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蘇雨煙留顧知宴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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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香氤氳中,兩人一時無話。窗外雪落無聲,隻有茶壺咕嘟咕嘟的聲響。顧知宴放下茶杯時,袖口掠過桌角的年曆——臘月廿八的日期被紅筆圈了出來。
“我該走了。”他起身告辭,目光掃過院裏的櫻樹。
“顧總若是不急著回城,不如嚐嚐蘇城的冬醃菜?”蘇雨煙將茶壺放回托盤,聲音輕得幾乎融進窗外的落雪聲,“冬醃菜燉豆腐,配上趙阿婆給的臘肉正合適。”
顧知宴聞言轉過頭來。暖黃的燈光落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將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映出了幾分溫度。
“倒是許久沒嚐過家常味了。”顧知宴順手解開袖扣,“蘇博士不介意的話……”他忽然挽起襯衫袖管,露出截修勁的小臂,腕間表帶竟纏著圈褪色的紅繩。
廚房裏,水珠順著青菜葉脈滾落瓷盆,蘇雨煙將洗淨的菜葉碼進竹篾筐。
顧知宴將深灰大衣掛在榆木衣架上:“需要剝蒜麽?”他徑自走向老式灶台,青釉醃菜壇邊擺著整整齊齊的蒜頭,“母親從前教過我,冬醃菜要配紫皮蒜才出味。”
蘇雨煙遞過竹篾籮時,指尖觸到他微涼的腕表鏈:“砧板下的刀槽裏有專用剝蒜器。”話未說完,卻見他已用拇指抵著蒜尾輕輕一壓,蒜衣應聲而裂——正是蘇父生前慣用的手法。
“要切滾刀塊還是薄片?”顧知宴修長手指捏著冬筍的尖梢。
“厚薄隨心。”她遞過臘肉時,尾指無意識蜷了蜷。
話音剛落,銀光倏然流轉。米其林主廚刀在他掌心翻出弦月弧光,琥珀色燈光沿著刀脊流淌,嫩黃筍尖頃刻化作透光的玉羅紗。
“顧總竟擅庖廚?”她忍不住說道,從櫥櫃取出瓷盤。
刀聲驟停,顧知宴拈起薄如蟬翼的筍片對光端詳:“中餐刀工比ba難學。當年在哈佛……”他忽然收聲,接著砧板繼續響起雨打芭蕉般的脆響。
蘇雨煙轉身去取調料時,餘光瞥見顧知宴專注的側臉——燈光將他睫毛的陰影投在鼻翼,像兩柄烏木尺規量出的精密角度。
“你家的廚房很順手。”顧知宴的刀尖在砧板上輕點:“棲雲山莊的廚房台麵高度違反人體工學。”他忽然用刀背敲了敲老式碗櫃,“這種嵌進牆體的榫卯結構……”
油鍋突然爆出金黃花,打斷了他的話。蘇雨煙握著鑄鐵鍋柄的手一顫,兩滴熱油濺上他挽起的襯衫袖口。深藍絲綢瞬間洇出星形油斑,顧知宴卻恍若未覺,刀尖轉向臘肉:“才是真正的智能家居。”他比劃著碗櫃榫卯接縫,“正好容得下砂鍋餘溫擴散。”
砂鍋在灶上泛起蟹眼泡時,窗外飄雪染白了櫻枝最末端的芽苞。顧知宴忽然執起長勺,氤氳水汽在他眉骨間凝成薄霜:“火候到了。”他舀起半勺白濃湯,白瓷勺在兩人之間懸停片刻,最終穩穩落進青花碗,“嚐嚐鹽頭。”
蘇雨煙低頭啜飲時,耳尖在霧氣裏泛起珊瑚色。滾燙的湯汁漫過舌尖,冬醃菜的鹹酸在喉間化開,裹著老豆腐的醇厚直墜胃袋,最後泛起臘肉油脂的煙熏回甘。
這滋味讓她想起幼時父親抱著她看灶的模樣——那時母親總說醃菜要浸足三場霜才起缸。
“比銀座田村的磯邊燒更妙。”他指尖拂去窗台積雪,露出底下父親刻的樹齡標記,“缺了味變量。”
“什麽?”
“少片櫻花漬的梅幹。”
蘇雨煙望著湯麵晃動的吸頂燈倒影:“顧總不知道櫻花季在四月?”
