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黑衣人沿著黑石山穀西行，沉重的皮靴踩在漆黑的玄武岩上發出沉悶的聲響。他每隔幾十裏就會停下，熟練地撥開岩縫中隱藏的監視法陣，更換已經耗盡魔力的留影石和魔晶石。這些法陣被巧妙地偽裝成普通石塊，隻有魔法力感知敏銳的人才能發現端倪。凱薩斯屏息凝神地跟在數百米之外，借著月光和岩壁的陰影隱匿身形，從繁星滿天一直跟到東方泛起魚肚白。
    這個神秘人顯然做足了準備。他的儲物戒指裏裏麵裝滿了補給品。饑餓時就從行囊中取出風幹的肉脯和硬麵包邊走邊啃，疲倦時便仰頭灌下兩瓶泛著幽綠色熒光的煉金藥劑。普通傭兵八九天才能走完的黑石山穀路線，他僅用三天就完成了全程。跟在後麵的凱薩斯苦不堪言，不得不靠著自己儲備的煉金藥劑強撐，喉嚨裏盡是藥劑的苦澀味道。
    在抵達黑石城西門前的最後一片橡樹林裏，黑衣人突然停下腳步。他警惕地環顧四周後，從儲物戒指裏拿出了衣袍。他在茂密的樹林中快速換裝，兩分鍾之後，一個頭發略有些花白、麵容滄桑的中年男子走了出來。
    躲在遠處的凱薩斯瞳孔驟然收縮——這張臉他再熟悉不過了，竟是黑石酒館裏那個終日醉醺醺的傭兵湯姆！
    記憶中的湯姆總是穿著磨破的皮甲，腰間掛著幾個用來裝黑魔蛇的小籠子。他實力平平，每次完成任務拿到賞金就會泡在酒館裏揮霍一空。但這個看似落魄的傭兵，卻總能在山穀裏抓到危險了的黑魔蛇，還經常以低於市價三四成的價格賣給凱薩斯家。
    現在展現在凱薩斯眼前的湯姆，周身縈繞著若隱若現的黑暗元素，舉手投足間流露出的氣息至少是高級魔戰士的水準。
    凱薩斯確信這就是同一個人，當湯姆下意識用左手小指搔撓右眉角的疤痕時，這個標誌性的小動作讓所有的懷疑都煙消雲散——那是多年前湯姆捕捉黑魔蛇時，躲閃黑魔蛇攻擊時被石塊劃傷的痕跡。
    跟蹤持續到城西一處偏僻的石砌院落。湯姆進門後仔細檢查了門窗的防禦魔紋，隨即癱倒在簡陋的木床上沉沉睡去。
    凱薩斯則返回黑石山穀的臨時營地，在兩塊形如巨獸獠牙的玄武岩之間搭起帳篷。他從行囊裏取出那隻毛茸茸的幼犬安頓好，然後鋪開一張鞣製過的疾風狼皮，憑著記憶繪製出精細的黑石城地圖。筆尖在獸皮上沙沙作響，老約翰的住所、湯姆的住所、以及二十多個傭兵的落腳點被一一標注。
    這些地點都分散的很開，很難讓人聯想到他們是一夥的。特別是湯姆的居所，恰好能監控黑石城西城門的出入。
    凱薩斯粗略估算，光是布置那三十多個監視法陣的材料費用，就抵得上小型商行半年的利潤，維持運轉所需的魔晶石消耗，換成金幣那也不是個小數字。
    最令他心驚的是，在靠近無盡森林的西側山脈，那些偽裝成岩石的監視法陣，密度竟是山穀中的五倍有餘。黑石山脈並沒有猛獸出沒，這些人監視的應該是精靈的巡邏隊。
    幾天之後的一個霧氣彌漫的清晨，凱薩斯裹緊鬥篷從東城門進入了黑石城。城門守衛打著哈欠，眼睛都沒有看進城的人一眼。
    連續五天追查，老加隆的消息卻一無所獲，這讓他的指節在鬥篷下無意識地敲擊著刀柄。老約翰一夥人行事如同幽靈，他們彼此之間用魔法傳訊聯係，平時就算碰麵了也隻當是陌生人。
    凱薩斯心裏盤算了很久，查不出老加隆的消息，他也絕不會把這些珍稀藥材賣給老約翰，那等於直接資助了聖羅蘭教會。
    當溫和手段失效時，他準備動用一些強硬的手段。
    黑石城如同巨獸般盤踞在黑石山穀的入口處，陡峭的岩壁天然形成了南北屏障，僅有的東西兩個城門。
    凱薩斯剛踏過城門拱洞，數百米之外的黑石酒館裏，老約翰就已經收到了消息。老約翰用布滿老人斑的手指抹去麥酒杯上的泡沫，聽著傭兵附耳匯報，渾濁的眼珠裏閃過算計的光芒。他故意把玩著橡木桌上的銅製天平，讓砝碼發出清脆的碰撞聲——就像在掂量獵物的價值。
    “在黑石城，他的草藥休想找到第二個買家！”
    老約翰突然捏碎手中的胡桃，果殼碎片濺在橡木桌上。幾個醉醺醺的傭兵聞言抬頭，看見老約翰嘴角扭曲成毒蛇般的弧度。
