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修士們常年苦修冥想，靈魂力量遠比普通人強大，基本上與魔法師的靈魂差不多強。“鍍金者”的實力雖然差了點，但僅僅擊殺了三十餘人，凱薩斯手中的靈魂寶石就已經充盈飽滿。他並非嗜殺之人，深知這些苦修士是難得的修煉資源，若是一味屠戮殆盡未免太過浪費。在確認寶石儲存足夠後，他便停下了殺戮。
    仔細清理完石室內的所有痕跡，確保不會留下任何線索後，凱薩斯領著幼犬離開了這座偏僻的清修所。他決定繼續向東行進，前往聖羅蘭帝國的東部邊境。沿著海岸線南下是個明智的選擇——這樣既能避開人口稠密的大型城市，又能以最短的路線抵達蘇拉奧山穀送信。更重要的是，這條路線可以直接通往南大陸，無需再繞行他處。
    離開苦水農場後，東邊的土地便屬於各個貴族領地。雖然聖羅蘭帝國疆域遼闊，但最高爵位僅止於伯爵。這個自建國以來就固守原地的帝國，從未有過開疆拓土的輝煌曆史，貴族們的領地也始終局限在最初的版圖之內。
    正午的烈日炙烤著幹燥的土路，凱薩斯黑袍的下擺掃過路麵，揚起細小的塵埃。當他轉過一個小山丘時，一支緩慢行進的小商隊突兀地出現在視野中。令他意外的是，這支商隊不僅沒有對他避之不及，領頭的管事反而熱情地揮舞著帽子向他打招呼。
    “這位法師大人！要不要搭個便車？”胖管事的聲音洪亮得驚人，在空曠的原野上回蕩。
    凱薩斯眯起眼睛，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黑荊棘法杖上凹凸不平的紋路。他刻意沒有做任何偽裝——灰黑色的魔法長袍在陽光下泛著不祥的暗芒，法杖頂端鑲嵌的暗影寶石正吞吐著肉眼可見的黑芒。商隊裏那個穿著赤紅法袍的年輕魔法師顯然注意到了這點，他緊張地咽著口水，手指已經按在了腰間的火焰符咒上。
    這支商隊規模小得可憐：十五輛滿載貨物的馬車吱呀作響，唯一載人的橡木馬車漆麵斑駁。護衛們裝備簡陋，算上那個魔法師也不過七八個人。凱薩斯的目光掃過他們鏽跡斑斑的鎧甲和緊繃的麵容，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我有個小問題，”他掀開車簾時故意讓法杖上的黑霧更濃烈了幾分，“你們明明知道我是黑暗係魔法師，為什麽還敢邀請我？”
    馬車內部比想象中擁擠。三個商人模樣的男子局促地挪動身體，給這位不速之客騰出位置。凱薩斯將法杖收進空間戒指，餘光瞥見自己那隻暗紅色的胖狗正委屈地小跑著跟在馬車旁，有些不滿的哼唧著。
    “哈哈！法師大人肯定不是聖羅蘭人。”胖管事拍了拍圓鼓鼓的肚皮，臉上的肥肉隨著馬車顛簸而顫動，“如果是二十年前，那時候教會見到黑袍就要燒。我表兄的連襟的侄子，就因為在穀倉裏畫了個黑暗符文，被綁在火刑架上烤成了幹屍！\"
    另外兩個商人配合地發出幹笑，其中瘦高的那個不停擦著額頭的汗珠。
    “但現在？”管事神秘地壓低聲音，盡管馬車裏根本不會有外人聽見，“連苦水農場都在偷偷招募亡靈法師了！上個月我親眼看見——”他突然打了個寒顫，“有個裹著屍布的怪人，帶著三具會走路的骷髏在農場卸貨。”
    拉車的馬匹突然驚惶地嘶鳴起來。凱薩斯望向窗外，發現是自己的狗正試圖跳上馬車。它暗紅色的皮毛在陽光下泛著血一般的光澤，齜牙時露出的犬齒長得不正常。
    “讓您的...呃，寵物上來吧。”管事強作鎮定地說，同時悄悄在胸前畫了個祈福的手勢。
    “讓它待在車廂頂上，這裏實在太擠了！”
