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8章 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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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局勢僵持之際,第六日,突發變故。
    一位老鹽商在家中暴斃,傳言是被探子夜間闖入,逼交賬冊未果,被活活嚇死。
    此事一出,嘩然一片。
    “逼死人了!”
    “朝廷這是動手了!”
    “怕什麽?咱們現在要是退了,這仗就白打了!”
    賀南樓得知後,沉默良久,隻一句話:“開大會。”
    當晚,商會廳中再聚四十餘人,不隻是東主,還有幾位原本避事的賬房、外號掌櫃,也來了。
    賀南樓神情比上次更冷峻,一言開口:“朝廷已經開始逼人,接下來,不隻是罷市,而是自保。”
    廳中一片肅靜。
    “從明日起,第一批轉倉,將貴重物資悄悄運往湖上中轉站,賬冊分存,家眷外移,嚴防抄家。”
    “各大綢號準備暗標識,若事不可為,就地焚賬,封鋪,斷絕查驗。”
    “我們不是要造反,但也絕不低頭。”
    “賀某人今日隻說一句:若有人要殺雞取卵,那就先看看這雞,是不是他殺得起的!”
    有人眼眶發熱,起身大呼:“誓與賀家共進退!”
    “同進退!”眾人齊聲呼應。
    見群商如此,賀南樓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
    那暴斃的老鹽商,並非朝廷下的手,而是賀家做的局罷了,就是為了逼一把這些商人。
    經過這番攪動,這場江南商人的抗稅風暴,已經不再是“能不能忍”的問題,而是“能不能活”的賭局。
    在賀家的推動下,罷市之勢愈演愈烈。
    從蘇州起火,短短數日,江南數府陸續沸騰。
    杭州府、湖州府、紹興府、寧波府……一家家商鋪關門閉戶,一條條街巷冷冷清清,往來行人都壓低聲音,生怕一句話傳錯了地方。
    有些衙門本欲下令開鋪,但當地大商號一齊抵製,甚至連運輸原料的水道也不通了,最終隻能作罷。
    不過,風浪越大,意外也隨之而來。
    杭州府,西湖大道口,有一處小廣場,青石鋪地,平日裏常有說書藝人擺攤說段子。
    但今日說段子的人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年輕男子。
    此人身穿一襲青衫,腳踏布履,站在街心高高的木台上,神情冷峻,目光如刃。
    “列位鄉親!倭寇之亂,並非起於海外野夷?實則根源,乃藏於我大明衣冠之內!”
    男子年約而立,麵容清俊,身形清瘦,一開口,聲音如洪鍾激蕩,引得四下百姓紛紛回頭。
    他叫王晨,浙江錢塘人士,出生於海商王家,為庶出之子,自幼聰慧,讀書習商兩不誤,王家原擬讓他掌管出海貿易。
    但人算不如天算。
    父親病重去世,王晨兄長上位,為保家業穩固,便將他打發出海,說是經商,實則流放。
    結果才出海數月,王晨所乘之船被倭寇劫持,他被扣押在海島之上,幾乎命喪東洋。
    可他沒死,反而從這場災難中窺見更深的黑暗。
    在島上,他發現那些所謂的“倭寇”,多是江南口音。
    甚至還有人自稱原籍蘇州、紹興,實則乃被江南大商人豢養,穿倭衣、說倭語,暗中劫掠南線海船,為江南財團走私遮掩耳目。
    這一切,如驚雷破天。
    王晨忍辱偷生,幾度逃亡,終於在一年之後得以重返故土。
    回鄉之後,他未再入家門,而是四處奔走,暗查資料,訪談船工,整理證據。
    終於在今日,登台而立,振臂高呼。
    “列位鄉親,諸君請聽我言!”
    “倭寇之所以猖獗數十年,並非朝廷無能,而是有江南富戶、豪紳,暗中勾連,縱敵養寇,以圖私利!”
