪伏在青磚地上,昔日威風凜凜的將領此刻狼狽不堪。他的軍裝破破爛爛,血肉模糊的撕咬痕跡觸目驚心,皮肉外翻處還沾著細碎的布片。更令人不寒而栗的是他的堂兄弟張相,雙臂齊根而斷,兩條斷臂被隨意地擺放在輿圖兩側 —— 左邊斷臂下方,正是標注著關東山的位置;右邊斷臂旁,則是興安嶺。斷臂滲出的血順著輿圖邊緣緩緩流淌,在奉天城的位置暈染出一片暗紅,宛如一道血色傷疤。
    “東北不是張家的,不是諸位的,是府君的!”
    聲如洪鍾的話語在正堂外炸響,凜冽的氣勢仿佛要將這漫天寒意都碾碎。跪伏在地的一眾官吏們如遭雷擊,身軀劇烈顫抖,慌忙將頭深深埋進冰冷的地麵,額頭貼著青磚,大氣都不敢出,仿佛隻要稍有動作,就會招來滅頂之災。
    “說話!” 威嚴的喝問再次響起。
    “卑職等知道了!” 官吏們齊聲回應,聲音顫抖而急促,透著無盡的惶恐。
    這時,胡青青身著一襲紅蓮大氅,如同一團烈焰般出現在眾人眼前。她輕輕一甩衣袖,朵朵虛幻的蓮花在寒風中綻放,絢麗的色彩瞬間驅散了幾分刺骨的寒意。那蓮花散發著柔和的光芒,卻又帶著令人敬畏的氣息。
    “記住!以後你們賺錢可以,但不能沒有良心,有本事就把心眼子都用到洋鬼子的身上,老算計自家的同僚百姓,算什麽本事!” 胡青青目光如炬,掃視著麵前瑟瑟發抖的眾人,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飽含著對腐敗與內鬥的厭惡。
    “知…… 知道了!” 官吏們戰戰兢兢地回應,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清。
    “哼,我知道你們有的人不服,你們大帥也不服,現在他死了!” 胡青青冷哼一聲,語氣中滿是輕蔑與不屑。
    就在這時,“咚” 的一聲巨響傳來,仿佛大地都為之震顫。眾人隻感覺眼前一暗,仿佛有一座大山轟然倒塌。他們壯著膽子微微抬頭,隻見一頭身軀龐大的黑虎橫臥在麵前。那黑虎的尾巴足有丈長,此刻無力地垂在地上,七竅滲出的鮮血早已凝固,卻依然難掩它生前的威嚴與煞氣。即便已經死去,它身上散發的氣息,仍讓在場眾人不寒而栗。
    “是,督軍家的老仙兒!” 人群中有人忍不住低聲驚呼。
    世人皆知張霖出身草莽,憑借著過人的鑽營手段,在老佛爺編練的新軍中站穩腳跟,又耍盡手段來到關東,成為赫赫有名的 “關東王”。然而,隻有極少數的心腹才知道,張霖能在這風雲變幻的局勢中屹立不倒,背後依靠的,正是他家的老仙 —— 這頭實力不下於玉猞猁的黑虎。張家子弟個個都是當兵的好苗子,身體素質遠超常人,據說正是因為從小與這頭黑虎為伴,在它的威懾與影響下,錘煉出了堅韌不拔的意誌和強健的體魄。
    至於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麽,無人知曉。隻知道天剛破曉,奉天城的大小官吏就被緊急召集而來。當他們踏入這庭院時,看到的便是早已僵硬的督軍屍體,以及麵前這頭即便死去,仍帶著無邊煞氣的虎仙兒。這場麵,仿佛在無聲地宣告著,東北的權力格局,已經在一夜之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在關東這片廣袤而複雜的土地上,存在著本土三股強大的勢力:神秘莫測的關東老仙兒、兵強馬壯的張霖新軍,以及盤踞山林的胡子。這三股力量彼此製衡,維持著微妙的平衡。然而,風雲突變,如今老仙兒已歸入元湛麾下,成為家廟供奉的仙家;山林中的胡子被元湛以雷霆之勢擊潰,曾經呼嘯山林的悍匪如今隻剩下零星殘部,如喪家之犬般在深山老林裏苟延殘喘。而張霖苦心經營的新軍,此刻也陷入了群龍無首的境地。