    凱薩斯說著使出了法師之手，將肥碩幼犬幼犬拎到的馬車夫頂棚上。並嚴肅的告誡道：“死狗，待在上麵不要亂動，要是把馬車弄塌了，你今天的晚餐就隻有麵包皮了！”
    在幼犬斷斷續續的哼唧聲中，商隊的車輪碾過碎石路麵，繼續向著東方緩緩行進。路旁的翡翠河在這裏收束成一條細線，兩岸嶙峋的黑色岩壁像巨獸的獠牙般擠壓著河道。當地人給這段峽穀起了三個名字——亂石峽穀說的是兩岸堆積的怪石，翡翠峽穀指的是陽光下泛著綠光的湍流，而歎息峽穀的由來，則是那些被激流吞噬的旅人，連最後的呼救都來不及發出。
    湍急的水流在狹窄的峽穀中瘋狂奔湧，白沫飛濺的浪頭不斷拍打著岩壁，發出雷鳴般的轟響。偶爾能看到上遊衝下來的樹幹，在漩渦中眨眼間就被撕成碎片。岸邊的岩石上掛著一截截斷裂的繩索，都是往年試圖打撈落水者的徒勞證明。
    當夕陽將峽穀染成血色時，凱薩斯也停下了腳步。商隊在一座依山而建的小鎮外分散開來，歪斜的木屋像爬山虎般貼著山崖層層疊疊。這裏既沒有高聳的城牆，也沒有像樣的守衛——隻有幾個倚著長矛打盹的衛兵，他們的皮甲上沾滿了汙漬。
    幼犬突然跳下馬車，竄了出去，在集市廢墟般的攤位間來回穿梭。它焦躁地打著噴嚏，被爛菜葉發酵的酸臭和魚販區經年不散的腥味嗆得直甩頭。地上半截發黴的胡蘿卜，在幼犬的爪子下被碾成糊狀的瞬間，它突然抬頭望向東方。
    “死狗，風裏有東西——聞到了嗎？那種帶著鐵鏽味的鹹腥，是海潮在啃噬礁石的味道。”
    凱薩斯佇立在原地，凝視著遠處山隘間漸漸消逝的最後一抹夕陽。那暗金色的餘暉如同退潮的海水，悄無聲息地從岩縫間溜走，帶走了白晝最後一絲溫暖。他緊了緊身上的鬥篷，轉身向東麵那片被歲月雕琢得奇形怪狀的小山丘邁步而去。
    約莫半個時辰的光景，凱薩斯終於攀上了這座飽經風蝕的小丘。嶙峋的怪石以各種不可思議的姿態矗立著，有的像張牙舞爪的野獸，有的似扭曲的人形，在暮色中投下詭異的陰影。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選擇落腳點，即便如此，尖銳的石棱仍不時硌得他生疼。當他艱難地攀至高處時，東麵的大海豁然映入眼簾——那是一片沒有溫柔沙灘的冷酷海岸，黑色的礁石如同巨獸的獠牙，猙獰地刺向灰暗的海麵。
    凱薩斯歎了口氣，不得不折返回到那條勉強可辨的小路上。夜色已完全籠罩了這片海岸，隻有零星的星光為他指引方向。他繼續向南行進，耳邊是遠處海浪拍打礁石的沉悶回響。這一帶是聖羅蘭帝國著名的風暴海岸，狂暴的海風常年肆虐，將任何企圖在此紮根的繁華都撕得粉碎。因此沿海地帶見不到想象中的港口大城，隻有幾處蜷縮在避風處的破落小鎮，像被遺棄的貝殼般散落在荒涼的海岸線上。
    幾天之後，凱薩斯儲備的魔獸肉已所剩無幾，但遠方連綿的皚皚雪山終於映入眼簾。蘇拉奧雪山——這座被世人遺忘的巍峨高峰，如同一位沉默的巨人矗立在天地之間，終年不化的寒冰在山巔閃爍著冷冽的光芒。
    山腳下的蘇拉奧山穀並非想象中的沃土，而是一片被眾神遺棄的荒蕪之地。尖銳的碎石與粗糙的沙礫鋪滿穀底，稀薄的空氣中彌漫著貧瘠的氣息。然而正是這片看似不起眼的荒涼之地，卻孕育了大陸上最傑出的牧師與聖騎士，成為神聖力量的神秘搖籃。
    凱薩斯並未踏入山穀，而是沿著雪山東側繼續前行。這裏的荒涼更甚，連最頑強的野草都難以存活，偶爾瞥見的一抹枯黃草莖竟成了奢侈的風景。他熟練地為肥狗和自己施加了漂浮術與羽落術——這兩種法術的巧妙結合能讓飛行消耗的魔力減少大半。隨著漆黑色的元素之翼在背後舒展，凱薩斯拎起瑟瑟發抖的肥狗，迎著凜冽的山風騰空而起。