    一句話炸得四周鴉雀無聲。
    行人停步,百姓聚攏,攤販放下擔子,連小孩都不敢出聲嚷鬧。
    王晨繼續高聲說道:“若諸位不信,王某敢以性命作保!”
    這番話,說得膽大,說得驚人。
    一位老者忍不住低聲問道:“此言莫非妄談?海寇紛擾已久,怎會是咱們自家人做出來的?”
    王晨大喝:“不是妄談,是事實!我王晨曾被倭寇扣押,親耳所聞,親眼所見!”
    說罷,他從袖中抽出幾張薄紙,在空中揮舞。
    “王家名下海船七十艘,明為出洋販貨,暗運軍械;紹興某書院博士,授予倭寇火器圖冊;蘇南數家鹽商,年年輸銀數千兩予倭,以保其海道平安!”
    他說得毫無猶疑,條分縷析,字字如刀,直刺在場每一個人的心頭。
    “若真如此,那這幫人,比倭寇更該殺!”
    人群中,一位青年攥緊拳頭,臉色漲紅。
    “這世道還有王法嗎?!”另一人忍不住吼道。
    王晨眼中如有烈火,掃視眾人:“若朝廷真欲靖海安民,當先肅貪官、清權貴,查財團!不然,今日是罷市,明日就得是亡國!”
    就在這時,街尾傳來一陣淩亂腳步聲。
    皂衣差役快步趕到,手持木棍,推開人群。
    為首者身背銅令牌,腰配腰刀,臉色陰沉,一開口便喝道:“聚眾滋事者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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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晨一動不動,望向那人。
    “在下王晨,所言句句屬實,若大明還有律法,就請依律查證,而非動用私刑,掩人耳目。”
    捕快冷哼一聲:“你在汙蔑朝廷,妄議政事,聚眾擾民,還敢狡辯?”
    “來人,押回府衙,嚴審!”
    說罷,數名差役蜂擁而上,強行將王晨按倒在地,用麻繩捆住雙臂。
    四下百姓群情激憤,卻無人敢上前相助。
    有人低聲咒罵:“狗官!專欺老實人!”
    也有人搖頭長歎:“這位王公子,怕是凶多吉少。”
    就在王晨被押解之時,他抬起頭來,望向西湖煙波,湖光瀲灩,山影朦朧。
    他沒有掙紮,更無恐懼,隻在被拖行之際,大聲喊出最後一句話: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江南之亂,非始於商稅,而根,在腐敗!”
    這一聲,穿越人潮,傳遍整個西湖大道。
    而此時,距離西湖大道不過百丈遠的街角,一間名為“明德”的老茶肆內。
    幾位衣著樸素、神色凝重的中年男子正靜坐案前,默然品茗。
    茶肆不大,陳設簡單,牆上懸著半舊的畫軸,一爐清香悄然嫋嫋,滿室沉靜。
    他們身上不見佩刀,無鮮衣怒馬之姿,言語寥寥,卻俱具一種說不出的威壓。
    舉手投足間,盡顯老練沉穩,宛如深潭無波,但眼中鋒芒,卻藏不住。
    坐於首位的一人,麵目寡言,須發修整,衣衫整潔幹淨,神色沉著。
    他姓李,名晟,正是東廠安插在浙江地界的密探之一,奉命常駐杭州,察訪風聲。
    今日西湖大道之變,王晨一番振臂疾言,李晟自始至終全程旁觀。
    他未出聲,更未出麵,隻在席間靜靜飲茶,茶未涼,心思卻早已翻湧如潮。
    “可惜了……”李晟輕聲道,語氣中透出一絲罕見的讚許。
    他收回視線,低頭取出一紙素箋,揮筆疾書,一封密報不過半炷香便草就完畢。
    將信文交予同伴,一名麵色冷峻的隨行者即刻離席,悄然從後門離去,晝夜兼程,送往京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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