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漸沉，最後一縷殘陽為北地商行的屋簷鍍上血色。凱薩斯領著肥狗滿載而歸，商行庫房裏最後一批蠻牛肉、蠻羊肉和各色肉幹都被掃蕩一空。在商行的大廳中，巴圖魯的目光卻牢牢黏在廳堂中央那座猙獰的巨獸顱骨上——五米長的暗紅色龍角在暮光中泛著詭譎的微光，像一柄刺破穹頂的利劍。
    “巴圖魯大人，容我匯報賬目。”北地商行的主管捧著厚重的樺樹皮賬冊，羊皮紙頁在寒風中簌簌作響，“尚欠那位魔法師八萬兩千塊標準魔晶石，外加十六萬三千七百斤上等蠻牛肉。”他刻意加重了“上等”二字的發音，指節敲打在記錄著賒欠金額的朱砂印記上。
    巴圖魯漫不經心地摩挲著龍角根部凸起的鱗狀紋路，能夠感覺到明顯的溫熱。“區區十幾萬斤肉也值得大驚小怪？”他嗤笑著指向北方，“去年大寒潮前宰殺了幾十萬頭牲畜，部落冰洞裏堆著的蠻牛屍首怕是要把冰川染成紅色！”
    主管的鹿皮靴踩踏著地板，他壓低聲音湊近道：“尊貴的黑石之子啊，您那三位兄長正圍著族長的寶座撕咬呢。”話語在空氣中凝成白霧，“現在想從部落冰窖取肉，除非帶著真金白銀——或者染血的戰斧！”
    不遠處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巴圖魯突然發現龍角尖端正倒映著商行門口懸掛的北地旗幟，那繡著獠牙的旗幟在暮色中像極了兄弟們的猙獰麵孔。
    巴圖魯將儲物戒指裏的東西，傾倒在了大廳的一角。粗糙的手指劃過堆積如山的魔獸材料，燈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投下跳動的陰影。他蹲下身，從最底層扯出幾張皺巴巴的火蜥蜴皮革，皮革上黯淡的鱗片泛著病態的灰紅色。
    他用靴尖踢了踢那堆皮革，皮革發出幹枯的沙沙聲，“這些…還有那邊角落裏發黃的頭骨，顴骨都裂開的那種。”他的聲音像砂石摩擦般粗糲，在商行大廳的穹頂下回蕩。
    一個年輕學徒拖著麻袋踉蹌跑來，袋口露出幾顆歪斜的火蜥蜴尖牙——那些牙齒的根部還沾著黑褐色的幹涸血跡，顯然是從年老體弱的火蜥蜴口中勉強拔下的。
    “魔鋼武器呢？”巴圖魯轉頭問道，他的目光掃過堆在牆邊，屬於羅蘭教會的魔鋼武器。那些武器上鑲嵌的魔晶早已失去光澤，這些武器的品質都不錯，隻是不適合身材魁梧的北地人使用。“明天日出前裝車，把魔鋼武器，火蜥蜴皮革，還有亂七八糟的東西一起送回部落。”
    商行主管搓著手湊過來，羊皮紙上密密麻麻列著清單：“巴圖魯大人，這次要不要加上這些？”他的羽毛筆在“上等絲綢”和“雪精鹽”幾個詞上點了點，墨跡在粗糙的紙麵上暈開。
    巴圖魯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瞥見清單底部還寫著“龍角”二字，立即用拇指狠狠抹去，羊皮紙被擦破了一個洞。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危險而低沉，像火山口醞釀的悶響，“我說過，誰要是敢在部落裏提半個字…”他的手按在了腰間的魔鋼短刀上。
    “巴圖魯大人，這不是送貨清單，這是咱們北地商行的賬本！”商行主管有些埋怨的說道。
    與此同時，火楓城商業區的一座小宅院中，水晶吊燈將餐廳照得如同白晝。羅姆·卡維爾第三次為凱薩斯斟滿酒杯時，他的青綠色絲綢袖口已經沾上了深紅的酒漬。那件繡著金線的貴族長袍顯然太過寬大，隨著他彎腰的動作，領口的寶石扣子發出輕微的碰撞聲。
    “羅姆，你是家主。”凱薩斯沒有立即接過酒杯，而是用銀叉挑起一塊淋滿醬汁的鵝肝，在肥狗濕漉漉的鼻子前晃了晃。那條肥狗的哈喇子已經在地毯上積了一小灘，舌頭啪嗒啪嗒地拍打著凱薩斯鑲著銀色絲線的靴尖。“讓仆人來做這些就好。”
