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巧手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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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穿廊,吹得人脊背發涼。
我們一行人跟在阿裏巴巴身後,腳步輕得幾乎貼著青磚滑行。
城西外郭那座破廟藏在荒草深處,屋頂塌了半邊,香爐翻倒,蛛網橫亙如囚籠。
可就在那殘破佛像背後,一個佝僂的身影正用枯枝在地上畫著什麽——縱橫交錯的線條,竟與皇家寶庫的平麵圖驚人相似。
“巧手張。”阿裏巴巴低聲喚道。
那人緩緩抬頭,臉上溝壑縱橫,唯有一雙眼睛亮得嚇人,像是埋在灰燼裏的火星。
他盯著我,忽然咧嘴一笑:“女娃娃,你也想進‘龍腹’?”
我心頭一震。
龍腹,是工匠們對皇家內庫的隱稱。
傳說這座寶庫地下三層,機關密布,連皇帝親臨也要由專人引路。
而眼前這人,曾是唯一掌握全部機關樞要的匠師。
“我想查一樁失竊案。”我直視他雙眼,“有人動了不該動的東西,卻把罪名推給了無辜之人。”
他沉默片刻,忽然冷笑:“三十年前,我也說過一樣的話。結果呢?流放嶺南,妻離子散,名字被從匠籍除名。”他指節敲了敲地麵的圖,“可這庫,是我用命造的。它記得每一個腳步,每一縷呼吸。你要查,就得聽它的聲音。”
我點頭,掌心微微出汗。
係統在我腦海中悄然啟動:【律法速查】確認我們此次行動仍在監察權限內;【官場關係指南】提示巧手張雖已除名,但舊日同僚仍存敬畏;最關鍵的是——【現場重建模擬】功能已準備就緒,隻待進入核心區域激活。
當黎明初露,我們終於站在了寶庫正門前。
守衛起初死活不放行,刀鋒都快貼上阿裏巴巴的脖頸。
可當那枚泛綠的“將作監”特許令出現在晨光中,為首的校尉臉色驟變,竟後退半步,低聲道:“這……這是‘匠令歸心牌’……”
“父輩傳下的規矩,”阿裏巴巴將銅牌輕輕一轉,“設計者歸來,機關自啟。你們攔得住人,攔不住天理。”
門開了。
沉重的鐵門緩緩向內滑動,一股陳年檀香混著鐵鏽味撲麵而來。
我跨步而入,心跳如鼓。
眼前是一座巨大穹頂下的石廳,四壁鑲嵌銅管,地麵鋪著可移動的石板,每一塊都刻有星宿方位。
這就是傳說中的“星軌庫道”——唯有按特定順序踩踏,才能通往內庫。
“別亂走。”巧手張沙啞道,“一步錯,萬劫不複。”
我屏息凝神,啟動【現場重建模擬】。
視野瞬間疊加出半透明的光影:幾日前深夜,一道黑影悄然潛入,手法極為熟練,避開了所有明哨暗樁,甚至……知道如何臨時關閉警鈴機關。
但奇怪的是,他在第三道轉角處停頓了足足半盞茶時間,仿佛在等什麽。
等等——這不是盜竊路線,這是測試!
我猛然醒悟:賊人並非為了偷物,而是為了驗證某條隱秘通道是否仍可通行!
可係統剛要推演後續路徑,畫麵卻劇烈扭曲,最終崩解成亂碼。
【警告:現場幹擾嚴重,原始痕跡被刻意抹除,模擬可信度低於30】
我咬住下唇,指甲再次掐進掌心。
線索斷了?
不,不可能!
一定還有別的痕跡……
“珍哥兒。”陳拾悄悄靠近,手裏捧著一盞油燈,“恁看那邊角落,有個小孔,像是新鑽的。”
我快步上前,俯身細看——果然,牆根處有個不起眼的小洞,直徑不過兩指,深處隱約有金屬反光。
正要伸手探查,忽聽“哐當”一聲巨響!
王七驚叫起來:“誰把機關圖挪了?!剛才明明在這兒!”
眾人回頭,隻見原本攤放在石桌上的庫區總圖已被揉成一團,扔進了排水溝。
一名穿著低階吏服的小個子正縮在柱後,神色慌張。
“你!”我厲聲喝道,“誰準你碰證物?!”
那人支吾不出,額頭冒汗。
李餅不動聲色地擋在我身前,目光如刀掃過四周。
空氣驟然凝固。
而這個人,就在我們身邊。
我緩緩直起身,望向幽深的庫道盡頭。
那裏黑暗如淵,仿佛藏著無數雙眼睛,在靜靜等待我們的下一步動作。
巧手張說得對,這庫會說話。
但現在的問題是——我們還能相信誰?