“真正要等的東西……”他喉結滾動,望向窗外那株染井吉野櫻,“從來不在應季上市。”
青瓷碗裏冬醃菜湯冒著熱氣,蘇雨煙將最後一道菜擺在八仙桌上時,不遠處的天際線恰好炸開第一簇煙花。顧知宴解下圍裙,袖口殘留的冬筍清甜混著鬆木香,在暖氣房裏織就一張無形的化學鍵網。
“沒想到顧總擅長江南菜。”她將筷子遞給顧知宴,“這道酒香草頭的火候,倒讓我想起京都懷石料理的旬味理念。”
顧知宴接過筷子時,指尖與她保持著一寸距離:“食材的時令性,本質是熵增過程的藝術表達。”
又一陣煙花在夜空炸開。蘇雨煙發現顧知宴的側臉在彩光中格外深邃,眉骨投下的陰影掩去了平日的淩厲。
“今年蘇城的煙花會比往年早。”她自然地轉換話題,“說是為了配合京視取景。”
“南郊新建的文創園是顧氏的項目。”他執筷的姿勢帶著世家子弟的優雅,“當地政府希望借此推廣旅遊。”
窗外突然傳來孩子們的歡笑聲,幾個街坊鄰居正在院子裏放小煙花。蘇雨煙起身將窗簾拉上一半,回頭時發現顧知宴正望著牆上那張全家福——八歲的她頭頂歪斜的櫻花環,衝著鏡頭吐出粉色的舌尖。父親沾著麵粉的手印還留在母親肩頭,祖父的老花鏡腿從羊毛背心口袋支棱出來,祖母係著碎花圍裙伸手要擰她淘氣的耳朵。
窗戶透進的煙花忽明忽暗,映得相框玻璃下那截粉舌愈發鮮活。蘇雨煙指尖無意識絞住圍裙係帶,羊絨衫領口蹭著泛紅的耳尖——此刻清冷如霜的數學天才,竟也有過把櫻花汁抹在祖父論文稿上的荒唐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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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知宴的湯匙忽然輕敲青瓷碟沿,驚碎一室微妙:“你之前提過的光譜儀今早到貨了。”袖口雲紋掃過湯碗邊緣,“附帶你手稿裏畫的偏振模塊改良方案。”
“是帶量子隧穿補償的那款?”蘇雨煙聲音陡然清亮,手中湯匙“當啷”撞上砂鍋。冬醃菜的酸香突然洶湧,驚得窗台積雪簌簌滑落。
顧知宴用湯匙撇去湯麵浮油,腕表齒輪轉動的輕響混著煙花炸裂聲:“開學後,讓陳默帶你去錄入指紋。”他忽然抬眼,“就當補償你當年被祖母沒收的櫻花蜜餞。”
蘇雨煙舀湯的手懸在半空,熱氣模糊了唇角顫動的笑意。
“碗我來洗。”顧知宴起身時已經利落地挽起襯衫袖口。沒等蘇雨煙回應,他已端著碗碟旋身入廚。意大利手工西褲裹著修長雙腿,步伐卻踏出老巷弄堂的煙火氣。
蘇雨煙拿起絲瓜絡的瞬間,瞥見他腕表浸在泡沫裏的模樣——價值八位數的江詩丹頓星空表,此刻倒像菜場阿伯的電子表般樸實。
“顧總放著我來......”
“在雲棲農場視察時,有時會和廚工們收拾餐具。”他側身讓過蘇雨煙取圍裙的手,腕間紅繩在洗潔精泡沫裏若隱若現,“窯變釉色要配著黃昏的光線賞。”泡沫順著他小臂蜿蜒,在料理燈下凝成珍珠鏈,“蘇博士這套餐具的冰裂紋走向,倒像棲雲山莊收藏的南宋官窯殘片。”
蘇雨煙抖開棉麻餐巾:“顧總連洗碗都像在鑒寶。”她嗅到空氣裏浮動的雪鬆香混著洗潔精的檸檬氣息,恍惚是父親實驗室裏未完成的香氛公式。
水流忽然轉急,顧知宴擰幹百潔布的動作帶著劍道收勢般的節製美。泡沫從他指縫墜落:“在雲棲農場改建時,跟老師傅學過柴窯控火的技法。”他忽然用碗底輕叩台麵,清越的瓷鳴驚飛了窗外棲息的寒鴉,“老窯工說觀火候要望煙——直煙文火,曲煙武火,倒比看財報曲線有趣。”
蘇雨煙擦拭料理台的動作微滯,水痕在台麵映出窗外飄雪的影子:“就像煮冬醃菜湯,得盯著氣泡從蟹眼變魚眼。”
水流聲裏,她聽見顧知宴輕哼著一段陌生的旋律,像是德國民謠。
窗外積雪壓斷枯枝的脆響裏,蘇雨煙望著消毒櫃玻璃上的倒影。當最後一隻碗歸入櫥櫃,智能燈光自動調暗三度,將那些未盡的言語釀成蜂蜜色的沉默。
收拾停當時已近八點。蘇雨煙取來顧知宴的大衣,他接過時微微低頭,雪鬆氣息掠過她的鼻尖。
兩人行至院門。街坊劉奶奶正牽著孫子遛彎,老花鏡滑到鼻尖:“蘇丫頭啊,阿吃過啦?”吳儂軟語裹著糖芋苗的甜香,“這位是......男朋友啊?長得像拍電影的呢!”
