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沫緩緩睜開雙眸。
    戰火在大地焚燒，序列在高天咆哮，世界在戰爭中潰敗。死神黑龍將舊日之民保護在寬闊的龍翼下，擋住來自天空的攻擊。
    “快！”
    “前往支援！”
    熟悉的身影從身邊跑過，是高文，殘破的甲胄滿是紫黑色的汙血。
    這位城邦英雄、年輕大將仿佛已經不認識自己，隻是略微掃了一眼，便直衝黑龍。
    “小姐。”
    “這裏危險，趕緊去內城，那裏暫時安全，或者你也可以選擇與我們一起……做最後的殊死一搏。”
    清泠的女聲在耳畔響起，依舊是一個老熟人。
    高文的妻子，彌賽勒·海珀瑞翁，大家喜歡稱呼她為狄娜。
    “姐姐小心。”
    少年俊傑從身後跳出，寬闊的大劍斬開毀滅的光束。
    福珀加入戰場，他同樣不認識夏沫，隻是關心地點點頭，便繼續衝向戰場。
    狄娜開口詢問：“這位小姐，你很麵生啊，但看你的眼神，我們似乎……見過？”
    “也許。”
    簡短的幾句問候、幾個眼神，夏沫已然明白這是何地——蘇牧口中的最終末日，凋亡時間線上的終途站點。
    世界在今天毀滅。
    “什麽時候？抱歉，我有些記不起來。”狄娜說，眼神帶著歉意。
    她全無半點印象，但對方真誠的眼神卻沒有半分作假。
    “大概在——”
    夏沫沉吟一會，俏皮地說：“在宿命的輪回中，我們曾經在某一刻相遇過。隻不過記憶徒剩殘缺的烙印，不見黃金的年代。”
    “這位小姐，你……”狄娜露出笑容，“說話好文藝哦，你是我見過最特別的東方人。”
    “砰！”
    紫紅的長矛在兩人身畔紮下，一條長著人手的羽蛇殺到兩人麵前，那條獨臂掄起長矛砍向談笑風生的人類。
    “小心！”
    狄娜拉開弓弦。
    但身後傳來更加恐怖的氣息，她回過頭，看到一雙無比璀璨的黃金瞳，與之匹配的是一枚【天命先知大印】。
    最新的說法叫，君王簽印。
    “這是……蛇？”狄娜問。
    此刻的她對東方文化不甚熟悉，看著夏沫的簽印自然認不出。
    “這是龍。”
    夏沫微微一笑，耐心解釋：“東方的神龍，文化源流的圖騰。”
    漆黑玉龍印出現的瞬間，血脈上的絕對壓製開始支配羽蛇，夏沫抬起右手指著它，紅唇微啟、降下判決。
    “死！”
    短短一字，第七王國的神權將羽蛇士卒瞬間吞沒。死亡的氣息一圈圈蕩開，看得狄娜眼皮狂跳不止，心中生出無限欽佩，同時多出三分戒備。
    “你是天命先知？”她問。
    “不是。”
    夏沫搖頭，她不認可先知的稱謂，說：“我隻是恰好擁有源水序列位格四的塵世大權。”
    這不一樣嗎？
    狄娜滿頭問號，但是她不敢質疑，眼前的少女強的過於可怕。
    夏沫看著屍體，問：“這些羽蛇從哪裏來？”
    “你不知道？”
    狄娜再一次滿頭問號，解釋說：“是「魁紮爾科亞特爾」，已經淪為星空奴仆的墮落羽蛇神，祂的大軍正在進攻城邦。”
    “誰？”
    “羽蛇神！”
    夏沫的瞳孔驟然緊縮，她立即聯想到與蘇牧再度相遇的那個回家雨夜。根據丹桂女士的說詞，當時擋住車駕的就是羽蛇禁衛。
    “終於見麵了嗎？”
    躁動的內心既有惶恐也有興奮，有種成功追星，但追的星不能對外說的感覺。
    “雙聖樹可在？”夏沫再問。
    狄娜繼續滿頭問號：“雙聖樹是什麽？”
    心中嘀咕一句，這位強大的天命先知有些奇怪，盡說些大家聽不懂的話。
    “好。”
    夏沫點點頭，她已經徹底弄清楚情況，這是一條全無任何希望的必死終途，應該就是隱藏在此岸彼岸後的驅動原力。
    “你認識……伊鉑斯嗎？”
    她想了想，覺得蘇牧不可能實名上網，於是說出他在外混的藝名。
    “嗯？”
    狄娜先是一愣，隨即問：“您認識英雄王陛下？他正在南方大荒正麵對抗羽蛇神。另外……”
    她略微一猶豫，補充一句：“伊鉑斯二世，他的學生也在，您應該也認識吧。”
    “認識。”
    夏沫點頭，寫意地丟出一把冰刀，擊碎另一條毒蟒巨獸，幫福珀解了圍。
    “感謝。”狄娜說。
    “應該是我說聲謝謝。”夏沫飛上天空不再停留，“最後還要說一句……再見。”
    一抹月華貫穿長空，沿路斬殺無數蛇逆。
