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4章 紅塵情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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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地天通一出,勝負立分。
“下來吧。”
“按照我給的路,不要誤觸昆侖法陣。”
漫天劍光散落成寒梅天路,一頭連接蒼穹,一頭塵入洞天。蘇牧踏上天路按照指引,抵達一處霧雪山峰。
漫天素白之中,站立一位紅衣劍仙。她轉過身來,青絲花鈿、步搖玉釵,與想象中不染塵埃的遺世獨立完全不同。
“很意外,對嗎?”寒琡問。
蘇牧點點頭。
“這裏是西方天,鎮守昆侖原本不是我的責任,誰叫我攤上一個不負責的西天主宰。”寒琡的話中帶著幾分怨氣。
“原本鎮守昆侖聖域的,應該是我的老師?”蘇牧很驚訝,但卻覺得合理,隻有老師那種通天實力,才能鎮住這片聖域。
“今天天氣不錯,看那邊,日照金山,你是個有福氣的人。”寒琡沒有回答,轉移話題,“說吧,你來這裏做什麽?”
“找到躲藏在聖域的【將003:伽瑪】。”
“你要殺它?”
“對。”
“天闕的命令?”
“可以算是。主要是我自己想殺,老板自然不會阻攔。”
“呼——那還真是,可惜!”
寒琡搖搖頭,說:“如果要殺它,我給你指明方向,但是沒辦法幫你。我在這裏無聊的時間,都是它在陪我,我下不去手。”
“伽瑪在昆侖聖域有理智?”蘇牧很好奇,不由聯想到曦妃,她在扶桑神木邊也有清醒的理智。
“這裏是全天下最純潔之所在,一絲汙穢不曾染,當然會有理智。但是出了這裏,伽瑪還是伽瑪,所以你也不用手軟。”寒琡回答。
“一絲汙穢不曾染嗎?可是我聽老板說,這裏葬著‘12’的屍骸。我見過舊日的幻景,眾神紛紛墜入存律的汙染。”蘇牧追問。
寒琡從懸崖邊收回目光,踏著白雪、步生芳梅,風卷動她的紅裳,雲撩撥她的發絲,說:“和氣光,同其塵。湛兮,似或不存。萬物負陰而抱陽,衝氣以為和。”
“你要做的事,沒有人可以阻攔。隻是你已經做好麵對祂的準備了嗎?昆侖之所以一絲不染,不是沒有汙穢,而是盡皆歸於墓中。”
“以前也有一個人來過,抱著和你類似的想法。”
蘇牧已經知道那人是誰。
“我父親嗎?他從昆侖帶走了什麽?”
“帶走了一具屍體。”
“屍體?”蘇牧一臉驚訝,“誰的?”
“不知道。”
寒琡搖搖頭,說:“自我鎮守昆侖之前,她便已經存在於洞天之中,埋藏於冰雪之下。我唯一能確定的是,她不是‘12’。”
“男屍還是女屍?”
“女。”
寒琡的眼中滿是留戀,說:“一位絕美的、傾國的、不似凡塵的美人,比你見過的任何一位都要美,包括我,也包括丹桂大人。”
“那是一種近乎於道的美!現在回想起來,覺得人不可能如此完美,那就隻有一種可能,她可以映照出你內心最渴望的美。”
蘇牧聽完,沉默片刻,拿出手機翻找出虞詩妃……小時候的照片,問:“這是我師姐,她們有相似性嗎?”
“……”
寒琡認真看著,眉頭微蹙,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問:“這是……小虞詩妃嗎?”
“是。”
蘇牧點頭。
“你居然留著她小時候的照片,不會居心不良吧,據我所知你可是有未婚妻的。”寒琡眯起眼睛,她最痛恨渣男。
蘇牧收起手機,解釋說:“我如果對師姐真的居心不良,就不會選擇夏沫。您誤會我了,之所以這麽問,是因為小時候,醫生說我幻視、幻聽。有一位看不見的朋友,與師姐很相似。”
“那朋友現在還在……”
寒琡心裏“咯噔”一聲,打了個冷顫,仿佛被一位強大的、不可名狀的存在盯上。
“您這是冷嗎?”蘇牧奇怪地看著她。
“有點。”
寒琡訕訕一笑,說:“跟我去屋裏喝一杯茶吧,省的讓你老師知道,以為我以大欺小,沒有一點長輩的樣子。”
她自顧自地走進洞天福地。
蘇牧笑著搖搖頭。
這位寒琡姐姐十句不離老師,大抵也和前代大宮司類似吧。
區別在於,前代大宮司是赤裸裸的愛意,毫不掩飾的愛意,隻是礙於身份。
這位……似乎一直在欺騙自己。
他跟著走進洞天,溫暖的氣息撲麵而來,寒天雪地之中竟藏著這樣一處鮮花繁茂、漿果累累,鳥鳴鶯啼,翠竹欲滴的福地。
“隨便坐吧,我這裏沒有什麽規矩,和你老師一樣。”寒琡從櫃子裏翻找出一包茶葉,“我也不知道好壞,你幫我品鑒一下。”
紅衣劍仙素手泡茶,遞到蘇牧麵前,清澈的眼眸滿是期待。
“嗯——”
蘇牧嚐了一口,是上好的龍井!可惜,是雨前,還是陳年舊茶。
他本想實話實說,但看著紅衣劍仙期待的眼神,立即知道這茶……
肯定是老師送的!