    正堂內,寒意刺骨,血腥味在空氣中彌漫。眾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聚焦在地上兩具血肉模糊的屍體上 —— 那正是張霖新軍曾經的領頭羊湯麟和張相。曾經威風凜凜、叱吒風雲的將領,如今卻落得如此淒慘下場,無聲地昭示著權力更迭的殘酷。看著這一幕,在場眾人心中滿是惶恐與迷茫,他們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將何去何從,如同在茫茫大海中失去方向的孤舟。
    “汪如懷!” 一聲嚴厲的呼喚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卑職在!” 人群中,一個身形略顯單薄的身影急忙出列,跪地應答。此人正是汪如懷,他身形清瘦,眼神中卻透著精明與幹練,身上的長衫雖樸素,卻打理得十分整潔。
    “府君有令,作為鬆江省的財神爺,你做的不錯,尤其是行得正,坐的直,以後這鬆江的省長,就你做吧!” 話音落下,整個正堂一片嘩然。這突如其來的任命,如同一顆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麵,激起千層浪。
    “卑職…… 卑職……” 汪如懷一時語塞,額頭冒出細密的汗珠,雙手不自覺地攥緊衣角。作為張霖一手提拔起來的財稅廳廳長,他在財政稅務方麵確實能力出眾,憑借著過人的手段和正直的作風,將鬆江省的財政打理得井井有條,經濟蒸蒸日上。可省長一職,意味著要統領一省軍政要務,責任重大,遠超他以往的工作範疇。他深知自己雖擅長搞錢理財,卻缺乏從政經驗和領導魄力,這突如其來的任命,讓他既惶恐又不知所措。
    正堂內眾人的目光紛紛投向汪如懷,有羨慕,有嫉妒,也有懷疑,各種複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讓這個原本就緊張的氛圍更加凝重 。
    胡青青猩紅的裙擺掃過青磚,蓮紋刺繡在燭光下泛著冷芒。她指尖劃過汪如懷顫抖的肩頸,聲音裹挾著冰雪般的威壓:“別怕,以後你就管民政,一定要把鬆江省,乃至關東都變成一片富足的土地。至於軍隊……” 話音戛然而止,她突然轉身。
    “郭瘸子,你有信心沒?”
    人群後排傳來衣料摩擦的窸窣聲。那個瘸著右腿的中年軍官膝蓋磕在石階上,發出悶響。他左眼有道猙獰的刀疤,此刻卻因驚愕瞪得渾圓 —— 全場唯有他頂著 “郭瘸子” 這個羞辱性綽號,這聲質問顯然是衝他而來。
    “卑職…… 有信心!” 郭瘸子扯著沙啞的嗓子嘶吼,殘腿在身後不自然地蜷縮。他能感覺到周圍同僚的目光像鋼針紮在背上,有鄙夷,有嫉妒,更有等著看笑話的幸災樂禍。
    “好!” 胡青青雙掌相擊。她身後十二名身披黑袍的老仙兒同時掀開兜帽,露出額間閃爍的符文,陰森氣息瞬間籠罩整個正堂,“以後你管軍,汪如懷管民,府君希望你們幹好本職工作,不白吃關東的高粱米飯!”