    羅姆的嘴角抽動了一下，他瞥向餐廳角落——那裏站著兩排穿著統一製服的侍從，每個人都像雕像般紋絲不動。“凱薩斯，您是一位侯爵，為您服務是我的榮幸！”他說著，又往凱薩斯盤子裏添了塊金黃色的烤肉，油脂正順著肉紋緩緩滲出。
    凱薩斯終於接過酒杯，卻沒有喝。他漫不經心地用杯底敲打著桌麵，水晶杯發出清脆的聲響。同時用空著的那隻手撓著肥狗的下巴，肥狗滿足的呼嚕聲在安靜的餐廳裏格外響亮。
    “火蠑螈皮革你們自己留著，千萬不要賣掉，寒冬的時候用得上。我不會經常去南大陸，而且火蠑螈也很難遇到！”
    凱薩斯給力羅姆一張火蠑螈皮革，足夠他和艾薇兒都做一身長袍了。
    羅姆的瞳孔猛地收縮，他放下酒瓶時差點碰倒鹽罐，連忙表示不會把禮物賣掉。
    凱薩斯突然笑了，他放下酒杯，從口袋裏掏出一塊繡著卡維爾家徽的手帕，慢條斯理地擦掉手指上肥狗留下的口水。肥狗這時突然吠叫起來，它聞到了廚房飄來的甜點香氣。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還未穿透雲層，凱薩斯就已經睜開了惺忪的睡眼。他揉了揉發酸的後頸，昨夜整理貨物到太晚，現在渾身都泛著疲憊。但有商人天賦的他強打起精神——今天必須趕早去大廣場占個好位置。
    “煉金藥劑、法師護腕、還有那幾根用不上的魔杖…”凱薩斯一邊清點東西，一邊往嘴裏塞著柔軟的奶酥。角落裏傳來窸窣的聲響，那隻圓滾滾的肥狗正趴在自己的寶石堆上打盹，幾顆晶瑩的魔法寶石在它肚皮下若隱若現。
    當晨光終於灑滿大廣場的石板地麵時，凱薩斯已經鋪開了那張有些破損的獸皮。初春的寒風裹挾著昨夜未散的霜氣，讓他不得不裹緊鬥篷，坐在自帶的獸皮沙發上。肥狗慢悠悠地踱到攤位上，翻找出一小堆閃閃發亮的寶石，其中幾枚泛著光芒的魔法寶石格外醒目。
    “聽著，你這貪吃的家夥。”凱薩斯戳了戳肥狗油光水滑的肚皮，“帶魔力的寶石賣一萬金幣，普通的賣一千五。”他拿起一枚魔法寶石對著陽光端詳，虹彩在寶石內部流轉，“隻要賣出一塊，別說蠻牛肉，連杏仁酥糕都能讓你吃到吐！”
    肥狗的耳朵突然豎得筆直，濕漉漉的黑鼻子激動地抽動著，從喉嚨裏擠出歡快的哼唧聲。它用爪子把最漂亮的那顆魔法寶石往攤位邊緣推了推，尾巴在獸皮上掃出一片扇形痕跡。凱薩斯不禁笑出了聲，開始將各類商品分門別類地擺好，等待今天的第一位顧客光臨。
    豔陽高照，陽光灑在廣場的灰石地麵上，氣溫也在略微攀升。原本冷清的廣場漸漸熱鬧起來，擺攤的商販們陸陸續續的到來了，行人三三兩兩地穿梭其間。
    就在凱薩斯正低頭整理攤位上的魔法卷軸時，一抹耀眼的紅色突然闖入視線。他抬頭望去，隻見艾薇兒正提著魔法長袍的下擺，輕快地穿過人群。她那身火紅的長袍在陽光下格外醒目，袖口和領口繡著的金色魔紋隨著她的步伐微微閃動。
    “凱薩斯，又擺攤了啊！”
    艾薇兒在他麵前站定，順手將一縷飄臉頰上的金發別到耳後。她的聲音清脆悅耳，引得附近幾個顧客都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凱薩斯放下手中的卷軸，苦笑著搖搖頭：“沒辦法啊，艾薇兒。”他指了指攤位上那些略顯粗糙的魔法物品，“我需要自己獲取修煉資源。不像你…”話說到一半，他又把後半句咽了回去。
    艾薇兒聞言，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她當然明白凱薩斯想說什麽——雖然她比凱薩斯還年長四歲，魔法天賦也不差，可至今仍是個低級魔法師。而這一切，或許正是因為家裏提供的優越條件讓她少了那份拚勁。
    “家裏給的金幣…”艾薇兒輕聲重複著，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長袍上的魔文，“我也賺金幣了，繪製一些低級的魔法卷軸，平時都放在魔法商店寄售！”
    “艾薇兒，坐會兒吧！”