我死死盯著那縮在柱後的小吏,冷汗順著他的額角滑下,在昏黃油燈下泛著青光。
他嘴唇哆嗦,眼神亂飄,像隻被逼到牆角的老鼠。
可越是這樣,我心裏越沉——這人背後定有靠山,否則不敢在堂堂皇家寶庫內公然毀證。
“孫寺正,”一道清亮女聲忽然從我身側響起,“你瞧他袖口。”
是上官檎。
她緩步上前,裙裾未動,姿態卻如利刃出鞘。
她指尖輕點那小吏右袖裂口處,聲音不疾不徐:“這布料,是內廷織造局特供六品以上官員隨從所用。而你……”她眸光一冷,“隻是個從九品錄事,穿得起這種雲紋緞?”
小吏猛地一顫,下意識去捂袖子,動作快得反常。
“他還想藏!”王七跳出來,一把攥住對方手腕,“這袖子裏有東西!”
李餅眼神一凜,瞬息間已閃至小吏背後,一手扣住其肩井穴,力道精準得不容掙脫。
阿裏巴巴也反應極快,從腰間抽出一根細鐵鏈,三兩下便將人反綁在石柱上。
“說吧。”我走近一步,俯視著他慘白的臉,“誰派你來的?為何毀圖?”
他牙關打戰,卻咬緊牙關不語。
“不必白費力氣了。”上官檎冷笑一聲,從袖中取出一枚銅牌,“方才我在排水溝旁撿到的——這是邱府門牌,刻著‘來’字,應是來仲書手下之人。而這位小吏……三日前曾出現在邱慶之府外的暗巷,被我父親的巡防營記了名。”
我心頭一震。邱慶之,果然又來了。
這權貴自上月起便屢屢阻撓我們查案,先是調走案卷,再是安插耳目,如今竟敢把手伸進皇家寶庫!
他究竟在怕什麽?
那晚的黑影,是否也與他有關?
“你可知毀壞朝廷重地證物,按《唐律疏議·雜律》,可判流三千裏?”我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釘入石,“若再牽扯勾結外臣、幹預司憲,便是謀逆之罪。”
小吏終於崩潰,雙膝一軟跪倒在地:“是……是來大人讓我來的!他說隻要毀了機關圖,再拖延你們半日,就賞我五十金、調入京兆尹……我……我不是有意冒犯……”
“拖延?”我猛地抬頭,與李餅對視一眼——他們不是要阻止我們進入,而是要爭取時間!
可爭什麽時間?難道庫中還有人在行動?
“不能再耽擱了。”李餅沉聲道,目光掃過幽深庫道,“我們必須立刻深入。”
眾人點頭,唯獨我心中警鈴大作。
係統悄然彈出提示:【風險預警:外部政令幹預可能性上升至87,預計兩個時辰後將有禁軍奉詔驅逐調查組】。
隻剩不到兩個時辰。
我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
四周石壁冰冷,銅管在風中發出低鳴,仿佛整座寶庫都在呼吸。
我們已踏入龍腹,卻仍看不見龍心。
“分頭找。”我下令,“陳拾守前廳,防再生變故;阿裏巴巴隨巧手張走中道,試探星軌機關;李少卿帶王七沿東側廊搜查;上官檎,你與我走西偏庫。”
“那你呢?”李餅皺眉。
“我去看看那個鑽孔。”我指了指牆根的小洞,“直覺告訴我,那不是偶然。”
他沉默片刻,終是點頭:“若遇險,吹哨為號。”
隊伍迅速分散,腳步聲在空曠石廳中回蕩,漸行漸遠。
我蹲在牆角,借陳拾遞來的油燈細看那小孔。
指尖探入,觸到一絲金屬冷意——是一截極細的銅管,深入牆體,末端似乎連著某種機關樞紐。
這是新裝的?
正欲進一步探查,忽聽東側傳來王七一聲驚呼:“哎!這石頭怎麽自己動了?!”
緊接著是重物落地的悶響,夾雜著阿裏巴巴急喊:“王七!別碰那塊板!”
我的心猛地一揪,正要起身,卻見上官檎從拐角奔來,臉色微變:“孫寺正,王七踩塌了一塊地磚,下麵露出個暗格……裏麵有東西!”
我立刻起身奔去,穿過曲折回廊,隻見東側牆邊碎石四散,一塊刻著“軫”宿的石板塌陷下去,露出半尺見方的暗格。
王七灰頭土臉地蹲在一旁,手裏攥著一塊布片,顫聲道:“我……我不是故意的,可這東西……好像是從裏麵掉出來的……”
我接過那布片。
它不過掌心大小,質地粗糙,邊緣焦黑,似曾遭火焚。
可就在中央位置,隱約繡著一個圖案——半隻展翅的鷹,爪下抓著一枚銅錢,紋路古拙,透著詭異的熟悉感。
我瞳孔驟縮。
這標記……我在哪見過?
腦海中係統悄然震動,仿佛感應到了什麽。
【舊案索引宗卷對比】功能自動激活,界麵浮現一行提示:
> 檢測到高度相似符號,匹配概率:63.8。
是否調取貞觀二十三年‘北疆軍餉失蹤案’卷宗進行比對?
我指尖微顫,死死盯著那布片上的鷹與銅錢。
原來……它早就出現過。
而那個案子,最終以“證據不足”結案,主審官……正是邱慶之的叔父。