    一位獨眼傭兵擦拭著彎刀，提出了自己的質疑：“要是那小子帶著草藥跑去火楓城……”
    “蠢貨！”
    老約翰的銀製酒杯重重頓在桌上，把獨眼傭兵嚇了一跳。老約翰突然壓低聲音，像是毒蛇吐出了蛇信子。
    “他身上要是有很多草藥，早就應該去了火楓城，根本不會在黑石城逗留這麽久。我要讓他來求我，求著我買下這些草藥！”
    老約翰看了傭兵一眼，淡淡的說了幾句。他覺得隻有這樣，才能逼迫凱薩斯說出草藥的來曆。如果動用武力解決問題，他擔心手下的這些傭兵很難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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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無盡森林附近的監視法陣，由於早就耗盡了魔力，留影石沒能錄製到凱薩斯經過的影像，這件事情讓老約翰大為惱火。
    酒館大門突然被撞開，晨風卷著落葉撲進來。裹著鬥篷的傭兵帶著一身露水衝到角落：“老約翰，他雇了鐵橡木商行的馬車，目的地是北地高塔！”
    “他想把草藥賣給北地高塔！”
    老約翰猛地站起，橡木椅在地板上刮出刺耳聲響。他覺得自己失算了，他漏掉了北方的魔法勢力。隻是他有點想不明白，不是北地高塔的草藥供應商，想賣草藥可不大容易，弄不好連北地高塔都進不去。
    馬車中的凱薩斯緩緩攤開那張，已經被摩挲得有些發皺的黑石城地圖，獸皮上密密麻麻的標記記錄著他這些天來的秘密探查成果。他坐在顛簸的車廂裏，眉頭緊鎖，顯得格外陰鬱。
    經過連日來的暗中調查，線索卻始終停留在老約翰身上——這個狡猾的老狐狸隻通過黑石酒館與幾批傭兵接頭，行事極為隱秘。更令人意外的是傭兵湯姆，他雖日日造訪酒館，卻永遠隻坐在燈火通明的櫃台邊豪飲，從來都不去老約翰所在角落。
    在黑石城的三百多名傭兵，幾乎盡數掌握在老約翰手中，他們籌備多時的物資和裝備，無不昭示著即將對黑石山脈展開的重大行動。
    凱薩斯修長的手指劃過地圖上山脈的輪廓，眼神愈發深沉。他此次前往北地高塔的旅程表麵上是販售珍稀草藥，實則是要去尋求幫助。
    這座傭兵之城的存在本身就像個微妙的平衡——雖然地處羅蘭帝國疆域，飄揚的卻是北地高塔的旗幟。作為高塔一手建立的傭兵小城，黑石城的所有稅收都直接流入北地高塔的口袋。
    車輪碾過碎石路的聲響突然變得急促，凱薩斯撩開車簾，發現黃昏中的高塔尖頂已近在咫尺。
    牛車來北地高塔需要兩天時間，馬車一天即可。從清晨出發，馬車終於在鍍著晚霞的高塔大門前停下。凱薩斯下車之後沒有直接進入高塔，他靜靜注視著鐵橡樹商行的馬車夫整理韁繩，直到那輛裝飾著橡果紋章的馬車徹底消失在暮色中。
    在這個被陰謀籠罩的時刻，他不敢輕易信任雇傭的車夫——誰知道這個看似普通的商行背後，會不會正藏著老約翰那雙布滿老繭的手？
    幾分鍾之後，隨著馬蹄聲漸漸遠去，凱薩斯踏入了北地高塔宏偉的大廳。他快步走向正在緩緩閉合的魔鋼大門，在守衛們警惕的目光中，從容地從懷中掏出了那枚泛著幽藍光芒的魔法徽章——煉金塔徽章。
    幾個全副武裝的守衛麵麵相覷，眼前的景象讓他們困惑不已。這位訪客身披暗紋流轉的魔紋皮甲，腰間別著兩把帶鞘的短刀，完全是一副疾風戰士的裝束。更令人費解的是，他出示的竟是煉金塔的專屬徽章。守衛長猶豫地摩挲著劍柄，但在北地嚴苛的等級製度下，終究沒敢多問，隻是沉默地讓開了通道。
    穿過鑲嵌著魔力水晶的回廊，凱薩斯輕車熟路地繞過中央魔法噴泉，熟悉的草藥氣息撲麵而來。煉金塔的青銅大門在他麵前自動開啟，混合著龍舌蘭與月光草的濃鬱氣味頓時充滿了鼻腔。他沒有絲毫停留，徑直登上螺旋階梯，靴底與台階碰撞出清脆的聲響。
    當凱薩斯推開三層煉金室的橡木門時，映入眼簾的是正在操作精密儀器的坎德爾大師。老煉金師銀白的長須隨著他急促的動作不停顫動，水晶試管中的液體正冒著危險的氣泡。