這家夥又在糊弄人!
“好茶,好茶!”蘇牧連忙擠出笑容,不停讚歎說。
“是吧。”
寒琡微微抬起下巴,嘴角壓抑著笑意,但那雙靈動的眼眸卻將主人出賣得幹淨。
她捧起茶杯也喝上一口,感覺一點都不苦澀,每一口都是甜甜的。
“這還是你老師上次來桃都時送我的,他打不過我,就用這茶買命。聽他說,那些亡魂是你從另一個世界帶回來的?”
“是。”蘇牧點頭,“我被高位監察者,也就是北海出海口的那座黑龍嶼,帶去了另一條走向凋亡的時間線。”
完了!
他覺得寒琡姐姐這輩子大抵是完了,原本以為是一個高冷劍仙,外界也是這麽傳的,什麽殺人不眨眼,紅塵不問情。
原來不是不問情啊,是一個紅塵之心,已經被怪大叔騙走。
我要是叫一聲“師娘”,她會不會開心的冒蒸汽?
“啊~”
“這事啊,前不久晚玉妹妹來時,和我說過,真是奇事一件。那條黑龍趴在海裏裝島嶼,一裝幾千年,愣是一動不動,你一去馬上顯形。”
寒琡情緒收斂,慢慢恢複成為世外高人。
“那晚玉姐姐來時,您請她喝茶了嗎,還是單就我一個?”蘇牧好奇地問。
“你怎麽學得和林黛玉似的?”她說,“當然是都請了,我又不愛喝茶,這點茶葉也不知道喝到什麽時候。”
明白了。晚玉姐大概說得也和自己類似。蘇牧頓時放心下來,同為結社七星,既然蕭晚玉都哄著寒琡,也不差他一個。
“那讓我帶走?”蘇牧打趣一句。
“去去去!你拿走,下次來時,喝什麽呢?”寒琡說。
言語有責怪的意思,已經完全將眼前的少年當成自家孩子。
“你老師……還好嗎?”她猶猶豫豫,還是問出口來。
“唉——”
蘇牧歎了口氣,沒說話。
“什麽意思?要死了?”寒琡似有幸災樂禍的意思。
“……”
蘇牧繼續沉默,眼神黯淡無光。
“不是?他真要死了?可是上次我們在桃都打架時,他還生龍活虎的。”寒琡瞪大眼睛,肉眼可見地慌亂起來。
“老師畢竟上了年紀,王嗣大約也就他這個年歲,大限將至,這都是說不準的事。或許,一場戰鬥足以讓他泄了神,一蹶不振。”蘇牧模棱兩可地說。
“這!”
寒琡“唰”一下站起身,連走幾步準備離開,但一想到自己的使命,立即停下腳步,語氣怨恨,說:“都是他自找的!”
“他要是不弑君,就不會被天闕驅逐,我就不用代替他鎮守昆侖聖域,或許還能見最後一麵。”
說著說著。
怨恨的語氣逐漸變得哀怨,她遙望洞天之外,神情淡漠、不再言語。
蘇牧沒想到寒琡的反應居然會這麽大,果然恨之深則愛之切,她對老師的感情非常不一般,否則不會孤身鎮守昆侖山。
“什麽時候辦喪事?好歹戰友一場,我在昆侖燒點錢給他。”寒琡問,語氣冷峭。
“不好說。”
蘇牧趕緊往回找補,說:“聽學院的老教授說,老師以前也有過類似的情況,之前都挺過來,就是不知道這一次……”
“唉。”
“但願不是大限將至。”
寒琡詫異地回過頭,想到另一種可能,問:“他是不是……精神錯亂、意識失控了?”
“您也見過嗎?”蘇牧故作驚訝。
“沒有,他從不與我說這些,我都是聽別人說的,大概在他心裏,我永遠隻是個外人。”寒琡目光黯淡,如幻想破滅。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蘇牧趕忙安慰她,“您知道朝鶴神社的前代大宮司嗎?”
