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什麽神跡，也不是什麽意外，而是一場……精心策劃的實驗。”
    “實驗？”蘇日娜皺緊眉頭，把瑞恩摟得更緊了。
    “怎麽，沒詞兒了？”蘇月娜逼問道。
    “對，實驗。”李正的聲音像是從砂紙上磨過，“一場關於‘力量’如何在原始世界演化的實驗。”
    “他們把那個‘訪客’拆了，力量碎片塞進不同的‘罐子’裏，然後就這麽看著，記著。”
    三千年。
    他媽的三千年！
    “所以，我們算什麽？”蘇月娜的聲音繃緊，像一根即將斷裂的弦，“養肥了待宰的牲口？”
    “不完全是。”李正搖頭，疲憊地揉了揉眉心，“你們是…變數。他們沒算到的那種。你們讓那些冷冰冰的能量…活了過來，有了人的溫度。”
    瑞恩掙開蘇日娜的手，小小的身影走到李正麵前，仰起臉：“那你呢？李正叔叔，你又算什麽？”
    這個問題太直接，像草原上淬了毒的刺。
    李正沉默了好一陣，空氣都仿佛凝滯了。
    “我…”他終於開口，聲音低啞，“我是個逃兵。”
    “從‘蜂巢’逃出來的。本來，我的任務就是盯著你們這片‘實驗田’…但後來，我選了另一條路。”
    “所以你也不是這裏的人？”蘇日娜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種恍惚感。
    李正慢慢點了下頭：“我和他們…來自同一個地方。但我以為，早就斷幹淨了…我以為他們不會再找來。”
    夜風吹過，草葉發出嘩啦啦的響聲，像無聲的嘲弄。
    “李正叔叔，”瑞恩忽然伸出小手，抓住了李正粗糙的手指，那雙眼睛裏有種不屬於孩童的清澈，“‘訪客’在我身體裏那部分，告訴我，你沒撒謊。”
    “它還說…”
    瑞恩閉上眼，小小的眉頭輕輕蹙起，像是在努力分辨體內的低語。
    “‘蜂巢’要的不隻是力量。”
    李正猛地看向他：“什麽意思？”
    “它說，”瑞恩的聲音清晰起來，“‘蜂巢’想開門。”
    “一扇…通往更多世界的…門。”
    “門？”
    這兩個字像兩把冰冷的錘子，砸在李正的心口。
    他踉蹌了一下，像是被無形的手推了一把，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響。
    “他們想幹什麽？瘋了？那會……”
    他的話沒能說完。
    遠處，一種極不協調的嗡鳴聲突兀地響起，穿透了夜的寧靜。
    那聲音很低沉，卻帶著一種金屬特有的穿透力，絕不是草原上該有的動靜。
    所有人瞬間矮身，神經繃緊。
    “獵手！”李正臉色驟變，一把將瑞恩按倒在地，自己也迅速臥倒，“它的聲波掃描！都別動！比螞蚱大的熱源和動靜都能掃出來！”
    風停了。
    蟲鳴也消失了。
    天地間隻剩下那令人心悸的嗡鳴，由遠及近，像一隻巨大的機械蜘蛛在黑暗中爬行、搜索。
    “不到一裏地…”李正咬著牙，根據聲音變化判斷，“往東去了…他們不確定我們跑哪兒了。”
    四個人緊緊貼著地麵，連呼吸都放到了最輕。蘇日娜能聽到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快要撞破胸膛。瑞恩在她懷裏，小小的身體繃得像塊石頭，卻沒發抖。
    “最操蛋的是，”李正的聲音壓得更低，幾乎是氣音，“他們抓了黑鷹。血契能感覺到…他就在那台‘獵手’上麵。”
    “得救他！”蘇日娜脫口而出。
    “現在去就是送死！”李正否決，“他們拿黑鷹當餌，就等著我們往上撞！先找地方貓起來，然後…我有個計劃。”
    嗡鳴聲漸漸飄遠，夜色重新被寂靜填滿。
    李正又等了將近十分鍾，才低聲道：“走！那邊！”
    他指著遠處一道模糊的山脊輪廓。
    “那兒有個獵人冬天用的地窖，夠隱蔽。”
    四人再次開始移動，動作比之前的兔子還小心。
    草比人高，每一步都像踩在未知的陷阱上。
    就在這時，蘇月娜猛地停住，手臂上那些銀亮的紋路急促地閃爍起來，比剛才任何時候都亮。
    “有東西過來了。”她聲音發緊，警惕地掃視著周圍翻湧的草浪，“不是機器…是活的。”
    李正一把將瑞恩拽到身後，整個人像一張拉滿的弓，對著黑暗。蘇日娜胸口那團藍光也跟著亮起幽微的光暈。
    草叢分開，一個踉踉蹌蹌的影子朝他們這邊挪動。
    “誰？！”李正低喝。
    沒有回答，隻有一聲壓抑的、帶著血腥味的低吼。
    那聲音…
    “威卡？”蘇日娜試探著叫了一聲，帶著不敢相信的顫抖。
    影子更近了些，稀疏的月光終於勾勒出它的輪廓——半人半狼，渾身浴血，正是威卡！
    她幾乎是爬過來的，一條腿不自然地拖在後麵，皮毛上凝固著黑色的血塊和泥土。
    “我靠！”蘇月娜罵了一句，趕緊衝過去扶住她。
    威卡抬起臉，獸性的金色瞳孔裏閃過一絲屬於人的痛苦和急切：“陷阱…到處都是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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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聲音嘶啞得像破風箱。
    “他們在…等…所有路…”
    話沒說完，她身體猛地一軟，朝地上栽去。
    李正眼疾手快，一把撈住了她。
    “撐住！慢慢說。”
    “他們拿部落的人當槍使，把所有能跑的路都堵死了。”
    威卡喘著粗氣，每說一個字都像在撕扯喉嚨。
    “哈斯圖…他還在祭壇那邊，被圍住了…我…”
    她猛地咳了幾聲，血沫濺在地上。
    “我甩掉了跟著的雜碎…但是…”
    她費力地扯開胸前浸滿黑血和泥土的皮衣。
    側腹那裏，一個窟窿觸目驚心。
    邊緣焦黑，像是被燒紅的鐵棍燙過，中間卻幹淨得詭異，仿佛有東西直接從她身體裏剜走了一塊肉。
    “狗娘養的武器…”威卡的聲音嘶啞，“不是這邊的玩意兒。”
    李正的臉色沉得能滴下水。
    “還能走？”
    威卡咧了咧嘴，露出一點森白的牙，硬是撐著站了起來。
    “死不了。想殺一頭狼，得把腦袋砍下來。”
    她晃了晃，但還是站穩了，鼻子用力嗅著夜風帶來的各種氣息。
    “西邊、南邊…都有人埋伏著…東邊太開闊，一眼看穿…隻能往北。”
    “我們正往那邊去。”李正伸手想扶她，被她不著痕跡地避開了。
    “有個獵人挖的地窖。”
    “不。”威卡搖頭，動作牽動了傷口，讓她悶哼一聲。
    “有更好的地方。北邊山裏…我族的老窩…有條路能進山肚子裏麵…隻有我們狼崽子能找著。”
    蘇日娜和蘇月娜交換了一個眼神，絕境中似乎又透出一線微光。
    “多遠？”李正問，語速很快。
    “小半宿的路。”威卡答道，“天亮前必須到。太陽一出來…他們會放飛的玩意兒…滿天找。”
    “那就走。”李正拍板，“去你說的地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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