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六、不忍猝睹的回眸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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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開斑駁木門時,黴味裹著陳年灰塵撲麵而來,牆皮剝落的房間像口塵封的老井,寒氣直往骨頭縫裏鑽。
    沈夢昭將我們兩個人的大衣掛進衣櫃裏,發梢掃過我手背瞬間,我感到一陣細微的顫栗。
    我和她來到廚房,我熟練的用幹柴生起了火。她在彎腰往爐膛添柴的瞬間,淺灰色毛衣勾勒出熟悉的曲線,記憶突然在腦海裏翻湧。
    我聽見自己急促的呼吸聲,下一秒已經將她圈進懷裏。她的身體先是僵硬如弦,很快又化作一汪春水,滾燙的淚透過毛衣沾染了我的皮膚,在寒意裏燙出灼熱的痕跡。
    "我以為..."她的聲音悶在我心口,像被揉碎的月光,"你早把我扔到腦後了。"
    爐膛裏的木柴突然爆開火星,橘色光暈映著她泛紅的眼眶。我收緊手臂:"我試過,但這一生恐怕也別想把你從我的記憶裏抹去。"
    潮濕的發香混著柴火味湧進鼻腔,那些被刻意掩埋的思念,終究在這個破敗的老宅裏破土而出。
    沈夢昭睫毛還沾著未幹的淚痕:"你一定餓壞了吧,我開你車去買點吃的,那邊路口有個小賣部。"她指著院外蜿蜒的土路,指尖懸在半空遲遲未落。
    我扣住她冰涼的手腕,喉結抵著她發頂輕輕搖頭:“和你在一起,就算不食人間煙火,我也挺得住。”爐膛裏的火苗竄起來,將她耳尖染成櫻花色。
    她垂眸輕笑,梨渦裏盛著久違的柔光:“你嘴巴越來越甜了。”
    我托起她的下頜,看跳動的火光在她眼底碎成星子:“甜不甜的我也不知道,要不你親口嚐一嚐。”
    "關宏軍!"她嗔怪地拍開我的手,耳尖紅得發燙,"你當我是未經世事的小姑娘?你現在分明是在誘拐良家婦女。”她唇角揚起的弧度,分明藏不住眼底的笑意。
    我長歎一聲,眼神裏多了幾分落寞:“隻怕誘拐你的機會屈指可數了。”
    她卻沒有和我一樣傷感,而是忽然踮腳刮了下我的鼻尖,眼中躍動著熟悉的狡黠和達觀:“人生就是山窮水盡時,柳暗花明處。未來的事誰又知道呢?昨天的此時此刻,我還坐在家裏黯然神傷,而今天的此時此刻,我們不就相擁在一起了嗎?”
    我被她樂觀的情緒深深感染。是呀!明天的事誰又會知道呢?
    沈夢昭眼中躍動的火光,竟比爐膛裏的烈焰更灼人。
    她發間飄來的香氣混和著柴火氣息,在破舊老宅裏織就一張溫暖的網,將我困在她篤定的笑意中。那些蟄伏許久的希望,如同凍土下的新芽,悄然頂開了覆在心頭的霜雪。
    我們並肩坐在吱呀作響的長板凳上,跳動的火苗將影子投在斑駁的牆麵上,忽明忽暗地搖曳。
    她將頭輕輕倚在我肩頭,發絲掃過脖頸,癢得人心顫。"秦阿姨臨走時,"她的聲音裹著暖意,"雖然帶著牽掛,但我想她一定是安心的。"
    我望著跳動的火焰,想起靈堂裏黑白照片上溫婉的麵容,不由得輕歎:"她把一輩子的愛都給了張平民,青春耗盡,病痛纏身,到最後也沒能真正相守。也許也會有一些悔意吧?"
    沈夢昭突然坐直身子,眼中閃過一絲倔強:"你不了解她。我常去醫院陪她,聽她講年輕時候的事。"她頓了頓,語氣變得輕柔而堅定,"在她心裏,能遇見張伯伯,能守著這份感情,就是最珍貴的事。那些歲月,她從未後悔過。"
    我喉頭一緊,想起張平民紅腫的眼眶和佝僂的背影,心中泛起一陣酸澀:"可這份深情,終究成了張平民的枷鎖。她走了,他怕是要用餘生來償還這份情債了......"爐膛裏的木柴突然爆裂,濺起幾點火星,如同未說完的歎息,消散在清冷的空氣裏。
    陽光從窗欞縫隙間鑽進屋裏,她把頭非常自然地靠在我的肩膀上,聲音像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也許世間本就沒有情債這回事,就像候鳥掠過湖麵,漣漪散了,便不必再追著水痕討要說法。"
    我望著她垂落的發梢在光影裏忽明忽暗,嘴裏泛起苦澀:"可有些執念就像年輪,每圈都刻著償還不清的刻度。"
    她忽然轉身,用萬種柔情看著我:"那你願不願意當我的年輪?"睫毛顫動間,眸光像是要把人溺斃在那灣深海裏。
    我隻能沉默著點了點頭,窗外的樹葉在風的吹拂下發出簌簌的聲韻,很好地掩蓋了我怦怦的心跳聲。
    "她還好嗎?"她彎腰撿起一塊劈柴扔進了爐膛。
    我了然她口中的“她"指的是徐彤,“還是老樣子。"我平淡地說。
    "你們什麽時候辦婚禮?"她的聲音像是裹了層薄冰,清脆又易碎。
    我苦笑道:“我也說不清。也許很快,也許很久……”
    她猛地別過頭去,狠狠地吸了吸鼻子。
    我知道她又流下了眼淚,隻覺得柔腸百轉,肝腸寸斷,但口中依舊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你是不是受了風寒?"
