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崖的位置在旁人眼中，或許隻是海岸邊一處尋常的風景，但對塞西斯男爵而言，這裏卻承載著足以毀滅他命運的秘密。那道陡峭的斷崖表麵看來是自然形成的地質奇觀，實際上每一道裂痕都刻著男爵精心策劃的陰謀。
    十多年前那場震驚海蘭薩城的“地震”，正是男爵暗中操縱的傑作——他花重金購買了幾十個煉金炸彈，又在山崖下埋設了不少魔晶石。最終在一個驚雷陣陣的雨夜，引爆了這場看似天災的人禍。
    這一切都源於執政廳的那份建築規劃。當時海蘭薩城為加強海岸防禦，決定在斷崖原址修建一座三十米高的了望塔。男爵在得知勘測隊即將進駐時，藏在密室裏的賬本幾乎要被攥出裂痕——了望塔建成之後的視野，將直接俯瞰他在峽灣設置的秘密接貨點。於是，在金幣與魔法的雙重作用下，這片海岸線永遠改變了模樣。
    夕陽將海水染成血色時，凱薩斯正坐在躺椅上看著夕陽。他眯起眼睛，看著那艘偏離航線的雙桅帆船像幽靈般滑向西麵峽灣。峽灣中沒有碼頭，連塊平整的地方都沒有，那艘海船卻進了裏麵。
    潮水會在午夜漲到最高，峽灣又是深水區，隻是看不到碼頭的蹤跡。船帆上若隱若現的黑色徽記，讓他想起了聖羅蘭教會的走私船，也想到了地下長廊的出口——一座經過魔法偽裝的隱蔽門戶。
    “該死的！立刻通知走私船停下，現在絕對不許靠近碼頭，讓他們等到夜裏再靠岸！”
    塞西斯男爵聽完管家的匯報，臉色瞬間變得煞白。他猛地從天鵝絨沙發上彈起來，鑲金邊的酒杯被打翻在地，殷紅的葡萄酒在地毯上洇開一片刺目的痕跡。
    老管家布滿皺紋的手不住顫抖，慌忙從內襯口袋掏出魔法傳訊石。傳訊石在他掌心閃爍著危險的綠光，“以男爵的名義命令你們立即停船！重複，立即停船！”他嘶啞的聲音裏透著前所未有的嚴厲，“在收到進一步指示前，任何靠近碼頭的行為，都將被視為背叛聖羅蘭教會！”
    峽灣中，那艘掛著白帆的雙桅船突然停在了海麵上。凱薩斯眯起眼睛，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短刀。從船身吃水的深度和航向判斷，這艘偽裝成小型商船的走私船，明顯是要駛向峽灣的東北角。
    凱薩斯走到斷崖邊緣，取出一塊晶瑩的留影水晶，小心地將其卡在岩縫間。水晶的棱麵正好能將整個峽灣入口和那艘可疑船隻納入記錄範圍。
    鑽進獸皮帳篷時，凱薩斯的後背突然泛起一陣異樣。他確信此刻在遠處陰影裏，正有不止一雙眼睛在監視著這片斷崖。帆船的反常停泊和山崖上可能存在的眼線，這兩者之間必然存在著某種關聯。
    從塞西斯男爵那座戒備森嚴的府邸，一直到幽深的峽灣底部，直線距離至少超過兩裏路。這條隱藏在山腹中的密道必須經過精密的勘測與計算才能開鑿——既要避開堅硬的岩層，又要確保出口位於潮水漲落時仍能使用的安全高度。
    凱薩斯用指節輕叩著粗糙的岩石，冰冷的觸感讓他嘴角浮現出殘忍的笑意。等那艘滿載贓物的走私船駛離峽灣的庇護，他要讓甲板變成屠宰場，船上所有人都要被割斷喉嚨扔進大海，那些貨箱將統統搬進自己的空間戒指，最後再放一把火來個毀屍滅跡。
    直接強攻男爵府？這個念頭剛浮現就被他碾碎。那個老狐狸在索倫伯爵時代就擅長金蟬脫殼，如今縮在塞西斯男爵的頭銜下更像個渾身塗油的刺蝟。根據老加隆的靈魂記憶，這個縮水成男爵的塞西斯至少是高級疾風戰士，更別提那些藏在儲物戒指裏的煉金炸彈，劇烈的毒藥，還有各種危險的煉金藥劑。對付這種把保命手段刻進骨髓的老東西，必須像對待受驚的章魚那樣，先斬斷所有觸手再掏內髒。
    凱薩斯不願意斬下“男爵”頭顱時，真正的獵物正從地下密道逃走了，他不過隻是殺了一位替身。如果是這樣的話，以後可能永遠也找不到這條“老狐狸了”。
    夜色如墨，濃稠得化不開。凜冽的海風裹挾著鹹腥氣息，在峽灣中嗚咽盤旋。
