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帥抬手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
    望著劉威消失的方向，喉嚨像是被什麽東西哽住。
    半晌才啞著嗓子開口說道：“我知道你想給我留餘地。”
    我正要開口，卻看劉帥突然轉過身，目光直直撞進我眼底。
    眼神渾濁又堅定，仿佛藏著千言萬語。
    “但有些事終究要做個了斷。”
    話在說到這裏的時候，劉帥卻停頓了一下。
    隨後像是下定決心似地衝我繼續說道：“你盡管放手去幹，隻是……隻是……”
    結結巴巴了半天，劉帥卻始終都沒有說出來一句完整的話。
    我也沒有著急，隻是靜靜地看著劉帥。
    過了好一會，劉帥才顫抖著聲音接著說道：“隻是，你能不能給他留個活口？”
    林間突然靜得可怕，小劉遠遠倚著車，點燃的香煙明明滅滅，卻沒出聲打斷。
    我看著劉帥眼角新添的皺紋，那些褶皺裏仿佛刻滿了二十多年來替弟弟擔驚受怕的歲月。
    “好。”
    我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我答應你。”
    這句話像是一塊沉甸甸的石頭，壓得胸腔發悶。
    聽到我的話，劉帥總算是笑了。
    隻是這笑容比哭還要難看。
    抬手拍了拍我肩膀，力道重得像是要把後半輩子的托付都融進這一拍裏。
    遠處傳來悶雷滾動，烏雲不知何時已經籠罩了整片樹林。
    一場暴雨，似乎就要來了。
    雷聲越來越近，豆大的雨點砸落下來。
    小劉不耐煩地打著招呼。
    “要下暴雨了，先撤吧。”
    劉帥卻像沒聽見一樣，依舊站在原地。
    雨水衝刷著他臉上的血汙，混著淚水一起流下來。
    我拉著劉帥往車邊走，可劉帥的身子卻僵得像塊木頭一樣。
    上車後，劉帥望著窗外的雨幕，突然低聲說道：“小時候，他最怕打雷，每次下雨都要鑽我被窩……”
    漸漸地，劉帥的聲音被雨聲淹沒。
    可劉帥剛才的話，卻像一根刺，紮得人心裏生疼。
    小劉發動車子，輪胎碾過積水，濺起半人高的水花。
    後視鏡裏，那片樹林漸漸消失在雨簾中，仿佛吞噬了兄弟倆最後的情分。
    我偷偷瞥向劉帥。
    就看到正用顫抖的手摸出手機，翻到一張泛黃的合照。
    兩個小男孩在陽光下笑得燦爛，哥哥摟著弟弟的肩膀，眼裏滿是寵溺。
    車子在泥濘的道路上顛簸前行，雨刮器奮力擺動，卻始終無法完全掃清玻璃上的雨水。
    小劉從後視鏡裏又看了一眼劉帥，握著方向盤的手不自覺地收緊。
    嘴唇動了動，終究還是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車內彌漫著令人窒息的沉默，隻有雨點擊打車窗的聲音格外清晰。
    劉帥的目光死死地盯著手機屏幕上的照片。
    指腹輕輕摩挲著畫麵裏弟弟的臉。
    仿佛想要透過這張薄薄的照片，觸摸到記憶裏那個依賴他的小男孩。
    一滴水珠順著劉帥的發梢滑落。
    砸在手機屏幕上，暈開一片水痕。
    恍惚間，照片裏的笑容也跟著扭曲、模糊。
    突然，劉帥的手指猛地顫抖起來。
    手機掉落在腿上。
    劉帥急忙彎腰去撿，卻在低頭的瞬間，肩膀劇烈地抽動。
    壓抑的嗚咽聲混著雨聲，斷斷續續地傳進我的耳朵裏。
    我知道劉帥現在最需要的就是發泄，將內心所有情緒全部發泄出來。
    於是直接衝著小劉說道：“直接開車去ktv吧。”
    小劉透過後視鏡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
    距離ktv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我老遠就看到郭帆的身影正站在門口，惦著腳尖還在不停張望。
    我知道郭帆是擔心我。
    於是在車子挺穩之後趕緊打開車門下去。
    隻是人還沒有站穩，郭帆就直接朝我撲了過來。
    帶著哭腔說道：“你沒事吧？你知不知道，剛才真的是快要把我給嚇死了，我又不知道怎麽辦，於是直接來找了劉哥，幸好你沒事。”
    看著郭帆滿臉淚痕的樣子，我伸手揉了揉郭帆的腦袋。
    “別哭了，我這不是已經安全回來了嗎？”
    看了一眼剛下車的小劉哥劉帥。
    我壓低聲音接著說道：“這件事等以後我在給你說，我等會要和劉哥好好喝兩杯。”
    在聽到我的話之後，郭帆歪了歪腦袋。
    就看到了劉帥心不在焉的模樣。
    想要開口詢問，不過最終還是什麽都沒有說。
    隻是衝我點了點頭。
    “那好吧，我就先回去了。”
    在郭帆離開之後，我直接帶著小劉和劉帥來到包廂。
    包廂的門剛關上，震耳欲聾的音樂便將雨聲隔絕在外。
    閃爍的霓虹燈光掃過劉帥蒼白的臉，在他眼下的青黑處投下詭異的陰影。
    我踢開腳邊的果盤，兩箱啤酒轟然落地。
    鋁罐碰撞聲混著低音炮的震顫在密閉空間裏炸開。
    “哥，我知道你現在心情不好，要不要來兩杯？”
    我扯開易拉罐，泡沫濺在虎口。
    劉帥沒看我，隻是機械地彎腰抓起一瓶。
    琥珀色的液體順著嘴角流進衣領，劉帥直接仰頭灌下大半瓶。
    喉結劇烈滾動，像是要把所有情緒都衝進胃裏。
    劉帥抹了把嘴角的酒水，突然抓起話筒，對著點歌屏胡亂按了幾下。
    震耳欲聾的前奏驟然響起，是首老掉牙的搖滾。
    劉帥直接沙啞著嗓子吼起來，歌詞全不在調上。
    破碎的嘶吼撞在包廂四壁，酒水從瓶口潑灑出來，在劉帥胸前暈開深色痕跡。
    小劉靠在沙發扶手上，默不作聲地拆開一包煙。
    “我說……”
    小劉突然開口，卻被劉帥一聲破音的啊字給瞬間淹沒。
    一曲唱完，劉帥直接把話筒狠狠摔在沙發上。
    抓起第二瓶酒，仰頭咕嘟咕嘟又給灌了下去。
    我和小劉互相對視了一眼，同時看到了對方眼神裏麵的無奈。
    我坐在沙發上，盯著劉帥發呆。
    可小劉卻挪動屁股慢悠悠蹭到了我這邊。
    先是用眼神瞥了一下劉帥，隨後小聲開口詢問道：“這人不是一直挺沉著穩重的嘛。”
    扭頭看了小劉一眼。
    我苦澀地回應道：“畢竟是自己的親弟弟，也是自己在這個時世界上唯一的親人，情緒失控也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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