    "沒有,有一個火星崩進了我的眼裏",說著,她用手去揉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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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扳過她的肩膀,看著她淚眼婆娑的雙眼,和眼角晶瑩剔透的淚滴,禁不住吻了上去,鹹鹹的滋味瞬間在我唇齒間彌漫開來,和我與她苦澀無果的情感交織在一起……
    接下來的一段時光裏,我們像兩株即將凋零的並蒂蓮,在褪色的長凳上靜靜依偎。
    明明誰都沒再開口,卻仿佛彼此傾述了千言萬語。在心底那些於無聲處的歎息是那樣的哀婉和悲涼。
    殯儀館青灰色的飛簷下,紙錢灰打著旋兒飄落。
    她立在台階下,目光追逐著那些飄在空中的紙灰:“裏麵太陰冷,我就不進去了。"
    薄薄的暮色漫過她眼底,我知道她在躲什麽——那些藏在吊唁人群眼中的窺視,那些可能傳播出去的蜚短流長,容不得我們之間暗湧的情愫見光。
    我送她到她的車旁,她拉開車門的刹那,忽然頓住:"代我向張伯伯、宋阿姨說一聲,我先走了。"
    我說:“好。”
    引擎發動的轟鳴聲裏,她突然回眸看向我。那雙曾倒映過星辰大海的眼睛,此刻盛滿濃稠的暮色,眷戀如藤蔓纏繞,不舍似潮水翻湧,哀傷凝成霜花,柔情化作薄霧,層層疊疊將我淹沒。
    不等我開口,車門重重合上,車輪碾過滿地紙灰,揚起一片朦朧的灰雪。
    我立在原地,看那抹銀灰在九曲回環的山路上漸行漸遠,最終融進漫天晚霞。
    山風掠過我空蕩蕩的衣袖,恍惚間,我聽見時光深處傳來細不可聞的碎裂聲——某個屬於我們的季節,徹底被鎖進了記憶的褶皺裏。
    秦竹君一生未婚,一生無兒無女,但她走得並不孤獨。
    在她的一生裏,我和她隻有過一麵之緣,現在我卻以一個晚輩的身份捧著她的遺像,走在送葬隊伍的最前麵。
    春寒料峭的晨霧裏,秦竹君的遺像泛著溫潤的光。相片裏她眼角的笑紋仿佛還在輕輕顫動,卻再也觸不到人間的溫度。
    我的身後,張平民小心翼翼地捧著她的骨灰,而宋婕則撐著一把黑傘為她遮擋著陽光,她舉著傘的胳膊早已酸痛,卻固執地保持著傾斜的角度,生怕陽光灼傷了故人。
    初春的天氣乍暖還寒,瑟瑟寒風裏,人們佇立在公墓園,目視著骨灰盒被安放在墓穴裏,我聽見骨灰盒落入墓穴時輕微的悶響,像是一聲歎息,又像是一個漫長故事的句點。
    張平民顫抖著抓起第一捧黃土,指尖沾著濕潤的泥土,忽然哽咽出聲。
    宋婕輕輕按住他顫抖的肩膀:“她再也沒有苦痛了。”
    張平民慨然長歎,將目光投向遙遠的天空。
    也許,天空中自由飛翔的鳥兒,承載著他的回憶,飛向了遙不可知的遠方。
    人活著的時候,在無休止的爭鬥中,用占有欲來緩解著對死亡未知的恐懼。可一旦生命終結,塵歸塵,土歸土,這些塵世間的爭鬥都變得蒼白虛無、毫無意義。
    張平民攥著我的手腕說:"再住一晚吧。"
    我也本想留下來陪著他,寬慰他,但我必須從思想排空中的狀態回到現實,還有太多必須麵對的問題等待我去化解。
    我望著他眼角新添的皺紋:“我隻請了兩天假,手頭還有很多事需要處理。”
    他已然鬆開手,渾濁的眼睛裏盛滿了理解和疲憊。
    從省城回來,我的情緒有些低落,沈夢昭那不忍猝睹的回眸,在我腦海裏盤旋不去。
    徐彤明顯感覺到了我的情緒變化,變得小心翼翼,乖巧溫順。
    我專程去了一趟芸薹集賢,想打聽逄姐的近況,畢竟在我心目裏,給徐彤找的這個保姆,逄姐是個非常合適的人選。
    但劉芸知道我的來意之後,惋惜的說:“真不湊巧,逄姐兒媳上個月添了大胖小子,她去河南幫著哄孫子去了。”
    我從皮包裏拿出一千元錢遞給劉芸:“逄姐添孫子的事也不早跟我說,這是我的一點心意。”
    劉芸看著我說:“沒有這個必要吧,非親非故的,逄姐也不會收。”
    我說:“她照顧清婉和曦曦那麽久,怎麽能說非親非故呢,在我心裏她也是一個家人。你捎給她吧。”我將錢塞進她掌心,餘光瞥見牆角的綠蘿蔫了半截,像極了我此刻空落落的心情。
    劉芸接過錢:“好吧,要不要可是她的事了。”
    她忽然湊近打量我:"你臉色怎麽這麽難看?"