    那艘幽靈般的海船正撕開漆黑的海麵，船首像一柄鈍刀緩緩剖開凝滯的黑暗，向東麵犬牙交錯的懸崖靠攏。崖頂的帳篷在風中簌簌作響，五十米外的橡木林裏，幾雙眼睛正透過枝葉間隙死死盯著那頂灰帆布帳篷。
    “撤吧，天太黑了！\"
    最壯實的皮甲漢子啐了口唾沫，鐵護腕撞得劍鞘叮當作響。他身旁的瘦子立刻附和：“連火把都點不著，風吹的眼睛都睜不開了，還盯個屁！”三人罵罵咧咧鑽出灌木叢，皮靴碾碎滿地枯枝敗葉，腰間短劍隨著步伐在微弱的月光下泛著冷光，漸漸消融在通往海蘭薩城的羊腸小道上。
    但他們不知道，在西南側的岩縫裏還蟄伏著個黑影。黑袍下擺被海風掀起時，隱約露出繡著銀線的魔紋內襯——這是個懂行的。那人像塊礁石般紋絲不動，唯有袖口露出的蒼白指尖偶爾顫動，仿佛在空氣中勾畫著無形的魔紋。
    帳篷簾布突然被掀開，凱薩斯的身影在月光下非常模糊。他看似隨意地整了整法師手套，實則元素感知早已如水銀瀉地般鋪開。西北方六十米處的魔力波動逃不過他的感知——果然來了同行。年輕人嘴角掠過一絲冷笑，這次他故意舍棄了標誌性的元素之翼，身上藍光乍現，身形倏忽消失在原地。三次精準的閃現術讓他在懸崖間騰挪轉移，繞了個大圈才轉向漁港。
    黑袍法師此刻才從藏身處現身。他盯著凱薩斯消失的方向猶豫良久，最終沒敢激活追蹤術式——對方展現的閃現精度至少是大魔法師水準。他裹緊被露水打濕的衣袍，轉身時一枚銀質懷表從懷中滑落，表蓋上蝕刻的六芒星在月光下一閃而逝。
    漁港的喧囂聲已遙遙可聞。凱薩斯踩著潮濕的石質碼頭，薄霧中浮動著魚腥與海藻的渾濁氣息。幾艘漁船像疲憊的巨獸般趴在碼頭，桅杆上懸掛的鯨油燈將甲板照得通明。最靠外的漁船甲板上，漁民正用鐵鉤將銀光閃閃的鯖魚拋向不同籮筐，幾個戴橡膠圍裙的婦人蹲在血水橫流的案板前，剔骨刀刮擦魚鱗的沙沙聲混著粗鄙的笑罵，在鹹濕的空氣裏發酵。
    凱薩斯的到來讓整個漁港都沸騰了起來。漁民們比往日更加賣力地幹活，他們昨天就聚在一起比較過兩位大人給的金幣——法師老爺給的金幣在陽光下閃耀著純正的金色光芒，在錢莊能兌換整整九十九個銀幣，扣除一個銀幣的交易費後依然價值不菲；而塞西斯男爵給的那些金幣黯淡無光，邊緣還帶著雜質，最多隻能換到八十多個銀幣。這樣的對比讓漁民們對這位慷慨的法師老爺充滿敬意。
    “法師大人，海魚正在處理，有些漁船去收捕蝦籠了！”
    老約翰遠遠看見凱薩斯的身影就小跑著迎了上去。他半弓著布滿皺紋的身體，粗糙的雙手不安地搓著，那張被海風侵蝕得溝壑縱橫的老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連僅剩的幾顆黃牙都露了出來。
    “很好！”
    凱薩斯用銳利的目光掃視著忙碌的漁港，聲音低沉而威嚴，“金幣我會給足了，但你們不能缺斤短兩！”他特意在最後幾個字上加重了語氣，法袍在海風中擺動著，隱約有魔力在周身流轉。
    老約翰聞言立即挺直了佝僂的背脊，用長滿老繭的手掌重重拍打著自己幹癟的胸膛，發出沉悶的響聲。
    “法師大人放心！”他聲音洪亮地保證道，渾濁的眼睛裏閃爍著堅定的光芒，“我們都是在這片海域討生活的老實人，祖祖輩輩靠海吃飯，決不會幹這種齷齪事！要是有人敢耍花樣，不用您動手，我第一個把他扔進海裏喂魚！”
    凱薩斯微微頷首，冰藍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滿意。作為一位追求真理與秩序的魔法師，他始終堅信公平交易的原則。但若有人膽敢破壞這份公平——他不動聲色地摩挲著法杖頂端的寶石——那麽魔法必將成為維護公平的最有力武器。海風拂過，他法袍上的銀線刺繡在燈火下閃爍著冰冷的光芒，就像他眼中若隱若現的魔法輝光。
    天邊依舊漆黑一片時，漁港碼頭的喧囂便已歸於沉寂。漁民們懷揣著沉甸甸的金幣，臉上洋溢著與昨日如出一轍的喜悅，三三兩兩地消失在晨霧彌漫的街巷中。借著夜色的掩護，凱薩斯悄無聲息地回到了斷崖之巔，銳利的目光如鷹隼般掃視著整個峽灣。
