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天人永隔的愛人(十三)
字數:7205 加入書籤
三天後,清婉從icu轉回了病房。
我百感交集,抓著她纖細的小手一刻也不想放下。
她說:“宏軍,讓你擔心了,我感覺現在沒什麽問題了,可以看看寶寶嗎?”
我強忍淚水,不想把她的病情告訴她,隻好安慰她:“寶寶非常好,因為早產需要在保溫箱裏再待一段時間。你也需要恢複,不用著著。我一直在這陪著你,然後我們一家三口一起回家。”
她點了點頭,我想她一定在憧憬未來的美好生活,因為她蒼白的臉上燃燒起一抹晚霞。
我和楊芮寧在她的辦公室裏進行了一次長談。
她麵無表情,口氣依舊冰冷:“患者雖然闖過了這一關,但預後情況並不樂觀。這種罕見病如果在病程早期及時發現,借助現有的醫療手段應該可以挺過三到五年。但患者現在處於進展期,又犯了懷孕生子的大忌,可以說回天乏術,你要有充分的心理準備。”
聽到她的話,我的心變得比她的表情還冰冷。
我急切地問:”她還有多長時間?“
她冷冷地回答:”我是醫生,我不是算命的。患者有個體差異,我無法給你準確的判斷。不客氣地說,如果患者沒有強大的意誌,你們的女兒很有可能因為窘迫而胎死腹中。或者造成發育異常和神經受損。我和產科的專家溝通過,你的女兒除了是個早產兒之外,其它都很正常。這不能不說是個奇跡,可以說你的妻子是一個偉大的母親。”
我鼻子一酸,淚水在眼眶裏打轉。我仍不死心,追問道:“不是說有靶向治療嗎?”
她瞥了我一眼,回答道:“國內目前是有幾家大型醫院開展了臨床試驗,藥品都是進口的,價格非常昂貴。”
我還是那句話:“錢不是問題,隻要讓她多活一天我都在所不惜。”
她看了看了,歎了口氣:“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我知道你對你妻子的感情很深。但你要麵對現實了,就算采用了靶向治療,結局仍是人財兩空。”
我有些激動:“那就坐以待斃嗎?”
她非常同情我的遭遇,但作為一名醫生,她又不能不讓我麵對現實。
她說:“關宏軍,通過林蕈這層關係,我們現在不是普通的醫生和患者家屬之間的關係,所以我要毫無保留的把我的想法告訴你。如果你想通過治療來延長她的生命,這個願望能不能實現暫且不說,但她最後的日子裏幾乎就要在病房裏度過,你覺得這樣有意義嗎?"
哀莫大於心死,我了解清婉,她肯定不會為了苟延殘喘而躺在病房裏。
她接著說:“我不是在和你討論哲學話題,但如果讓我在生命的長度和厚度之間做一個抉擇,我會義無反顧的選擇後者。”
我喃喃自語:“怎麽才算有厚度呢?”
她回答:“和所愛的人在一起,和兒女享受天倫之樂,到生命終結時不留太多遺憾,這就是我認為的厚度。”
我拚命地咬著自己的下唇,想控製眼淚流下來。但事與願違,淚水洶湧的奪眶而出。
她用憐憫同情的眼神看著我,安慰道:“這種疾病,患者在晚期並不會像腫瘤患者晚期那樣痛苦,通過吸氧和藥物可以緩解一些症狀,人文關懷也很重要。”
如果讓我親眼看著清婉像一朵盛開的鮮花一樣漸漸枯萎凋零,這種殘酷的現實我怎麽能夠承受。
我行屍走肉一般站起身,一步一步地向門外挪去。
我先用清婉母女二人平安不需要這麽些人在醫院裏守著的理由把我的父母勸走了。但對知道清婉病情的嶽父嶽母頗費了一番口舌,結果是嶽父決定先回去,而嶽母堅持留下來幫我照顧清婉。
她的理由也非常簡單:我一個大男人替清婉端屎接尿不太方便。
其實我心裏明白,她也預感到自己的女兒來日無多,她想和女兒待得更久一些。
到了周六,劉芸帶著唐曉梅來看清婉。
曉梅連身上的羽絨服都沒來得及脫就撲進了清婉的懷裏,口裏嚷著:”朱媽媽,你沒事吧?“
清婉用臂彎摟著她,在她額頭吻了吻,說道:”朱媽媽沒事,你作業都做了嗎?這麽遠跑來是不是累了?”