    這場權力更迭來得迅猛而粗暴。當汪如懷躬身退出正堂時,掌心已被冷汗浸透。胡青青塞給他的新書邊角還帶著餘溫,泛黃紙頁間夾著元湛前世記憶裏的治國方略,油墨未幹的字跡旁,歪歪扭扭畫著簡易的蒸汽火車頭和學堂草圖。而那塊白骨令牌更沉甸甸地壓在袖中,上麵雕刻的惡鬼紋仿佛隨時會吞吐黑霧 —— 持此牌者,能調動神秘莫測的黑衫衛,那些傳聞中殺人不見血的影子殺手。
    另一邊,郭瘸子被胡青青拽著胳膊拖進軍營時,三萬新軍的長槍林正折射著寒芒。十二位老仙兒突然齊聲長嘯,化作十二道流光沒入軍陣。慘叫聲此起彼伏,有軍官試圖拔刀反抗,卻在瞬間被黑霧纏繞,隻餘滿地焦黑的鎧甲碎片。郭瘸子看著胡青青漫不經心,終於明白元湛的恐怖 —— 當新任主君站在力量巔峰,所謂收服人心,不過是殺到所有人脊背發涼的代名詞。
    夜幕降臨時,奉天城的燈火依舊明滅不定。汪如懷捧著古書在油燈下逐字研讀,窗外寒風卷著雪粒撲打窗欞;郭瘸子則在點兵場反複摩挲染血的虎符,遠處時不時傳來零星槍響,驚得拴馬樁上的戰馬人立嘶鳴。這場草率開始又草草結束的變革,正如同關東的寒冬,在暴烈與肅殺中,悄然重塑著這片土地的命運。
    短短三天,在胡青青等一眾老仙兒和鬼差的協助下,汪如懷雷厲風行,將鬆江省的政務梳理得井井有條。賬簿重新規整,賦稅分配明晰,曾經混亂的民政係統在他手中煥發出新的生機。與此同時,郭瘸子身披戰甲,騎乘一匹膘肥體壯的高頭大馬,率領一萬新軍,向著小鬼子盤踞的地盤浩浩蕩蕩開拔。
    “讓老少爺們看看,咱們吃的高粱米飯絕對值個!” 元湛擲地有聲的話語,仿佛還回蕩在耳邊。郭瘸子握緊韁繩,眼神堅定,心中滿是為關東百姓爭一口氣的豪情壯誌。然而,真實的戰場遠比想象中殘酷。這裏不僅有槍炮的轟鳴,更有超凡力量的較量。初掌兵權的郭瘸子,尚未完全掌控軍隊,麵對裝備精良且擁有神秘力量的敵人,首戰便遭遇重創。
    白羊鎮一戰,硝煙彌漫,喊殺聲震天。子彈呼嘯,炮彈轟鳴,鮮血染紅了皚皚白雪。郭瘸子拚盡全力指揮作戰,卻難以抵擋敵人的猛烈攻勢。最終,他不得不帶著殘部狼狽撤退,三百兄弟的生命永遠留在了那片冰冷的土地上。戰敗的消息傳回軍中,怨氣與冷眼如潮水般向郭瘸子湧來。有人質疑他的能力,有人懷念張霖統領時的輝煌,甚至有人暗中謀劃著反叛。
    麵對這一切,郭瘸子沒有選擇硬撐。夜幕降臨,寒風呼嘯,他獨自一人來到驛站旁的家廟。廟堂內,燭火搖曳,神像莊嚴肅穆。郭瘸子跪在蒲團上,神色凝重,低聲訴說著心中的不甘與決心。
    當夜,詭異的氣息籠罩著白羊鎮。三百青稷陰甲俑如鬼魅般悄無聲息地潛入小鎮。這些陰甲俑,麵無表情,行動整齊劃一,手中的兵器閃爍著森冷的寒光。慘叫聲、哭喊聲在夜色中此起彼伏,一夜之間,白羊鎮變成了人間煉獄。
    第二天,偵察兵帶回了令人震驚的消息。張霖的擁護分子們紛紛叫囂著這是假的,是故意編造的謠言。然而,當軍隊開拔,行至白羊鎮時,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一根根長槍筆直地倒插在地麵,上麵懸掛著東桑人的頭顱,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鮮血順著長槍滴落,在雪地上匯成蜿蜒的溪流。
    在道路的盡頭,一幅巨大的橫幅格外醒目。那是用許多床單拚接而成的,上麵的血字在陽光下格外刺目:“老少爺們兒,一起打鬼子!” 寒風中,橫幅獵獵作響,仿佛在向所有人宣告:關東子弟絕不屈服,必將與侵略者戰鬥到底!郭瘸子勒住馬韁,眼神堅定地望向遠方,他知道,這場戰爭才剛剛開始,而他,絕不會再讓兄弟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