    “站住！誰允許你——”
    坎德爾猛地抬頭，手中的滴管差點掉落。當他看清來人時，布滿皺紋的臉上瞬間血色盡褪。來人一副刺客的打扮，而且就站在他的麵前。
    “放鬆點，坎德爾大師，我是凱薩斯！”
    凱薩斯笑著看向老煉金師，手指在耳後輕輕一按。隨著一陣魔法漣漪蕩漾，那張屬於中年人麵容逐漸顯現，變回了一張年輕的麵孔。
    “看來連您這樣的大魔法師，也不能識破這個新玩具！”
    坎德爾扶正滑落的單片眼鏡，渾濁的眼睛瞪得滾圓。他顫抖著指向那個精巧的麵具：“月神在上！這是傳說中的精靈幻化麵具的？它也太神奇了！”
    凱薩斯微微笑著，隨後他又變回了中年人的模樣。
    “凱薩斯，你為什麽要偽裝成刺客的模樣？”
    坎德爾對幻化麵具有些好奇，它的偽裝效果太好了，看著一切都像是真實的。
    “我擔心北地高塔有聖羅蘭帝國的探子，所以我需要偽裝起來。坎德爾大師，別驚訝，我這樣說當然是有依據的。”
    蒼老的坎德爾一臉震驚，但他知道凱薩斯不會亂說，連忙追問道：“凱薩斯，這可不是小事，你的依據又是什麽？”
    “坎德爾大師，我問一個非常簡單的問題。五十年前的黑石城送到煉金塔的草藥，也和今天一樣多嗎？”
    “那時候每年送來上萬株高級草藥，現在黑石城送來的草藥中，高級草藥最多也隻要一兩千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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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凱薩斯坐在了一起沙發上，饒有興致的看著坎德爾，開口問道：“您就沒懷疑，高級草藥為什麽少了？”
    “他們告訴我黑石山脈貧瘠了，高級草藥變得稀少了。我當時就懷疑了，我還親自去了一趟黑石山脈，高級草藥真的很難看到了！”
    “坎德爾大師，你被人騙了，還被騙了幾十年。黑石山脈沒有貧瘠，那裏的草藥都被人采摘幹淨了。您的草藥都被聖羅蘭教會的人拿走了，北地高塔也跟著損失了大量的稅收！”
    坎德爾摘下眼鏡，麵色凝重的走到一邊沙發邊坐下，他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
    “真的是聖羅蘭帝國的人？”坎德爾詢問道。
    “他們在黑石城布局了四十多年，背後的主謀您肯定聽說過。他的兒子還是您的學生，在喂養室被金眼黑魔蛇咬死了！”
    “加隆！”
    “是老加隆！這個人老謀深算，是個不容小覷的狠角色。從小加隆進入北地高塔開始，他就在黑石城悄悄的布局了。現在他已經在暗中掌控了黑石城，采摘草藥的傭兵基本都是他的人！”
    聽到凱薩斯的補充，坎德爾緊皺著眉頭在思索著。許久之後，他突然開口問道：“凱薩斯，他們有多少人？”
    “我現在隻查到三百多人，但真正的人數肯定更多。坎德爾大師，那些人非常狡猾，幾個關鍵的人物從不碰麵，他們用魔法傳訊相互聯係。背後的主謀更狡猾，我也沒能查到他的藏身之處！”
    坎德爾的眼皮突突直跳，聖羅蘭人的數量確實有點多。這麽多人完全有能力控製黑石城，也意味著北地高塔在黑石城的人被收買了。
    “凱薩斯，黑石城並不大，隻要封住整座城，剩下的事就好辦了。要那些人老老實實的說真話，那是我信手拈來的小事！”
    “坎德爾大師，這事有點難度，咱們的人手不夠啊！”凱薩斯有些擔心，高塔的魔法師並不多。
    “我們有兩百多個北地守衛，還有幾個高地食人魔，再加上高塔魔法師應該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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