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探秘,新疑初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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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亮了,雪還在下。
我站在老僧屍首前,指尖觸到他右臂內側那枚烙印時,仿佛被什麽無形的東西咬了一口。
銜尾之蛇,盤成圓環,蛇眼深處嵌著半枚殘月——冰冷、詭異,像某種古老咒語的開端。
它不像是幫派圖騰,也不像尋常罪犯留下的記號,倒更像是一場漫長儀式中不可或缺的一環。
【係統啟動:舊案索引宗卷對比——】
我在心中默念,掌心微汗。
大理智探協助係統向來精準,過往任何蛛絲馬跡都能從浩如煙海的卷宗中找出關聯。
可這一次……
【檢索中……】
風穿過破廟殘破的窗欞,發出嗚咽般的低鳴。
雪片落在我的肩頭,未化,仿佛連天地都在屏息等待。
【結果:無匹配記錄。】
我怔住。
不是“相似度低”,不是“暫無完整檔案”——而是徹徹底底的“無匹配”。
仿佛這個標記從未在大唐律法所載的任何一樁舊案中出現過。
可它明明存在,烙在一個人的血肉之上,烙在一個精心策劃、持續十餘年的毒殺案主謀身上。
這不合理。
我緩緩合上手中卷宗,將那張崔倍連夜繪出的烙印摹圖輕輕收入袖中。
紙角冰涼,貼著我的手腕,像一塊沉入深潭的石。
“你以為隻有我們?”老僧臨死前的話再度浮現耳邊。
不是求饒,不是懺悔,是警告。
我抬頭望向殿外。
天光微白,村落仍籠罩在死寂之中。
昨夜揭穿騙局後,百姓跪謝如潮,可我知道,真正的黑暗才剛剛浮出水麵。
那些白骨不會說話,但這枚烙印會。
它在等一個人讀懂它。
可誰在掩蓋它?
我快步走向大理寺臨時設在村廟的文書房。
一路上,腳印在雪地上拖出細長的痕跡,像一道未解的謎題。
我需要更多線索——哪怕是最微小的異常。
翻開近三年所有涉及邪教、異端祭祀、民間蠱毒的卷宗,一頁頁過目。
係統自動標記出關鍵詞:焚香、血祭、簽文操控、幻術致瘋……但沒有一處提及銜尾蛇或殘月符號。
我甚至調出了前朝舊檔,連北狄薩滿、西域祆教的圖騰都逐一比對,仍一無所獲。
更奇怪的是,每當我想深入查閱某位曾處理過類似案件的官員記錄時,總會發現卷宗缺失,或是關鍵頁被人用火灼毀。
不是蟲蛀,不是年久失修——是人為的清除。
有人不想讓人看見這些東西。
我的背脊泛起一陣寒意。
這不是普通的案子,也不是地方惡霸借鬼神斂財那麽簡單。
這背後有一隻手,在曆史的陰影裏緩緩收攏,抹去痕跡,藏匿真相。
而我現在,正試圖撬開一道被釘死的門。
“孫寺正?”崔倍推門進來,懷裏抱著幾幅新繪的草圖,臉色有些發白,“你一夜沒睡?”
我點頭,揉了揉酸脹的太陽穴:“崔主簿,幫我查一件事——三年前,隴右道有一樁‘童子獻祭’案,主審官是誰?卷宗現在何處?”
他一愣:“那案子……我記得被定為流民作亂,結案了。但卷宗……好像在轉運途中遺失了。”
“遺失?”我冷笑,“又是遺失?”
他欲言又止,終是低聲道:“有些案子,上麵不讓查。”
我盯著他:“你畫過那麽多圖,見過多少隱秘?你說,有沒有哪個符號,像這個?”我攤開摹圖。
崔倍隻看了一眼,手指猛地一抖,圖紙幾乎落地。
“你……見過?”我追問。
他搖頭,又點頭,聲音壓得極低:“我沒見過實物……但我爹——我爹從前在刑部謄錄時,說過一個傳說。說有一群人,自稱‘銜月之蛇’,不在明處,不在地下,而在‘律法照不到的縫隙’裏。他們不殺人,卻讓律法殺人;他們不掌權,卻讓權臣替他們說話。”
我心頭一震。
“後來呢?”
