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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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日後的午後時分,馬車碾過平整的街道,緩緩駛入紫羅蘭城的西區。驕陽為這片聚居區鍍上一層金紅色的光暈,在距離荊棘花商行僅半條街的僻靜巷弄裏,一座爬滿常春藤的石砌宅院靜靜矗立。院中那棵三人合抱的火楓樹正燃燒著絢麗的紅葉,樹下的青石茶桌上,白瓷茶具泛著溫潤的光澤。
    凱薩斯推開陳舊的橡木門時,正看見德佩羅將茶匙輕輕擱在石桌上。這位白發如雪的老者精神矍鑠,深棕色眼瞳中流轉著新晉強者特有的魔力輝光。身著白色長袍的巴羅夫靠在藤編椅背上,手裏正拿著一個小茶杯。在他們身後,奧萊穿著那件磨損嚴重的皮甲,在中樹蔭下的站姿比大多數騎士更顯警覺。
    “老狐狸!”
    凱薩斯大笑著掀開鬥篷,毫不客氣地占據空著的藤椅上,震得茶具叮當作響。站在他腳邊的熔岩幼犬,猩紅色的眼珠直勾勾盯著水晶盤裏的火楓糖。就在這時,庭院裏突然響起淩亂的腳步聲——拉西奧連韁繩都來不及係好就衝了進來,沾著草屑的皮靴在光滑石板地上打滑。當他看清茶桌旁的身影時,古銅色的臉龐瞬間血色盡褪。
    “諸神在上!”
    向來穩重的老聖騎士聲音發顫,右手無意識地按在胸前,“德佩羅…沒想到你這老家夥還活著,我一直都以為…”話尾戛然而止,他的目光落在老人的身上。
    “以為我死了?”德佩羅斜倚在藤椅背上,蒼老的麵容上浮現出頑童般的笑容,灰白的胡須隨著他沙啞的笑聲輕輕顫動。他伸出布滿皺紋的手,指尖突然迸發出一縷翠綠的生命能量,“命運女神這次可跟我開了個玩笑——我一不小心就突破了生命的禁錮。”那縷能量在他掌心化作一片旋轉的落葉,“又能多活三百年了…”
    老牧師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巴羅夫連忙遞上繡著金線的絲綢手帕。德佩羅擦了擦嘴角,他敲了敲自己幹瘦的膝蓋,發出空洞的響聲苦笑道:“不過幸虧有潛能激活藥劑,不然我的骨頭都應該在地下腐爛了!”
    “德佩羅,有個重大的消息告訴你,聖保羅…”凱薩斯剛說到聖保羅這個名字,幼犬極為配合的哼唧了一聲。“死狗,不是說你這個"聖保羅",是聖羅蘭教會的教皇聖保羅,已經成為一位亡靈法師了!”
    “當啷”——德羅佩手中的白瓷茶杯率先跌落,精致的茶杯在石板上摔得粉碎。緊接著又是“當啷”一聲,拉西奧驚得鬆開了茶杯。德佩羅幹瘦的手指死死抓住藤椅扶手,鬆動的關節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他的嘴唇顫抖著,那些準備調侃凱薩斯的話語全都凝固在了喉嚨裏。
    巴羅夫手中的水晶單片眼鏡“啪嗒”掉在手裏的法典上,這位向來嚴謹的大牧師此刻張著嘴,活像條擱淺的魚。而拉西奧更是直接癱坐在了軟墊長椅上,他機械地摸向腰間的聖徽,卻抓了個空——那枚象征著光明的銀質徽章不知何時已經滾落到了邊上。
    站在石桌邊上奧萊,立刻清理碎瓷片,隨後又拿出了幾個小瓷杯,為幾人倒上醇香的紅茶。
    “為了攫取權力與維係地位,曾經神聖不可侵犯的教皇竟也墮入了無底深淵……”
    德佩羅那張布滿皺紋的臉劇烈抽搐著,幹裂的嘴唇顫抖了半天,最終隻擠出一句沙啞的歎息:“聖光啊……”
    “說到底,不過是個貪生怕死的懦夫罷了。”凱薩斯冷笑著轉動茶杯,琥珀色的茶湯在陽光下泛著血色的光澤,“你們恐怕還不知道,聖羅蘭教廷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們,每個月都要往苦水農場輸送兩三百個活人——就像運送牲畜一樣。”他故意停頓,滿意地看著幾位老者驟然變色的麵容。
    德佩羅手中的白瓷茶杯“砰”地砸在桌上,清澈的茶湯濺滿了他青筋暴起的手背:“快說!那些可憐人被送去做什麽了?”
    凱薩斯緩緩起身,陰影籠罩著他棱角分明的臉龐:“亡靈法師們用禁忌魔法提煉血之精華——那些老不死的居然恬不知恥地稱之為"生命精華"。”他聲音陡然轉冷,“他們啜飲著活人的鮮血,而那些被榨幹的屍體......則被扔進地穴喂養某些不可名狀的怪物!”