    我說:“工作壓力大,沒什麽。”
    她說:“我這裏還有個現成的人選,不知道你滿不滿意?”
    我眨了眨眼,明白她所說的這個合適人選就是曉梅的生母張小妮。
    我說:“不合適吧,自己的孩子都能拋棄的人……”
    劉芸說:“人總有走錯路的時候,總得給改過自新的機會。她現在每天勤勤懇懇的,眼裏也有活,後廚的人都誇她呢。”
    我下意識望向虛掩的辦公室門,將聲音壓得比耳語更輕:“可情況特殊,我和徐彤現在名不正言不順,張小妮一旦泄露出去,麻煩可就大了。”
    劉芸默默地點了點頭,眼神裏流露出遲疑的目光:“可也是。”她頓了頓,“要不我從省城給你找一個吧,外地人對這小縣城的事不是那麽熟,麻煩也會少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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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點點頭:“人隻要老實可靠就行。”
    這時候門外傳來敲門聲,劉芸應了一聲:“請進。”
    辦公室的門緩緩推進,一張熟悉的麵孔映入了我的眼簾。
    來人赫然是暌違已久的崔瑩瑩!
    門軸轉動的輕響中,她的身影逆著走廊的光撞進視線。
    我向她招了招手,她望見屋內的我,臉上瞬間蕩起緋雲:“劉總,您有客人,我一會兒再來吧。”
    她的話讓我僵在原地的手指懸在半空,最終隻化作一個尷尬的虛晃。
    劉芸眼裏浮現出笑意:“你進來吧,關大縣長和你也是老相識,沒有什麽避諱。”她還故意在“老相識”三個字上加重了聲音,讓我更加不自然。
    崔瑩瑩顫巍巍地回應,口氣裏帶著幾分倉促和慌亂:“也沒什麽要緊的事,我還是一會兒再來吧。”話音未落,她已經把門在外麵輕輕關上,幾乎小跑著離開。
    腳步聲由近及遠,劉芸用戲謔的眼神看著我:“瞧瞧,見了你連路都不會走了。”
    我掩飾住眼神裏的波瀾,故作鎮靜地問:“她也回來了?”
    劉芸往後仰靠在真皮座椅上,身後落地窗將她的影子拉得細長:“4s店的業務全部結束了,林蕈把她調回來,負責幫助我做度假村的事。”
    我說:“度假村的事,林蕈也參與了?”
    她說:“僅憑我自己也沒那麽大的實力呀,不過和達迅集團無關,由鴻城地產和我合作開發,正好度假村前期也都是地產工程。”
    我突然輕笑出聲,不禁感歎道:“繞來繞去,這個崔瑩瑩就像孫猴子一樣,算是跳不出林蕈的手掌心了。”
    劉芸說:“林蕈這也是惜才、愛才嘛。我和小崔近距離接觸的這段時間裏,也感覺到她是個難得的人才,機智過人,業務也拿得出手。協調事情比較通暢,就是有些貪玩。畢竟是年輕人嗎,我們總得給她成長的機會。”
    我冷冷的回了一句:“那是你們企業內部的事,跟我沒有關係。”
    劉芸輕哼一聲:“工作上的關係也許沒有,其它關係……”
    還沒等她說完,我俯身逼近,盯著她驟然收縮的瞳孔:“有本事你就盯好她,否則我和她死灰複燃,鴛夢重溫也不一定。你是知道的,對女人我什麽事都幹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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