    那艘神秘的海船並未出現在他的視野裏——它恰好被後方犬牙交錯的峭壁遮擋得嚴嚴實實。意識到無法確定船隻離港的準確時間，凱薩斯當機立斷展開雙翼，朝著峽灣西側疾馳而去。從這個製高點望去，整個峽灣東岸的動靜都將無所遁形。
    夜色中，那艘不起眼的雙桅帆船，正靜靜停泊在峽灣東岸的懸崖之下，距離岩壁約莫十米左右。令人詫異的是，船帆早已收攏整齊，而凱薩斯預想中的碼頭卻始終未見蹤影。他眯起眼睛，注意到船身隨著海浪輕輕搖擺，纜繩在潮水中若隱若現。
    當東方天際微微泛白時，懸崖底部突然傳來石塊摩擦的悶響。一道僅有一人多高的石門在岩壁上悄然開啟，緊接著有個黑影如離弦之箭般竄出。那人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拋物線，鬥篷在晨風中獵獵作響，最終穩穩落在甲板中央。整個過程不過彈指之間，若非全神貫注幾乎難以察覺。
    “原來如此！”
    凱薩斯猛地握緊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望著開始升帆的海船，兩側舷窗突然探出數十支船槳，整齊劃一地拍打著水麵。“我早該想到儲物戒指這茬——海船送來負責接貨人才是關鍵，而違禁品全都藏在那個人的指環裏！”
    凱薩斯如雕塑般靜立在礁石陰影中，灰黑色的鬥篷與海邊的岩壁融為一體。他數著潮水拍岸的節奏，目光始終鎖定那艘吃水很淺的雙桅帆船。當船尾最後一片帆影掠過鷹嘴岩時，他指節發白的右手終於鬆開了刀柄。
    剛剛突然從密道中竄出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那人踏步而行的姿態像極了疾風武士，但跳進海船時又如同刺客般無聲無息。凱薩斯眯起冰藍色的眼睛，海風送來隱約的金屬碰撞聲，卻辨不清是武士的臂甲還是刺客的腕刃。三百碼的距離加上輕薄的海霧，讓那道黑影始終籠罩在謎團裏。
    船上的水手們顯然接到了命令，船帆被合力升起。船身兩側伸出了十二支長槳，以近乎瘋狂的頻率起落，在磷光閃爍的海麵犁出沸騰的尾跡。當主帆突然轉向吃滿南風時，船身幾乎是以側傾的驚險姿態完成了轉向，那些被魔法加固的橡木船舷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凱薩斯默數到第二百八十下心跳，此刻帆船已成南方海平線上的一個小黑點。他解開鬥篷暗扣的瞬間，漆黑色的元素之翼在肩胛骨處凝結成羽翼。隨著古老的精靈語咒言，狂暴的元素能量托著他垂直升空，驚起岩縫中棲息的夜鴞。在攀升至雲層之前，他最後瞥了眼那道消失在海蝕洞中的神秘黑影——這場狩獵或許比他預計的更有趣。
    兩分鍾之後，凱薩斯的身影如同一片陰影般無聲無息地降落在船帆的頂端。海風拂過，他的鬥篷輕輕擺動，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響。他微微眯起眼睛，數條魔力觸手從他指尖悄然延伸而出，如同活物般沿著桅杆蜿蜒而下，穿透甲板的縫隙，在船艙的各個角落謹慎地遊走探查。
    這些透明的觸手在黑暗中靈活地穿梭，避開熟睡的水手們，仔細搜尋著每一個可疑的角落。當觸手延伸至靠近船首的一間艙室時，凱薩斯突然睜大了眼睛——透過魔力感知，他清楚地“看”到一位身穿褐色皮甲的中年男子正仰麵躺在床上。那人腰間別著一把造型獨特的匕首，但身上確實沒有絲毫魔力波動。
    “原來隻是個高級刺客…”凱薩斯嘴角浮現出一絲輕蔑的冷笑。為確保萬無一失，他指尖輕彈，一道微不可察的灰色光點順著魔力觸手悄然而下，精準地沒入熟睡之人的皮甲上。這是用來追蹤的魔法標記，即便這人進入潛行狀態，也休想擺脫他的追蹤。做完這一切，凱薩斯滿意地收回魔力觸手，檢查著自己的武器裝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