如今回想這段往事,唐曉梅心情仍然久久不能平靜,她說她偷聽過劉芸和付紅軍的對話,雖然對清婉所患的病懵懂不知,但她預感到她的朱媽媽一定是得了一種不好的病。
所以她一見到清婉就抑製不住自己的感情,情不自禁的哭成了個小淚人。
有一件事我始終無法理解,我就問唐曉梅:“你爸爸遇難之後,你媽媽又跟人跑掉了。我印象中我從福利院把你接到家中也不過住了幾天,你為什麽對清婉有那麽深厚的感情。”
她眼含熱淚對我說:”你不會懂一個突然失去了父母的小女孩會有多麽的驚恐、無助、害怕和自卑。見到朱媽媽第一眼時,她還沒說一句話,隻是她的一個眼神,就是我從我親媽那裏從來沒有體會到的。時至今日,我也無法用準確的語言來形容那種感覺。”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這就是清婉,她用心去照亮了別人的世界,卻過早的燃盡了自己。
曉梅的到來,讓清婉沉浸在喜悅之中。她和曉梅像一對親母女一樣你一言我一語的交談起來。
曉梅問:“妹妹起名字了嗎?”
清婉說:“她哥哥給她起了一個,叫關寧曦,好不好聽?”
曉梅說:“關寧曦,真好聽。”
站在一旁的林蕈向我和劉芸使了個眼神,我和劉芸會意,都悄悄地退出了病房。
我們想留出空間,讓清婉和曉梅獨處。
不一會從病房裏傳出唐曉梅稚嫩的歌聲,她唱的是芒果台一個選秀節目《超級女聲》的主題曲《想唱就唱》,我透過門縫向裏望去,清婉正安詳地聽著曉梅的歌聲,用手輕打著拍子。
劉芸說:“我認識一個大師,住在城西清泉寺旁邊,批八字比較準,要不要去問一問?”
我滿臉驚愕,吃驚地說:“你說去算命?”
她點點頭。
我有些氣惱,沒好氣的說:“我是唯物者,不信那些怪力亂神。”
林蕈接話道:“生死由命,富貴由天。讓他算一算也沒什麽不好,聽聽他怎麽說,也沒有什麽損失。”
聽著清婉和曉梅在病房裏傳出來的笑聲,我有了一種病急亂投醫的想法,便在她姐妹二人的慫恿下去了清泉寺。
她們口中的大師是一個年近七旬的老者,下頜留著一撮灰白的山羊胡,帶著一副老花鏡。
我們說明來意,先報上了清婉的出生年月日和時辰。
他閉著眼睛,搖頭晃腦的思考了一會兒,又拿起筆在白紙上寫寫畫畫了好一會。
然後故弄玄虛的說:“此坤造命理之中蘊含玄機,日元羸弱,地支多見刑衝克害,加之天幹病符之星赫然透出,此乃體質孱弱、疾病纏綿之兆。”
被他說中,我就動了虔誠之心,急切的問:“還可以補救嗎?”
他仿佛沒聽到我說的話,接著說:“更兼命中五行偏頗,有如風雨飄搖中的燭火,生機微弱,呈短壽之相。又現死絕之地,猶如冬日寒冰,覆蓋生機,已顯離世光景。”
說完他又抬起頭問:“你是他丈夫?”
我點頭稱是,他說:“把你的生辰八字也報上來,我看看你的命相裏還能不能找出她的一線生機。”
我馬上報給他,他又重複搖頭晃腦地算了一遍。
突然,他睜開眼睛,眸子裏爆射出灼人的火焰。
他說:“這位先生,觀你命盤,乾造之中正財之星晦暗,偏財之星旺盛。”
我不解的問:“什麽意思?”
他回答:“正財就是你的正妻嘛,正財晦暗說明你的老婆命硬則要離婚,命弱就要被你克死。至於偏財嘛......”
我腦海裏立刻浮現出了張芳芳和朱清婉,難道八個字裏麵真得能暗藏著這些玄機?
