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影靠著帳篷壁，臉色灰敗，呼吸像是隨時會斷掉，唯獨那份警惕還沒散幹淨。
    “你知道在哪兒能找到他們。”李正蹲下，聲音壓得很低。
    夜影眼皮顫了顫，沒出聲。
    “路線，或者他們可能落腳的地方，”李正不緊不慢，“血爪氏族對草原的暗道熟得很。”
    夜影幹裂的嘴唇蠕動，擠出兩個字，氣一樣飄忽：
    “……自由。”
    李正身體前傾了幾分，帳內的油燈晃了一下，拉長了他的影子。
    “哦？什麽樣的自由？”
    “活路……”夜影喉嚨裏像是塞滿了沙子，每個字都磨得人生疼，“事成之後，放我走，別追究。”
    他費力地仰頭，對上李正的位置。
    李正沒立刻答應，帳篷裏的油燈跳了一下，映得他側臉晦暗不明。
    片刻。
    “成交。”
    夜影閉上眼，像是被抽走了最後一絲力氣，嘴唇翕動，吐出幾個氣音：“黑風口……廢棄驛站……”
    夜色濃得化不開。
    三道影子貼著地麵掠過丘陵草甸。
    威卡鼻子幾乎蹭著地皮，低聲嗚咽著調整路線，爪子刨開碎石的聲音在寂靜裏格外刺耳。
    李正走在前麵，黑鷹跟在後麵，兩人隔著幾步遠，誰也沒開口。
    風越來越硬，刮在臉上生疼，帶著一種不屬於草原的尖嘯。
    黑風口，名不虛傳。
    前方隱約有個黑黢黢的輪廓，像趴在地上的死獸——廢棄的驛站。
    威卡猛地停住，喉嚨深處滾出威脅的低咆。
    幾乎是威卡咆哮的同時，破窗和斷牆後，幾道黑影暴射而出！
    沒有呐喊，隻有破風聲和直衝麵門的殺氣。
    鐺！
    李正手腕一麻，側身讓過捅向心口的一刀，順勢格擋，反手肘擊。
    擊中的觸感不對，硬得像鐵石。
    對方滑不溜手的卸力後撤，身形步法透著一股子邪門，絕不是草原上的路數。
    黑鷹吼聲炸開，像頭蠻熊撞了進去，拳頭帶起的風聲都變了調。
    一個黑衣人矮身，匕首無聲地抹向黑鷹脖頸。
    黑鷹看也不看，反手擒住那手腕，狠狠一掰！
    哢嚓！
    骨頭碎裂的聲音。
    威卡撲倒一個繞後的偷襲者，灰影翻滾，獠牙撕咬。
    人不多，五六個，但出手就是殺招，配合得嚴絲合縫，像是演練過無數次，目的不是糾纏，是滅口。
    李正越打越不對勁，這些人的發力方式，步法挪移……某個深埋的記憶被攪動了。
    這玩意兒，不是這個世界的！
    黑鷹抓住空隙，左拳搗中一個殺手前胸。
    噗——
    那人像個破麻袋般向後飛起，噴出的血霧在黑暗中格外顯眼，重重砸在半截土牆上，沒了動靜。
    黑鷹跨步上前，準備結果了他。
    那倒地的殺手卻猛地抬起頭，臉上沒有瀕死的痛苦，反倒是一種任務搞砸了的錯愕和…怨毒。
    他死死盯著李正這邊，用盡最後的氣力嘶吼，聲音破得像扯爛的布：
    “…‘蜂巢’…清理…”
    李正整個人像是被釘在了原地。
    黑鷹剛要砸下的拳頭僵在半空，扭頭看向李正，聲音粗嘎：“‘蜂巢’？什麽玩意兒？”
    “"蜂巢’…清理…”
    這三個字像一顆石子投進湖水，激起李正記憶深處的漣漪。他站在原地，心髒狂跳，呼吸幾乎停滯。黑鷹的拳頭懸在半空，困惑地扭頭看向他，嗓音比平時更加粗糲：“李正？什麽‘蜂巢’？”
    李正沒有立即回應，他的思緒已經飛回到很久以前，那個他本以為永遠埋葬的過去。那不是草原上的記憶，甚至不屬於這個世界——是另一個時空，另一段日子，充斥著鋼鐵與電子的氣息。
    “蜂巢…”李正終於開口，聲音幹澀得像在沙漠中行走三日，“那是個代號，不是這個世界的東西。”
    黑鷹眉頭猛地擰成一團：“什麽叫不是這個世界？你他媽在說什麽瘋話？”
    威卡從一具屍體旁抬起頭，爪子還按在那人的喉嚨上，灰毛根根豎立。她的豎瞳在黑暗中泛著冷光：“李正，你身上有秘密，早就聞出來了，可這不是交心的好時機。”她湊近地上那具屍體，鼻子嗅了嗅，喉嚨裏發出厭惡的咕嚕聲：“這些人的氣味很怪，像是被什麽東西浸泡過——血裏有毒。”
    李正強迫自己回到當下，迅速檢查了一下倒地的幾個黑衣人。他們穿著類似草原上的服飾，但剪裁細節和布料根本不是這個時代能做出來的。腰間的武器雖然花紋精美，但那種合金的冰冷觸感、精準的重量分配，都讓他心底發寒。
    “給我看看。”李正從其中一人身上扯下一條掛墜，那是塊鑄成了奇特形狀的金屬，隨手一扭，竟然分解成了三塊，咬合處精密得不可思議。一個標誌凸顯其上，像某種古老的符號，卻又帶著難以名狀的“現代感”。
    他端詳著，手心微微出汗。因為他幾乎可以確信——這不是草原的東西，這是另一個“故鄉”製造的。
    “我們得馬上回去。”李正突然決斷，聲音裏帶著不容辯駁的緊迫，“這事比我們想的大得多。”
    “別他媽給我打啞謎！”黑鷹一把揪住李正的衣領，幾乎要把它扯爛，“什麽叫"不是這個世界"？什麽叫"大得多"？老子的命跟你綁在一起，有權知道咱們麵對的是什麽玩意兒！”
    李正沒有掙紮，直視著黑鷹那雙怒火中燒的眼睛：“你想知道？那就給我聽好——這些人可能跟三千年前把那個"訪客"拖下來的薩滿有關係。他們手上的武器，那種力量，不是這個世界應該有的。”
    “你怎麽知道？”黑鷹放鬆了手上的力道，但眼中的戒備絲毫不減。
    李正深呼吸，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了這句話：“因為我也不是。”
    威卡湊近了，半人半狼的身體緊繃著：“李正，你的味道一直很特別，不完全像草原人，但我從沒想過…”
    “沒時間細說了。”李正打斷她，指了指遠處，“他們有援兵，我能感覺到。必須馬上離開，通知哈斯圖他們。”
    就在這時，地麵傳來一陣幾乎察覺不到的震動，威卡立刻豎起耳朵：“騎兵，至少二十人，朝這邊來的。”
    黑鷹啐了一口：“媽的，這就是你說的援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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