“後來……我爹再沒提過。再後來,他瘋了,總說夜裏有人在他耳邊念經,可他不信佛。”
我沉默良久。傳說未必可信,但恐懼不會無緣無故。
若真有這樣的組織,他們潛伏多年,操控信仰、製造恐慌、借刀殺人……那老僧不過是棋子之一。
而這枚烙印,是他們的印記,也是他們的挑釁。
我閉上眼,啟動係統最後一項功能:【現場重建模擬】。
腦海中浮現出地宮結構、毒粉投放路徑、簽筒機關運作方式……忽然,一個細節跳了出來——老僧每日焚香的位置,恰好位於地宮密道通風口正下方,而香灰中檢測出的成分,除了迷魂草,還有一種罕見的西域香料“夜曇粉”,此物遇熱會釋放微弱熒光。
也就是說……那香,不隻是用來迷惑人心。
它是信號。
我猛地睜開眼,心跳如鼓。
銜尾蛇,殘月,夜曇粉,通風密道……這不是犯罪,是儀式。
每一次殺人,都是一次獻祭。
而他們,還在等下一個時機。
我握緊摹圖,指甲陷入掌心。
李餅走進來時,我正坐在案前,盯著那枚蛇形烙印出神。
“你有發現?”他聲音低沉,帶著慣有的冷靜。
我抬頭看他,雪光映著他半邊臉,明暗交錯。
我知道他一定會謹慎,會懷疑,會提醒我不要貿然踏入未知的深淵。
可我已經看到了門縫裏的光。
“我不是找到了線索。”我說,聲音很輕,卻堅定如鐵,“我是看見了他們的影子。”
我沒有說更多。
因為我知道,一旦說出“銜月之蛇”四個字,某些沉睡的東西,就會醒來。
“銜月之蛇?”李餅重複了一遍,聲音輕得如同一片雪花落在屋簷上。
我盯著他,手指仍壓在那張臨摹圖的邊緣。
火盆裏的炭火劈啪作響,映照得他的眼眸忽明忽暗。
他站在門邊,身披玄色大氅,身形挺拔如鬆,可那雙眼睛——那雙總能一眼看穿謊言的眼睛——此刻卻像蒙了一層霧。
“你告訴我,”他緩緩開口,“一個從未在任何卷宗、任何口供、任何密檔中出現過的組織,僅憑一個瘋子的傳說、一點香灰的熒光,就能斷定它存在嗎?”
“不是斷定,”我立刻反駁,聲音比自己預想的還要高,“是推定。所有線索都指向同一個方向:符號、焚香的位置、通風密道的設計、毒粉投放的時間規律……這不是隨機殺人,而是儀式性獻祭。而‘銜尾蛇’與‘殘月’的組合,絕非巧合。它在宣告,也在標記——標記那些被選中的人。”
李餅沒有動,隻是微微眯起了眼睛:“那你說,他們標記誰?為什麽?目的是什麽?”
“我不知道。”我坦然地迎上他的目光,“但我知道,老僧隻是執行者,真正的主謀藏在更深處。三年前隴右的童子案、五年前江南的‘觀音降世’騙局、上個月幽州官員暴斃……這些案子表麵上毫無關聯,可若用‘操控信仰、製造恐慌、借刀殺人’這條線串起來——全都對上了!”