    死神黑龍看到舅媽離開，拍打著翅膀立即跟上，口吐幽焰龍息焚化戰場亂局，為這裏盡最後一份力。
    “姐姐，他們是誰？”
    福珀喘著粗氣，滿身傷痕地跑來。
    “不認識。”
    “但她卻說認識我，在宿命中……不！”狄娜的聲音戛然而止。
    視線的餘光中，他看到高文衣甲碎裂，被漆黑槍刃貫穿心髒，釘死在戰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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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文？”
    狄娜跑過去，他已經奄奄一息。
    “活，活下去……還有一件事，我，我，我喜……”那最後一句還是沒說出口，高文的手從狄娜的臉頰上，無力地滑下，永遠地告別。
    “姐姐，姐姐！”
    福珀大聲喊著，揮舞著手中大劍，在四麵八方的蛇逆中保護最後一片美好，無終止的戰鬥讓他已經氣力不支。
    “沒事。”
    “剛才有位小姐對我說，她在宿命中見過我。如果真有宿命，我一定會向你表露心意。”
    狄娜拉滿弓弦，射穿凶手的蛇首。
    但這對姐弟已經被重重包圍，夏沫離開不到半個小時，這片戰場已然失守，北方荒野的迷霧中，腐爛吞沒生命。
    那九顆猩紅蛇首展露尊相。
    荒古的凶神用一場對絕對大勝，告訴人類，唯有龍蛇不可戰勝。
    寬闊大劍折斷沙場，月華弓弦斷裂人間。
    此間戰場人族盡滅。
    ……
    ……
    “喂，醒醒，小姐，醒醒！”
    橘桜雪被粗暴地推醒。
    她看到一個個熟悉的身影保護在自己身前，白皇帝、貝洛伯格、薇思娜、孔維、布哈德，還有許許多多城邦故人。
    天使少女開心喊著：“我們居然在這裏重逢了？”
    “重逢？”
    “姐姐你在說什麽胡話？”薇思娜踮起腳，伸手去摸她的額頭，嘟囔著，“也不燙啊，我聽說有種病是發低燒的，姐姐你該不會……”
    “薇思娜！”
    橘桜雪喊出她的名字，問：“你不記得我了，我是城邦……”
    視線的餘光環顧四周，這片焦土哪裏還有半點城邦的盛況，宛如末日凋亡的終途。
    涼薄的寒意在內心生出，她已經明白這是何處。
    路彌邇大教宗口中的——末日一戰。
    雙聖樹、敵人是誰，還有伊鉑斯在哪。
    橘桜雪詢問著相同的問題。
    薇思娜耐心的回答著：“雙聖樹是什麽？可以帶來希望和祝福嗎？敵人是墮落的羽蛇神啊，這裏到處都是祂的仆從。”
    “伊鉑斯？”
    小公主眼中透著崇拜的神采，說：“是那位英雄王嗎？我知道，他正在南方戰場，與羽蛇神正麵決戰，隻要能夠打贏，我們還有喘息的機會。”
    橘桜雪不明白，問：“隻是喘息？不應該是贏了嗎？”
    “怎麽會贏呢？”
    小女孩平靜的眼神中看不到半點對未來的期許，所有人都已經默認人族必亡，隻是時間早晚罷了。
    就算打贏羽蛇神，還有其祂墮落神隻。
    橘桜雪抓住她冰冷的小手，似許諾般說：“一定會贏的！”
    “那就借姐姐吉言……”
    薇思娜嘴角的微笑剛剛擠出，下一秒空洞與茫然吞沒了她的眼神。
    翠綠的藤蔓在戰場抽出，橘桜雪絞死一條毒蛇後，回身看到了白皇帝被剁成肉泥。
    “父……親？”
    小公主慘白的臉頰毫無血色。
    藤蔓抽出，橘桜雪從屠刀之下，救出貝洛伯格。又幫孔維擋住致命一擊，疏漏之處布哈德已經戰死沙場，不剩半分屍骨。
    “該死的！”
    橘桜雪雙劍抽出，在戰場上大殺四方，但周圍的毒蛇永遠殺不盡。
    “走！”
    薇思娜一把拉住她，說：“姐姐快去南方找英雄王。”
    “那你呢？”
    “我？我已無家可歸。”她怨毒地看著萬千敵軍，“我要報仇！”
    “走！”
    貝洛伯格說：“留下毫無意義，去南邊，還有一線生機！”
    “走！”
    孔維說著相同的話：“再不走，你會永遠死在這，我已經感覺到……祂來了。”
    “誰？”
    橘桜雪問。
    孔維沒有回答，抓住橘桜雪的手，將她扔向南方。
    『速來。』
    心中響起熟悉的聲音，是師兄的神諭，黎明神國恢複秩序。