顧知宴尚未開口,穿恐龍衛衣的小男孩已撲向勞斯萊斯幻影:“這車比變形金剛還酷!”他踮腳去夠幻影的“歡慶女神”,羽絨服拉鏈刮過車漆,“姐姐姐夫,可以讓我坐坐嗎?”
“仔仔別亂摸!”張阿姨攥著糖炒栗子袋追來,“這金人兒抵你爸半年工資嘞!”
顧知宴卻已按下車鑰匙,車標緩緩降下:“要試試啟動鍵嗎?”他托住男孩的手輕按引擎鍵,v12發動機的轟鳴驚飛了屋簷下的寒雀。
劉奶奶拍了下孫子後背,轉頭對顧知宴笑道:“這丫頭從小就是文昌星下凡喲!小學起情書就收不停,愣是一個沒搭理。”她突然壓低聲音,“前年王局長家兒子天天在巷口等,可把我們蘇蘇煩得......”
“劉奶奶!”蘇雨煙急得去拉老人袖子,羊絨圍巾都快絞成麻花,“這位是顧先生,我們集團研發項目的......”
“合作夥伴。”顧知宴適時接話。
“顧先生做哪行發財呀?”對門陳叔提著黃酒壇踱來,“這車在我們老城區可稀罕。”
“做些科技相關的小生意。”顧知宴順手扶住差點滑倒的小男孩,腕表折射的冷光掃過門牌號,“比不得蘇同學破解數學難題的意義。”
“小生意?”李阿姨嗑著瓜子,“我們蘇蘇14歲保送京大那會兒,電視台來采訪......”她忽然指著顧知宴大笑,“你這後生比當年那些小杆子強多嘍!”
張嬸的棉鞋在雪地裏跺出個深坑:“電視台那攝像機,差點碾壞我家白菜!”她突然拍腿,“哎喲!你奶奶留下的醃菜壇子要不要?我幫你收在車庫......”
話題很快轉到醃菜配方上。顧知宴微微側身替蘇雨煙擋住風口,站在一旁靜靜聽著,偶爾被問到時才答幾句。
他肩頭積了層薄雪,睫毛上凝著粒冰晶。
“該走了。”腕表表盤在夜色裏泛起幽藍,顧知宴對小男孩說,“下次帶你兜風。”
男孩歡呼著被奶奶拽走,李阿姨也擺擺手回院子。轉眼間隻剩他們二人,雪地上滿是雜亂的腳印。
“抱歉......”蘇雨煙絞著圍巾穗子,“鄰居們太熱情了。”
“很可愛。”顧知宴轉身將車鑰匙拋進手套箱,雪花在黑色羊絨大衣肩頭融成星點暗痕,“年後見。”他忽然抬手懸在她發頂半寸,摘下一片打著旋兒落的枯葉,“回屋吧,醃菜壇比量子模型畏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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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雨煙低頭看雪地裏深深淺淺的印子——他的牛津鞋印規整如矩陣,小男孩的雪地靴印歪扭似混沌曲線。再抬眼時幻影的尾燈已拐過街角,儀表盤藍光在雪幕中暈開,像她論文稿上未解的拓撲雲圖。
她突然想起忘記問——他怎麽會知道奶奶醃菜要用陶土壇子?這個細節連張嬸都是去年才知曉的。
院牆內,染井吉野櫻的枝椏輕輕搖晃,抖落一肩積雪。
手機在窗台振動的深夜,蘇雨煙才看清鎖屏上疊著四十七條未讀提醒。傅景爍的語音總在淩晨一點後出現,背景音裏混著酒店大堂鋼琴曲的殘章,偶爾爆發出模糊的“小傅總這邊請”。
視頻請求常終止於他忽然低垂的睫毛——屏幕那頭總有人舉著報表截斷對視,他西裝駁領的雲紋家徽在鏡頭外一晃而過,殘留的溫泉硫磺味卻透過聽筒,與老宅的樟腦氣息在寂靜中廝殺。
某次通話時風雪正撞著漏風的窗欞,她聽見他壓低聲音說“等我五分鍾”,而後是長達三小時的忙音。破曉時分收到張模糊的宴會廳照片,香檳塔折射的光暈裏,他袖扣上的鈦合金星芒已蒙了層酒店特供的雪鬆香氛水霧。
最長的對話發生在臘月廿三的淩晨,他聲音裹著北海道溫泉的潮氣:“剛結束消防檢查......”話音未落便被某處火警演習的蜂鳴吞沒。她望著視頻背景裏不斷跳動的安全出口指示燈,綠光在他側臉投下遊渦般的暗影,像某種永不愈合的時差傷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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