“知道。”
寒琡點頭,說:“一隻狐狸精,紅色的。我聽晚玉說,她死在了妖怪手中,一位叫呂氏的大頭領。”
蘇牧:“……”
好吧,大宮司的確是紅色狐仙。
“是。”
“呂氏是八俁遠呂智分裂出的一部分,是朝鶴妖怪們的女皇。不過,前代大宮司的死雖是無法避免,但亦是她的主動,她選擇用命為狐仙一族博取一個未來。”
寒琡打斷,問:“她盯上你了?”
“不是我,是夏沫。”蘇牧說,“夏沫拿走了出雲神國的神權,從法理上來說,神社狐仙一脈是她的祭司。”
寒琡點點頭,認可這個交易,選擇的很不錯,問:“那後來呢。”
她回到位置,繼續喝茶聽八卦。
“要來點瓜子嗎?”蘇牧問。
“有嗎?”
“有啊。”
蘇牧一揮手,像變戲法一樣,桌上立即堆滿花生瓜子開心果,繼續說:“她的死是與老板的默契交易,並沒有告知老師。”
“老師看到狐麵破碎,立即殺到被栽贓的源氏家族,差點覆滅整個源氏……”
寒琡吃著開心果,說:“他不是這麽蠢的人。”
“是,您是了解老師的。老師已經看穿呂氏的栽贓嫁禍,隻是為了引出幕後黑手,然後釣出朝鶴劍聖——藤原塚伝。”
“屁大點地方還劍聖……真是豬鼻子插大蔥——裝象相)。我讓那老小子一隻手,他都打不過,還掛個‘聖’字。”
蘇牧深表讚同,他本以為藤原塚伝就算打不過老師,也能鬥個幾十一百回合,結果完全是老師單方麵的毆打。
“前代大宮司對老師的態度,您應該比我清楚。”他說。
寒琡點頭,認同這一點。
“老師沒有和她在一起,但是感情還是在的,得知前代大宮司死訊是異常暴怒,而且就連法天象地……”蘇牧突然意識到不對,閉上嘴巴。
“說啊,你繼續說啊。”寒琡吃著花生,“法天象地怎麽了?”
蘇牧看著她一臉淡然的樣子,說:“就連法天象地就交給了她,前代大宮司結合陰陽術,悟出失傳的式神之法。”
“嗯嗯。”
寒琡點點頭,不過她還是要補充一句,說:“其實你不能單從法天象地,去推斷關係。這一招隻要你願意學,並且發誓不用來對付開雲,他都會教你一部分。”
“重點在於——絕地天通!這才是你老師真正的看家本領!橫壓所有王嗣,比肩君王,弑殺老明皇的資本。”
蘇牧看著她臉上的小驕傲,順著問:“那您學過嗎?”
“當然!”
寒琡很是自信,但話鋒一轉,說:“這一招好像是為他量身定做,除了他誰也學不會,甚至有人懷疑他根本沒打算教。直到你的出現,這種謠言終於可以打破。”
“我也是剛剛才悟出來,這招真不是一般的難。”蘇牧自謙一句。
“你這不是自謙,而是……裝逼!”寒琡眼睛一眯,“你才多點大,連我一個零頭都沒,我學了一百年也沒學會。”
“那真是一點點都學不會!虧我還是個劍道天才。”她很是氣憤。
“其實……”
蘇牧說出自己的心得:“這根本不是劍道天賦的問題,我覺得這裏麵存在一個條件、一個開關,要有藐視神靈,無敵於世的帝心。”
“帝心?”寒琡困惑。
藐視神靈嗎?單就這一點,便是她永遠無法做到的。
結社七星是天闕的仆從,不可能無視天闕的意誌。
“那可真是太難了。”
她嗤笑著搖搖頭,說:“這個世界又有幾人能夠做到無視神靈?就算是那八位神·深紅祭司,祂們之上還有神主,還有支柱。”
“換句話說,你和他都是天選,也是唯二。”寒琡歎了口氣。
唯二?
並不見得,藐視神靈的,蘇牧還知道一個人——主角小姐潘蒂婭。
難道說真有一套主角模板?
“其實你也不用勸我,我自己的心我看的很清楚。否則也不會困在這座,終年不化的大雪山中。我年少之時便已經迷了路,早就走不出去了啊。”
“困住我的從來不是那位白衣劍聖,而是我迷失的紅塵情幕。”
寒琡神情淡漠,不再是紅衣仙子,而是雪山劍仙。
“跟我來吧。”
“去見見伽瑪,一團可愛的九頭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