他頓了一頓,用眼角餘光掃了掃林蕈、劉芸二人。
接著說:“偏財就是指偏房,在古代就是妾。現在不時興三妻四妾了,你也可以理解為情人、知己之類的。你命中偏財旺,桃花星也旺,說明你身邊不會斷了女人,而且你還能得到這些女人的助力。”
這就尷尬了,我和林、劉二人麵麵相覷,就好像算命先生看透了我們的關係一樣。
他又接著說:“你的命格裏官印雙全,配有財資七殺。一旦得得令、得地、得勢,你就會官運亨通,官高位顯。這幾年你大運、小運和流年都不佳,要等到35歲以後才能扶搖直上,一路高升。”
這些都不是我關心的,我急切的問:“從我這邊看,我妻子還有救嗎?”
他無奈地搖搖頭,說了一句:“天命所歸,世事無常。你本就克妻,此象非人力所能扭轉,她是一點生機也沒有了。”
我就像聽到法官宣讀死刑的最後判決一樣,唯一的、微弱的希望也在瞬間崩塌了,絕望讓我痛不欲生。
在回去的路上,我的心情非常低落。
林蕈邊開車邊安慰我:“你不要太往心裏去,我看這個所謂的大師根本就是胡謅亂扯騙錢花。”
劉芸也附和說:“林蕈說得對,我以前是被他蒙蔽了,今天一看根本就是牽強附會嘛。”
我不想讓她們對我太擔心,反過來安慰她二人:“我根本就不信這些,我早就說了這些就是怪力亂神,是文化糟粕,是封建迷信,是......”
我再也說不下去了,我先是哽咽,繼而就哭出聲來。
坐在我身邊的劉芸將我的頭摟在她的胸前,也哽咽著說:“你哭吧,現在沒有外人,你隨便哭,放聲哭,千萬別把自己憋壞了。”
林蕈在駕駛位也眼含熱淚地說:“今天你隨便哭,哭完以後你要像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讓清婉最後的日子過得開心,不要讓她留有遺憾。我和芸姐在你身後全力支持你......”
她也泣不成聲,一腳踩住了刹車,把車子停在了路邊。
那天我們三個人抱頭痛哭,把壓抑在心裏的悲痛都發泄了出來。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從那之後,我再沒有流過一滴眼淚,直到清婉生命走到盡頭,永遠離我而去。
周日上午,王雁書又來到醫院探望清婉,和清婉扯著手聊了很久。
我送她離開時,她對我說:“宏軍,你得振作起來,你這樣萎靡不振已經讓清婉產生了疑竇。”
我不覺一驚,問她:“清婉和你說什麽了?”
她說:“清婉說要感謝我,感謝我做紅娘把你和她撮合在一起。好說和你在一起的這段經曆讓她不再留遺憾。”
她抬起頭,盯著我的臉說:“這個時候她能說出這種話,你不覺得有問題嗎?所以你別這樣垂頭喪氣的,換成我也一眼看出個端倪了。”
我說:“知道了,我再不這樣了。”
王雁書用同情的眼光又看了我一眼,寬慰我說:“生離死別是誰都不願麵對的事,但這是自然規律。能曾經彼此深愛,人生就很圓滿了,你要珍惜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天。風物長宜放眼量,你未來還有很長的人生路,她肯定不希望你一直消沉下去。你過得越好,她才會越開心。”
送到醫院門口,正碰到拎著東西的張曉東。
我和王雁書上前和他握手寒暄。
他問:“王主任這是要走嗎?”
王雁書說:“看過清婉我就放心了,沒有什麽事下午我就趕回去。”
張曉東說:“因為孩子上補習班,關淑娟忙著接送孩子,一直沒空來探望清婉。這不,她過意不去,一早晨起來抽空包了一些三鮮餡餃子給清婉。”
他搖了搖手中的口袋,然後對王雁書說:“王主任要是不著急,我們找個地方談一談吧。”
我和王雁書都點頭,我說:“你半個月能回來一次,不在家休息或幫幫嫂子,還往這跑,我實在是過意不去。”
張曉東哼了一聲,調侃道:“你小子要是有良心,就把清婉照顧好,也算是對我最好的回報。”
我們都笑了一笑,氣氛不知不覺就輕鬆起來。
等到看著清婉在嶽母的服侍下吃上了餃子,我們三個人才退出病房,來到我那一晚站過的天台。
喜歡我的混亂情史:一個男人的自述請大家收藏:()我的混亂情史:一個男人的自述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