    橘桜雪看了一眼浴血奮戰的戰友，深吸一口氣，最後默然離開，向著蘇牧召集的方向疾馳而去。
    她前腳離開，通天徹底的虛影，浮現在毒霧之後。
    那蜿蜒、龐大的身軀足以絞殺塵世，蛇神的眼眸一雙雙亮起，六隻蛇瞳俯瞰腳下螻蟻。
    孔維的聲音滿是戰栗，說出祂的尊號：“塵世之蟒，耶夢加得。”
    劇毒彌漫戰場，兵刃墜落荒野。
    薇思娜痛苦地跪倒在地，在絕望的掙紮中，摔倒在冰冷的血泥中。
    人生的最後一幕，她看向星穹深空，許下無限美好的遐想：如果真有未來，我希望小薇思娜能夠變強，早日替父親與哥哥分憂。
    再見了大家，晚安世界。
    她已閉上眼。
    ……
    ……
    夏沫趕到主戰場，戰鬥已經打響。
    “那就是羽蛇神嗎？”
    她開口詢問，她無法確認。
    那龐大的虛影已經無法辨認出身形，唯有眾蛇的絕對臣服讓人猜出虛影的主人。
    高天之上另一尊神明正在與祂戰鬥，黎明的神權照耀此地。
    怒吼與廝殺的聲音不絕於耳，夏沫呆愣愣地看著那尊虛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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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祂一比，龐大如黑龍也不過是一條蟲子。
    這裏的戰鬥遠比剛才更為慘烈，項苴的長槍大殺四方，殺得巨獸大軍屍骸遍野，但英雄也有疲憊之時，鋒刃稍有墜落，敵人的爪牙便一起殺來。
    他身邊不遠處，薛定方將軍同樣勇冠三軍，但無窮無盡的敵人根本殺不完。
    城樓之上，夏沫看到助戰的紅血平民，一門門紅衣大炮不停怒吼，但這個時代的熱能武器在序列麵前根本不夠看。
    高天之上，颯迦、龐貝、宗文，三巨頭仍在，但是這一次他們不是高高在上，而是跟在一位年輕人身後。
    夏沫認出那道背影——伊鉑斯二世。
    “舅媽，看！”
    死神黑龍高興地手舞足蹈，指著天空說：“老皇帝頭頂不遠處！那個穿著白袍玄甲的王者，應該就是先一步趕來的阿舅！”
    蘇牧登臨世界之巔。
    它滿臉自豪。
    “真不愧是我的舅舅，不管在哪個地方都能混出頭，這一次順帶將老皇帝提前帶了出來，這場末日之戰沒準能贏！”
    死神黑龍笑嘻嘻的，仿佛隻要有蘇牧在，任何問題就都不是問題。
    “是嗎？”
    夏沫搖搖頭，給出相反的答案：“曆史早已給出答案，這不過是又一場不息的執念。”
    她看到兩位大殺四方的東方將軍已是滿身傷痕。
    項苴將軍被撕下右臂，左手依舊執槍繼續戰鬥。
    薛定方將軍半個腦袋被序列炸碎，是最後殘餘的勇氣在支撐他保家衛國。
    “這才是既定的時間線嗎？”
    有人在身後歎息，橘桜雪站在夏沫身邊。
    看著天邊戰場死去的故知新友，這一次甚至來不及說上一句“你好啊，我們又見麵了”，他們就已經離開塵世。
    “是。”
    夏沫點頭，說：“既定的命運。而這一次我們什麽都做不了，輪回的宿命已經被切斷，世界向著末日終途一路狂奔。”
    “那是師兄呢？”橘桜雪看著天空，“師兄這是在做什麽？”
    “他在……表演。”
    夏沫明白蘇牧的心意，說出他的目的。
    “表演？”
    橘桜雪還是不明白，末日之下表演有何用？
    夏沫肯定地點頭：“對，表演！平息‘祂’的執念。”
    “誰？”
    橘桜雪內心一驚，也已猜出結局，默默看向那人。
    夏沫說：“伊鉑斯……二世。”
    『上來助我！』
    蘇牧的聲音在兩人腦海中浮現，夏沫手持冰刀登臨長空，璀璨的黃金瞳在永夜中燃燒，一輪寒月照徹大地。
    淒美的泣血櫻花飄滿長空，末日的神戰橘桜雪插不進手，隻能站在身後加油打氣。
    三巨頭與伊鉑斯二世都注意到了這一輪冰月。
    英雄王口中的宿命轉機來了！
    王對王，將對將。
    對決的生死隻在劍鋒之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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