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的血珠滾落。
    凹槽裏的黑暗似乎攪動了一下，將那滴血吞沒，與另一捧同樣鮮紅的液體混在一起，那是黑鷹的。
    嗡——
    血誓柱猛地一震，通體紅光大盛。
    古老的符文扭動起來，像是燒紅的鐵水在石柱表麵蜿蜒流淌，糾纏著向上攀爬，最終匯成一道虛影，盤踞柱身。
    柱頂那塊石頭，原本是溫潤的月白色，此刻卻爆發出無法形容的強光，瞬間驅散了月石穀所有的陰影，亮得人睜不開眼。
    李正和黑鷹幾乎同時矮身，喉嚨裏擠出壓抑的痛哼。
    胸口那個烙印，燙得嚇人，皮肉底下好像真有岩漿在滾動，要把骨頭都燒化。
    “撐住！”哈斯圖的聲音帶著回響，在山穀裏滾動，“接納它！讓血契的力量醒過來！”
    李正單膝跪地，指甲掐進了肉裏，留下深深的月牙印。
    有什麽東西撞進了他的腦子，蠻橫，狂野。
    黑鷹。
    無數碎片，畫麵，聲音，氣味，瘋狂交錯。
    是他在草原上縱馬狂奔，風割著臉頰，血腥氣撲鼻；也是他在冰冷的金屬房間裏，對著牆壁發呆，四周隻有儀器的低鳴。兩種截然不同的生命，此刻被強行揉捏在一起，分不清哪個是哪個。
    “吼——！”
    黑鷹猛地抬頭，發出不似人聲的咆哮，粗壯的胳膊上青筋虯結，狠狠一拳砸在血誓柱上！
    轟隆！
    一股無形的浪潮以石柱為中心炸開，席卷四方！
    周圍的石頭都在抖，碎屑撲簌簌掉落。
    那浪潮衝刷過每一個在場的人，帶來一種古怪的灼熱感，像被烈日下的沙子燙了一下。
    李正和黑鷹各自踉蹌著退了一步，扶著膝蓋，大口喘著粗氣。
    兩人胸前的烙印顏色更深了，幾乎成了黑紅色，比剛才深刻了一倍不止，像是剛從火裏撈出來的烙鐵按上去留下的痕跡。
    “操，”黑鷹甩著發麻的手，“這鬼東西——”
    “比上次還帶勁。”李正接話，聲音沒什麽起伏，額角卻有汗珠滑落。
    圍觀的人群裏響起一片抽氣聲和低低的議論。他們甚至沒對過眼神，話卻接得天衣無縫。
    “血契，成了！”哈斯圖高舉斷杖，聲音因激動而有些發顫，“第一對血契戰士，李正，黑鷹！血誓為證，從此血脈相依，生死同擔！”
    人群沸騰了，長矛頓地，盾牌相擊，發出沉悶而有力的巨響。
    李正伸出手，把黑鷹拽了起來。
    兩人額頭輕輕碰了一下，沒說話。
    那根看不見的線，現在感覺又粗又硬，紮進了骨頭裏，連著靈魂。
    “下一對！”哈斯圖轉向人群。
    接下來，場麵有些目不暇接。
    部落裏又有六對戰士走上前，重複著立誓、滴血、承受衝擊的過程。有人站不穩，有人咬破了嘴唇，汗水浸濕了獸皮衣，但沒人退縮。
    狼族那邊也出來了四對。他們的動作更原始，直接用牙齒咬破手腕，讓血流淌出來。儀式不同，本質卻一樣——血融進石柱，靈魂試圖連接。
    “該我們了。”威卡站了出來，金色的獸瞳裏沒什麽猶豫蘇日娜跟在她身後，臉色有點白，下巴卻抬得高高的，透著一股倔勁兒。
    李正皺了下眉，想說什麽，黑鷹拉住了他。
    “別管閑事，”黑鷹的聲音直接在李正腦子裏響起來，“你當蘇日娜是花瓶？她能在廢墟裏活三年，比你我都硬氣。”
    李正咬了咬牙，退了回去。
    威卡和蘇日娜站在血誓柱前，麵對麵站定。
    金色的獸瞳，深深的眸子，在空氣裏無聲地碰撞。
    “我，威卡，以狼族的榮耀起誓，”威卡的聲音低沉，帶著金屬質感，“與蘇日娜結為血契戰友。從此刻起，我的速度就是她的速度，我的爪牙就是她的爪牙，我的血脈裏的狼族榮光，與她共享，直到生命盡頭！”
    她抬起胳膊，牙齒毫不猶豫地咬破了自己的手腕。
    血湧了出來，沿著手臂滴落，掉進石柱上的凹槽裏。
    蘇日娜接過哈斯圖遞來的骨刀，聲音輕柔，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我，蘇日娜，以這片草原的風和雨為見證，以我孩子的平安為盾，與威卡結為血契戰友。我承諾，將我的力量，我的決心，我的全部，與她共享。為了守護這片土地，為了我的孩子能在陽光下長大，我甘願付出一切！”
    刀鋒劃過掌心，鮮血滴落，和威卡的血匯合在一起。
    就在那一瞬間，異變突生！
    血誓柱上的符文，像是被注入了電流，驟然亮起，亮度超過了之前任何一次！
    那光芒刺得人眼睛生疼，幾乎睜不開！
    柱頂的月白石，射出一道藍白色的光柱，直衝雲霄！
    “這——”哈斯圖失聲喊了出來，手裏的斷杖也掉在了地上。
    “訪客的血脈，覺醒了！”瑞恩突然從石頭上跳下來，眉心那點藍光也亮得驚人，和血誓柱的光芒遙相呼應。
    威卡和蘇日娜同時發出一聲悶哼，像是被重錘擊中。
    她們胸口，血契的烙印浮現出來——和李正、黑鷹的不同，她們的印記是紫色的，一種奇異的，介於紅和藍之間的紫色，像是兩種血在融合。
    “媽媽！”瑞恩想衝過去，被哈斯圖一把拉住。
    “別動！”老薩滿的聲音都在抖，“這是天大的好事！”
    無形的能量在兩個女人之間跳躍，交織，最後穩定下來，形成一種看不見，卻能清晰感覺到的連接。她們胸前的印記不再發燙，反而散發出柔和的光暈。
    威卡緩緩睜開眼睛，金色的獸瞳亮得驚人，眼底深處，仿佛藏著星光。
    蘇日娜也回過神來，臉色紅潤，眼睛亮晶晶的，整個人好像都在發光。
    “我感覺到了……”蘇日娜輕聲說，帶著一絲不可思議，“好多……生命的跳動。”
    威卡轉頭看她，嘴角似乎微微翹了一下，又好像沒有：“你的血脈裏，有比我們都古老的力量。”
    哈斯圖走上前，幹枯的手指輕輕撫過她們胸前的印記：“特殊的契合……狼族的血，訪客的血，共鳴了。”
    李正和黑鷹交換了一個眼神，都看到了對方眼裏的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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