    巍峨的蘇拉奧山體在飛行中展現出驚人的壓迫感。隨著高度攀升，刺骨的寒意如刀般穿透衣物，而他們才堪堪抵達山腰。凱薩斯不得不撐開魔法護盾，同時加大魔力輸出。元素之翼在暴風雪中劃出流光，載著他們衝破盤旋的雪霧，向著雲霧繚繞的峰頂疾馳而去。
    當飛越鋸齒狀的環形冰峰後，一個巨大的漏鬥形火山盆地豁然展現。凱薩斯降落在蒸汽彌漫的盆地中央，將早已凍成冰坨的肥狗“噗”一聲扔進沸騰的溫泉。
    其實肥狗本可以激活體內的高等魔紋禦寒，但凱薩斯在飛行途中始終不敢冒險——萬一元素之翼受到高階魔紋的能量幹擾，法術在這萬丈高空突然失效，後果不堪設想。
    凱薩斯剛剛撤去背後閃耀著元素光芒的羽翼，腳底的石磚還殘留著魔力的餘波。就在這個時候，聖女殿厚重的青銅大門轟然洞開，一隊全副武裝的女戰士如潮水般湧出。她們身披銀光閃閃的鱗甲，頭盔下射出銳利的目光，手中長劍在陽光下泛著森冷的光芒，轉眼間就將這個不速之客團團圍住。
    “別動手！我是來給聖女送信的！”
    眼見寒光凜冽的劍刃就要及身，凱薩斯急忙從懷中掏出一封用上好羊皮紙製成的信件。信封上德佩羅的蠟封在陽光下泛著暗紅色的光澤，他手腕一抖，信件便穩穩地落向為首的守衛。這些聖女殿的守衛個個都是百裏挑一的好手，凱薩斯能感覺到她們周身散發出的強大氣場。
    “你，報上名來！這信又是誰寫的？”
    一名身材高挑的女戰士彎腰拾起信件，但她並沒有立即拆開，而是用警惕的目光上下打量著凱薩斯。在她身後，那條被眾人忽視的肥狗正愜意地泡在冒著熱氣的溫泉裏，發出舒服的哼唧聲，與劍拔弩張的氣氛形成鮮明對比。
    “我來自羅蘭帝國，這是前大牧首德佩羅親筆所書，要麵呈聖女殿下！”
    那位看起來是領隊的中年女戰士，這才仔細端詳起信封。她的指尖輕輕撫過蠟封上的徽記，眉頭微蹙——以她的級別，確實無法判斷這封機密信件的真偽。
    “聖山戒備森嚴，你是怎麽上來的？”
    “飛上來的！”凱薩斯指了指自己背後尚未完全消散的元素餘暉。
    中年女戰士沉吟片刻，將信件小心收好：“你們幾個看住他，還有…”她瞥了眼溫泉裏愜意打滾的肥狗，“把那條肥狗也看管起來。我去向聖女殿下請示。”
    隨著她快步離去的背影，周圍的守衛們又收緊了幾分包圍圈，劍尖始終不離凱薩斯的要害。溫泉裏的肥狗似乎察覺到氣氛變化，不滿地“嗚”了一聲，前爪拍打著滾燙的溫泉，濺起一大片水花。
    聖女殿由古老的黑曜石堆砌而成，整座建築並不顯得巍峨壯觀，反而更像是一座被歲月遺忘的多層庫房，沉默地矗立在沸騰溫泉旁。那些曾經光可鑒人的黑曜石牆麵，經過數千年的風雨侵蝕，早已褪去了往日的華彩，隻剩下黯淡粗糙的表麵，在陽光下泛著沉悶的灰黑色。
    最引人注目的是靠近溫泉的那麵外牆，常年被富含硫磺的蒸汽熏染，結出了厚厚的硫磺結晶層，遠遠望去就像覆蓋著一層泛黃的冰淩。那隻肥碩的幼犬正泡在冒著白霧的溫泉裏，它似乎餓極了，竟大口啃食著池壁上沉積的硫磺塊，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
    殿前的小廣場鋪著斑駁的石板，縫隙間頑強地鑽出幾叢野草。廣場邊緣連接著一個靜謐的小湖泊，湖麵平靜得如同一麵墨玉打磨的鏡子。湖水清澈得能看見深處的遊魚，但那幽深的墨綠色又讓人莫名心悸，仿佛水下連通著某個未知的深淵。偶爾有微風拂過，湖麵泛起細碎的波紋，很快又恢複成令人不安的靜止狀態。
    有著黑色地磚的殿堂中，光線顯得有些昏暗，一個穿著黑袍的身影，在燈光下認真看著一封帶著印記的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