    “諸神在上!這簡直沒有半點人性…”拉西奧的怒吼震得樹葉簌簌作響,他壯碩的身軀猛地站起,藤椅倒在了地上。幼犬被拉西奧的舉動嚇了一跳,炸開了暗紅色毛發,猩紅的眼眸裏躍動著詭異的火焰,尖銳的獠牙間溢出硫磺味的白霧。凱薩斯修長的手指及時撫上幼犬頸間暗紋,那些躁動的魔紋漸漸平息,獸瞳中的深淵之火這才緩緩熄滅。
    “拉西奧,你別一驚一乍的,把肥狗都嚇到了!”凱薩斯皺著眉頭,一把按住身旁躁動不安的幼犬,“要是真把它惹毛了,就憑它那暴脾氣,非把你揍得躺在地上動不了!”
    說著,凱薩斯從空間戒指裏掏出一塊半風幹的肉條。原本齜牙咧嘴的幼犬立刻眼睛一亮,耷拉的耳朵瞬間豎了起來,歡快地搖晃著尾巴湊上前去。它咧開的大嘴裏露出幾顆閃著寒光的犬齒,卻異常小心地將肉條叼了過去,發出滿足的嗚咽聲。美食當前,這家夥頓時把剛才的不愉快拋到了九霄雲外。
    “它真有這麽厲害?”
    問話的不是一臉疑惑的拉西奧,而是坐在石桌旁的老牧師德佩羅。老人慢條斯理地擦拭著他的牧師聖徽,渾濁卻銳利的目光在幼犬身上來回打量。在他豐富的閱曆中,眼前這隻六七十斤的幼犬雖然毛色罕見,體型也比普通犬類大上一圈,但要和拉西奧這樣身經百戰的聖武士抗衡——要知道拉西奧可是能單手揮動三十斤重聖錘的強者——怎麽看都像是天方夜譚。
    “德佩羅,你可別被它這副模樣給騙了。”凱薩斯得意地揉了揉幼犬的腦袋,後者正趴在他腳邊專心致誌地啃著肉條,“上次在火楓城,這家夥一口氣吸幹了一位大魔法師的魔海。至於拉西奧那點聖光能量…”他意味深長地瞥了眼臉色發白的同伴,“還不夠它塞牙縫的…”
    “可它畢竟…”老牧師比劃了個高度,“才剛剛到我的膝蓋位置…”
    凱薩斯神秘地笑了笑,從空間戒指裏取出一塊留影石,隨著魔力激活,光幕前出現在了幾人眼前。光幕中,幼犬的體型有小公牛那麽大,凱薩斯正騎著它趕路,跑起來比戰馬還穩當。咧著的大嘴裏,半尺長的尖牙閃動著寒光,猩紅色的眼睛裏像是有火焰正在燃燒,看著那雙眼睛感覺有些攝人心魄。
    “它能長到這麽大!”
    “不,至少能長到有霜鬃蠻牛那樣大。德佩羅,我想跟你打聽一件事,聖女殿到底在什麽地方?”
    凱薩斯拿出了聖羅蘭帝國的地圖,平攤在了石桌上,鷹眼的人隻標注了大概的位置。
    其它幾人一臉疑惑的看著凱薩斯,德佩羅看了獸皮地圖一眼,隨後就詢問道:“凱薩斯,你不會想抓走聖女吧?”
    “當然,不會立刻去抓聖女,我的實力還差了點,至少要有跟亡靈魔導師山德魯相抗衡的實力才行!”
    德佩羅伸手觸摸著獸皮地圖,將手停在了鷹眼標記的位置,緩緩說道:“地圖上標記的位置已經很接近了,這個位置就是蘇拉奧山穀——牧師的搖籃,同樣也是守護騎士的墓地。”
    當話題轉向蘇拉奧山穀時,德佩羅的眼中閃過一絲陰霾,他沉重地歎了口氣,粗糲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早已磨損的儲物戒指。他無法再回到故鄉,聖羅蘭教會已經容不下他了。
    “聖女殿就藏在山穀最隱秘的角落,”德佩羅突然壓低聲音,枯枝般的手指在地圖上勾勒出蜿蜒的線條,“要穿過一條連月光都照不進的隧道才能抵達。它不在山腳——”他的指向了雪山輪廓的中心,“整座大殿就嵌在蘇拉奧的冰封心髒裏!”
    “山體內部?!”