    凱薩斯揮了揮手，一道灰色的魔法光芒閃過，一張鋪著天鵝絨軟墊的沙發憑空出現在邊上。他優雅地做了個“請”的手勢，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艾薇兒小心翼翼地坐下，柔軟的沙發讓她緊繃的身體不自覺地放鬆下來。凱薩斯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沙發扶手，眼中閃過一絲銀光：“讓我看看，你距離中級魔法師還差多少火候。”
    “凱薩斯…”艾薇兒突然抬起頭，湛藍的眼眸中閃爍著好奇的光芒，“你比我們院長的實力強嗎？”
    “哈！”凱薩斯發出一聲短促的冷笑，黑色長袍無風自動，“那個老家夥連我養的肥狗都打不過。”他探過身，黑色的長發垂落在艾薇兒肩頭，“現在，安靜。”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嚴肅，指尖凝聚出一縷縷半透明的魔力觸須。
    艾薇兒立刻抿緊嘴唇，感受著那些魔力觸須如同活物般纏繞上她的手腕。那些觸須冰涼而輕盈，像月光凝結成的絲線，緩緩滲入她的皮膚。她能感覺到魔力在自己體內遊走，沿著魔脈一寸寸探查，時而輕輕撥動，時而短暫停留。
    片刻之後，凱薩斯收回魔力，那些觸須化作點點銀光消散在空氣中。“找到原因了！”他打了個響指，“你的魔海充盈得像個蓄滿水的水晶杯，但…”他皺起眉頭，“有幾條魔脈堵得像老巫婆的紡錘。”
    艾薇兒緊張地絞著手指：“魔脈為什麽會瘀堵？”
    凱薩斯突然露出促狹的笑容：“原因簡單得可笑——你太久沒有全力施放法術了！”他伸手彈了下艾薇兒的額頭，“魔法就像利劍，不經常出鞘就會生鏽。從明天開始，每天給我練習二十個連續法術，三個月內肯定能晉升中級魔法師！”
    “就這麽簡單？”艾薇兒有些詫異的問道。
    “是的，晉升就這麽簡單！”
    就在這時，幾個身著深藍色魔法長袍、胸前別著魔法學院徽章的人穿過熙攘的人群走了過來。凱薩斯眯起眼睛打量，發現其中有兩人頗為麵熟——正是常在集市上倒賣魔法材料的二道販子馬爾科和萊恩斯。這兩人向來以低價收購各種魔法材料，轉手又以高昂的價格賣給煉金工坊而聞名。
    半刻鍾之後，經過這幾個二道販子的一番挑揀，凱薩斯的攤位上原本堆得滿滿當當的魔法材料已經少了一大半。最引人注目的是肥狗的那堆寶石，此刻也賣出去兩塊最閃亮的。肥狗正咧著大嘴，用爪子笨拙地把金燦燦的錢幣往它的儲物戒指裏扒拉。
    “死狗，這次訂購的點心你付賬！”凱薩斯瞥了眼肥狗忙碌的爪子，故意提高音量。
    肥狗聞言扭過毛茸茸的大腦袋，從鼻子裏哼唧了一聲，隨後掏出一個空空如也的水晶罐——這是它專門用來裝特製調料的容器。
    “知道了，咱們下午就買材料，也是你付賬！”凱薩斯沒好氣地補充道。
    聽到這話，肥狗立刻歡快地搖起尾巴，發出愉悅的哼唧聲。在這隻貪吃的肥狗眼裏，那些金燦燦的錢幣遠比不上能去腥增香、讓食物變得美味無比的特製調料來得珍貴。
    “凱薩斯，剛剛的金幣是肥狗的？”一直坐在旁邊的艾薇兒睜大了眼睛，聲音裏滿是驚訝。
    “對啊！”凱薩斯揉了揉肥狗的大腦袋，“那一小堆寶石都是它自己找到的。這家夥在南大陸到處亂竄，連熔岩河下麵最隱蔽的洞穴，都被它翻了個底朝天。”
    正說著，廣場上的魔法鍾塔傳來悠揚的報時聲。艾薇兒驚呼一聲：“都這個點了！”她匆匆整理好長袍，“我得趕回學院了，下午還有魔法理論課。”
    看著艾薇兒匆忙離去的背影，凱薩斯也在肥狗不停的用鼻子頂他小腿的催促下開始收攤。製作那些神奇調料的草藥都是中低級的，在這個聚集了各地商販的大廣場上轉一圈就能湊齊。肥狗已經迫不及待地人立而起，濕漉漉的鼻子一個勁地往集市方向嗅，顯然是在尋找調料原料的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