我抽出隨身攜帶的竹簡,迅速展開一張我連夜整理的時間軸圖譜。
炭筆勾勒出的線條縱橫交錯,十幾個案件被紅線串聯起來,每個節點旁都標注著相似的特征:焚香、簽文誘導、死者無外傷、案發前後有異象傳聞……
“你看這裏。”我用指尖點在中間一處,“三樁案發地的地宮布局驚人地相似,都設有隱蔽通風口,且正對著祭壇。而每次案發前七天,當地都會出現一種名為‘夜曇粉’的香料流入市集的記錄——這種香料產自西域,僅由鴻臚寺特許商隊進口,每年不足百斤。普通人根本接觸不到。”
李餅終於走近幾步,俯身仔細查看那張圖。
他的呼吸很輕,但我能感覺到他在思考,在權衡。
“就算你說得都對,”他低聲說,“可一旦我們以‘邪教組織’為由立案徹查,牽連的就不隻是幾個地方官。若真如你所說,這個組織已潛伏多年,甚至能影響卷宗歸檔、銷毀證據……那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我知道。
這意味著,我們可能要觸動朝廷的根基。
“我知道有風險。”我抬起頭,直視著他,“但正因為如此,才更不能停止。如果現在退縮,隻會讓他們更加肆無忌憚。下一次,或許就不隻是幾十條人命——而是整個州縣陷入瘋狂。”
李餅沉默了許久。
風從窗縫鑽進來,吹動桌上的紙頁沙沙作響。
他終於伸手,輕輕撫摸過那枚銜尾蛇的臨摹圖。
“你不怕嗎?”他忽然問道。
“怕。”我坦白道,“我每晚閉上眼睛,都能看見那些白骨堆疊成塔的模樣。可正因害怕,才更要查下去。若連我們都閉上眼睛,還有誰會睜開呢?”
他凝視了我片刻,忽然輕笑一聲,那笑意卻沒有溫度:“你還不到十五歲,說話倒像活了五十歲的老禦史。”
“年紀小不代表看不清黑暗。”我收起竹簡,語氣堅定,“我需要你支持我繼續查下去。不隻是查老僧這一案,而是追根溯源——從鴻臚寺的香料賬冊開始,查每一筆異常交易;從刑部的舊檔入手,找那些‘遺失’的卷宗;更要查近年來所有暴斃卻未深究的官員背景……”
我說到這裏,頓了頓,壓低聲音:“我懷疑,他們已經在大理寺內部安插了人。”
李餅的瞳孔微微收縮。
“你有證據嗎?”
“沒有確鑿的證據。”我搖了搖頭,“但直覺告訴我,有人在盯著我們。昨夜我調閱隴右卷宗時,發現查閱記錄被人動過——係統留下的痕跡顯示,有人在我之前三刻鍾查過同一份檔案,ip地址……來自大理寺內務閣。”
空氣仿佛驟然凍結。
李餅的臉色徹底冷了下來。
他緩緩站直身體,眼神如刀鋒般銳利:“若真如此,此事已非你我所能獨自決斷。但……”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落在我臉上,帶著審視,也帶著某種難以言喻的分量。
“但我相信你。”
這三個字,輕如鴻毛,卻重若千鈞。
我心頭猛地一震,幾乎站不穩。
不是因為激動,而是因為明白——這三個字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他願意將大理寺的聲譽、自己的仕途,甚至性命,都押在我這個“新晉寺正”的判斷上。
“我會調撥兩名信得過的文書吏歸你調度,”他繼續說道,“並開放三品以上密檔查閱權限。但記住——一旦發現危險跡象,立刻收手。我不允許你孤身涉險。”
我用力點了點頭,喉嚨有些發緊:“謝謝李少卿。”
他轉身欲走,卻又停下,背對著我輕聲說:“珍珍……有時候,最可怕的不是敵人藏在暗處。而是你以為站在光裏的人,其實早已被黑暗標記。”
話音落下,他推門而出,身影消失在廊外茫茫的雪幕中。
我獨自站在桌前,久久沒有動彈。
火盆裏的炭漸漸熄滅了,屋內冷了下來。可我的心,卻燃燒得滾燙。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陳拾喘著氣衝進來,臉色蒼白如紙:“孫……孫寺正!剛收到消息……大理寺西院來了三個陌生麵孔,說是刑部派來的‘協查員’,可……可他們沒帶文書令,也不肯報上官階。王七去盤問咧,他們竟反問他‘地宮圖紙是否已交’……”
我猛地抬起頭。
地宮圖紙?我們從未對外透露過地宮結構!
“他們現在在哪裏?”
“還在西院偏廳,盧納大人正要召見他們……”
我沒聽完,抓起外袍就往外衝。
雪還在下。
可這一次,我不再是為了追尋過去的痕跡。
而是——有人,正堂而皇之地走進了我們的棋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