    凱薩斯手中的茶杯劇烈晃動,琥珀色的茶湯差點潑灑出來。他想起那些鷹眼密探折戟的偵察隊報告,每份羊皮卷最後都寫著“搜索未果”。
    德佩羅咧開幹癟的嘴唇,露出參差不齊的牙齒:“火山口像天神用巨斧劈出的碗,終年不凍的湖水。邊上有冒著硫磺味的沸騰溫泉,蒸汽把大殿的外牆熏的,結晶狀的純淨硫磺有兩三尺厚。”
    凱薩斯終於明白了,為何鷹眼斥候們永遠隻能在雪山腳下徒勞打轉——那些鬼斧神工的玄武岩柱,如同直插雲霄的黑鐵柵欄,而暴戾的冰川氣流隨時能把攀登者吹下絕壁懸崖。
    “聽著,德佩羅。聖羅蘭教會早就腐朽了,現在隻是一具裹著金袍的腐屍了!光是煉製血之精華,每年就要殺死兩三千人。”他的聲音因憤怒而扭曲,“我領地的前任領主——是教皇的私生子的後裔,他的地牢直通苦水農場的走私網道。他通過黃金蝰蛇傭兵團,每年抓捕數千羅蘭帝國的平民,就是為了喂食地洞中的那些怪物!”
    德佩羅的瞳孔驟然收縮,這個曾在教皇身前麵不改色的老人,此刻卻像被毒蛇咬中般渾身戰栗。
    德佩羅緊鎖眉頭,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他凝視著攤開的地圖,蘇拉奧山的輪廓在顯得格外清晰。“從蘇拉奧山穀到聖羅蘭帝國邊境,至少有三千多裏的路程…”他低聲喃喃道,聲音裏透著憂慮。
    凱薩斯聞言挑了挑眉,一臉不以為然:“這有什麽難的?我的飛行法術帶個人完全不在話下。”
    “問題不在於聖女一個人!”德佩羅直起身子,目光掃過在座的眾人。“我們需要帶上她的整個衛隊,最好連儀仗隊也一並帶走。這樣才能確保她的權威不受質疑。”他邊說邊看向身旁的兩位老者,兩人立即會意地點頭附和。
    “隻帶走聖女一個人,就等於給了教皇一個最好的借口:是你抓走了聖女!他可以號令所有的信徒,向你的領地發起攻擊,翡翠河看著是很寬,但隻要有數百萬人出力,用不了一個月就能在地下挖掘一條隧道!”德佩羅的學生巴羅夫補充了幾句。
    “等等!”凱薩斯抬手打斷道,轉向白發蒼蒼的老牧師,“衛隊加上儀仗隊一共有多少人?”
    拉西奧捋著胡須,一邊的不假思索地搶答道:“一百五十多人吧!”
    “一百五十多人?!”凱薩斯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這怎麽可能悄無聲息地帶出聖羅蘭帝國?”
    這時,一直沉默的奧萊突然向前一步,枯瘦的手指精準地戳在地圖某處。他的聲音沙啞卻堅定的說道:“看這裏,蘇拉奧山南麓的荒蕪之地。那裏既沒有魔獸出沒,也罕有野獸的蹤跡。”他的指甲在羊皮紙上劃出一道痕跡,“但要注意,那些破碎的岩層下藏著數不清的毒蟲毒蛇!”
    奧萊抬起頭,雙眼閃爍著精明的光芒:“隻要準備充足的驅蟲粉和解毒藥劑,從這條路線離開羅蘭帝國,追兵絕對想不到,就算知道了也不敢追擊!”
    凱薩斯的目光在地圖上緩緩遊移,指尖輕輕劃過那片被標注為“荒蕪之地”的區域。這片不毛之地在羊皮紙上的輪廓並不廣闊,方圓不過三百餘裏,卻像一道天然的屏障橫亙在眼前。他注意到地圖南部的邊緣已經變成一片空白——那裏是連製圖師都不願涉足的絕路。西側密密麻麻的城鎮標記讓他皺起眉頭,那些屬於聖羅蘭帝國的領土上飄揚的金鳶尾旗幟,此刻看來格外刺眼。
    當他的手指移向東南方向時,指節不自覺地敲擊著桌麵。二十裏外那片蔚藍的標記本該象征著希望,但沿途標注的鹽堿地符號和“無人區”的猩紅字樣卻讓這個選擇變得異常艱難。凱薩斯收回手指,掌心不自覺地滲出汗水,在獸皮地圖上留下淡淡的痕跡。
    他緩緩靠進高背椅中,微微皺著眉頭沉思著。這不是一次簡單的探索,根本不是單槍匹馬就能夠完成的任務。每一個細節都需要反複推敲——前期的準備,逃跑的路線…
    他準備去趟荊棘花商行,先訂購一批驅散藥劑,這能夠驅趕幾乎所有的毒蟲和毒蛇。解毒藥劑不需要購買,他還有不少存貨。
    “馬車留給你們了,在我回來前別惹麻煩。要是讓聖羅蘭教會那些禿鷲發現你們的行蹤…教會豢養的那些黑衣刺客,怕是連吃飯睡覺的時間都願意省下來追殺你們!”
    凱薩斯站起了身,朝著小宅院的門口走去,腳步聲很快也遠去了。
    “德佩羅,你能看出他的實力嗎?”拉西奧看了看院門之後,向著德佩羅詢問道。
    穿著亞麻布長袍的老牧師搖了搖頭,隨後又是一聲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